黛玉便也站起來,看着小丫頭給孫氏披了斗蓬遞上手爐送了出去,方轉回身坐下,見水涵已經將那小碗裏的幾個竽頭籽吃完了,不禁笑道:「無聲細下飛碎雪,放箸未覺全盤空。這才多會子竟餓成這樣了?」
水涵笑着捂肚道:「一時饞蟲勾的,以前卻從未覺得這東西好吃!你還吃麼?」
黛玉搖了搖頭笑道:「才已吃了一個,這會子只想喝點水!這東西多食易滯氣,嘗幾個也罷了,可也別多吃了!」旁邊侍候的小丫頭忙倒了熱水遞過來。
水涵笑着點點頭,一面隨手接過小丫頭頭遞過來的杯子一飲而盡,起身道:「走吧,咱們該回去了!」
黛玉木木地問:「這會子就走麼?經還未抄完呢!」
水涵笑道:「又不是要你一氣抄完,五弟妹去給齊妃請安了,你再不歇會子不是越發把旁人比下去了?!」
黛玉方『噢』的一聲連連點頭稱是,水涵突然伸出手在黛玉小鼻尖上點了點道:「小傻瓜,對五弟妹那樣體貼,輪到自己便犯傻了!」
黛玉霎時滿面通紅,瞟了眼旁邊侯着的小宮女,側身向門邊避過去。
水涵一手撈過黛玉,一手從一椅背上拿過披風親手給黛玉披上,水涵笑吟吟地替黛玉系好絛子,方冷冷地道:「若是誰想到雁棲宮去就儘管亂嚼舌頭好了!」雁棲宮是本朝後宮失寵妃嬪聚居之所,旁邊的小丫頭原本紅紅的笑臉嚇的頓時煞白,頭低的更深了。
黛玉瞪着眼睛朝水涵聳了聳鼻子,水涵得意的一笑,拉了黛玉就往外走:「咱們走吧!」
那小丫頭忙急急上前來打起帘子。
水涵的手極有力,黛玉掙不過,無奈之下便只得快步跟上:「便是走也慢些,這樣象什麼!」
水涵側首睇了黛玉道:「走路唄,管他象什麼呢!」嘴上這麼說着,腳下卻慢下來就着黛玉。
黛玉紅着臉輕聲嗔道:「那就好好走,拉着我做什麼?又不是小孩子不會走路。」
水涵扭頭朝黛玉笑了笑,終於放開手,與黛玉並肩走了去。
「咱們去哪?」
「回家,先去向皇后娘娘回稟一聲!」
說話間兩人已走遠了,佛堂這廂的小宮女方怯怯地抬起頭,遠遠的瞧了半天,滿眼滿臉滿心上俱是羨慕。
水涵黛玉到雍華宮正殿欲求見皇后娘娘,卻被皇后的貼身宮女攔住了:「皇后剛喝了藥才睡着!王爺、王妃若有什麼要緊事只管去稟報貴妃娘娘!」
水涵濃眉一揚,轉身便拉着黛玉往菁芷宮來找容貴妃。
容貴妃正拿着個名冊問着後宮寧總管事情,聽報水涵黛玉二人請安來了,便擺手讓寧總管退下,自己仍笑吟吟地看着手中的冊子,待水涵黛玉到了跟前才放下。
水涵黛玉行禮道:「給貴妃娘娘請安!」
容貴妃眉兒彎彎笑道:「難為你們來看我!三皇兒下朝了?林丫頭寫的手疼了吧?快這邊坐下!」一面伸手招了黛玉坐到自己身邊,一面吩咐宮女上了蜂蜜柚子茶來。
水涵因問道:「貴妃娘娘,這經文要抄到什麼時候?得一直待在宮裏麼?」
容貴妃笑道:「皇后娘娘說要滿九九八十一篇的!每日裏宮門下鑰前便可回去了!」
水涵頗為憂慮的問:「照這麼說,連午飯都得在宮裏用了?這可怎麼好,我媳婦吃着藥呢,得忌口呢!」
容貴妃笑吟吟道:「是麼?倒看不出來,氣色這樣好。吃着什麼藥呢?有什麼忌口告訴我,回頭吩咐下去,讓他們當心便是了。」
水涵皺眉道:「這樣也瑣碎,不如回去吃了午飯再來,一則不必給宮裏添事,二則歇息好了抄的也快,再則家裏的許多事也得她打理呢。不知貴妃娘娘以為如何?」
容貴妃掩口笑道:「我有什麼不可的。只是不知皇后那邊怎麼說!畢竟是她做的夢,神佛在她的夢裏怎麼說的,只有她才知道!」
水涵擰了眉頭一時無語。
黛玉忙笑道:「王爺別為難貴妃娘娘了!不過幾十篇經文,才早上我已抄了七篇了,不過幾天便完事了!況我這身子調養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也不在這幾日!」
水涵濃眉一挑:「不行!還是回去的好!貴妃娘娘莫為難,回頭兒臣自會向皇后娘娘娘跟前領不是去!」
容貴妃笑道:「這算什麼事兒,本宮有什麼為難的!三皇子只管領着媳婦家去,皇后那裏有什麼不是本宮擔着!倒是林丫頭怎麼了,要不要宣太醫會診?」
水涵眸底一暗,默然搖頭。
黛玉忙笑道:「回貴妃娘娘,臣媳自來如此,從會吃飯時就吃藥了。大夫們診治了總是說要調養,到底也沒怎麼着。不過時氣交替時易犯咳嗽罷了,如今已好多着了!」
容貴妃微微點頭:「那也不能大意,仔細調養着總是好的!」因看着黛玉容貌婉麗嬌俏,又忍不住贊道:「如今氣色果然是比初入宮那時強好些了,叫人越看越愛看了!」
黛玉溫婉笑道:「貴妃娘娘謬讚了!貴妃娘娘風姿綽約溫柔可親才令兒臣羨慕呢!」
容貴妃笑道:「不過是半老徐娘罷了!看着你們小夫妻們雙雙對對的,誰心裏頭不愛呢。」話音一頓「小柔,把前兒皇上賞的金絲血燕窩拿兩包來,還有那兩盒子西洋白參也一併拿來。」宮女答應着從裏邊捧了東西出來。
容貴妃笑道:「包好了給永靖王妃帶回去。」
黛玉忙辭謝着站起身,容貴妃卻笑道:「莫不是嫌棄本宮的東西不好?不然就收下,調養好身子再來謝本宮不遲。」
黛玉無法,看了看水涵,水涵因點頭道:「長輩愛惜賜物,卻之不恭。就聽貴妃的話收下吧!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容貴妃點頭笑道:「時候不早了,就不留你們了,路上慢着些!」又命了小宮女捧着東西送了二人出去。
回到府里,二人用了午飯,水涵因細細的瞧了貴妃送的燕窩和洋參道:「這些都是極好的,給你調養身子正好!」
黛玉因讓丫頭子將東西交於徐嬤嬤收着,又道:「這抄經文一說也古怪,怕是又要做什麼文章呢!」
水涵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皇后此番借夢生事,不得不小心!你在宮裏別的也罷了,尤其是在這吃食上頭,千萬要小心!」
下午黛玉到宮裏抄寫經文,倒也沒見皇后娘娘那邊廂說什麼,五皇子妃孫氏神色更加黯然,小佛堂里只聽得小火爐上燉的咕嘟咕嘟聲。黛玉全然不理會,只是一心抄經文,半日時光眨眼也就過去了。兩人照例到皇后宮裏告退,孫氏又往齊妃處告退,黛玉便來至容貴妃處告退,令容貴妃驚喜不已,因又命心腹太監送出宮外。水涵早已命家中的車馬早已在宮外候着了,上了馬車,黛玉才算是真正放下心來,方覺得身倦體乏,着實累了。馬車顛顛的,黛玉竟不知不覺睡着了,春纖因命趕車的慢些兒。等到了府里,水涵早已等的坐立難安了,待知道原委,自然心疼不已,更比素日更加體貼溫柔。外頭雖是暗沉沉肅殺的陰冷,府里卻是樂融融熨帖的溫暖。
一夜北風吹,開門雪尚飄。次日醒來,但覺滿室通明,黛玉一驚,怕到宮裏遲了,忙起身,春纖聽得動靜忙着過來道:「姑娘,不着急還早着呢!夜裏下雪了,到現在還扯絮似的呢!」
黛玉心下一松,怔了怔:「王爺去上朝了?昨兒叫備下驅寒湯,王爺可曾喝了?」
「王妃讓喝的,王爺敢不喝麼!」春纖笑着點頭:「王爺也讓王妃起來也要喝呢!王爺說這大下雪王妃不去宮裏也無妨,着人給他送個信就成了。若是果然要去也不必趕早兒,消消停停的去了就是了,旁的不必在意!」
黛玉莞爾聽着,卻不言語。
「王妃去麼?」
黛玉微一沉吟,點頭:「去是自然是要去的!把梁夫人給配的榮舒丸拿一粒來給我帶着就是了。」
春纖點點頭:「我已叫他們備上姑娘愛吃的雙君酥和……」
「這些吃食一律不必帶了。」黛玉搖頭。
春纖知道宮裏最易生是非的就是吃食,見黛玉語氣堅絕,便也不說什麼了,只打理着黛玉要穿戴之物,忍不住心疼黛玉:「這大雪天的,為啥非得到宮裏抄,在家裏抄不成麼!」
「噓……」黛玉搖頭示意。
春纖便抿嘴不語,到底沒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
黛玉頗有些不舍地撫弄着被子上織錦繡出來的花紋,象是安慰春纖又象是安慰自己:「料着不過三五日就抄完了,到那時我就賴床一整天不起,憑人笑話去。這會子就起床吧!」
到得宮中先往雍華宮裏來給皇后娘娘請了安,皇后娘娘看似極為虛弱,竟是躺着不曾起身,合宮的人皆斂聲屏氣,愁眉不展,黛玉也不由的心情沉滯起來。
菁芷宮裏雖也是靜悄悄的,卻全然另一番感覺,遠遠的便聞着濃濃的板栗香,宮女太監們帶着笑意步履輕快的忙碌着,見到黛玉忙脆生生的通報了迎進去。
進了東邊暖閣里,只見容貴妃正歪着翻看着什麼帳冊子,底下兩個宮女一個剝着核桃,一個正給貴妃捶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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