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語氣不善,姚琢卻是不太想理睬他的樣子,只隨口丨了一句:「不是。」
那男子嚷道:「什麼不是?!休想瞞得過我去!」
林謹容透過薄紗帘子看出去,只見那男子眼睛直直地隔着窗簾瞪着自己,半點禮貌都沒有,真的彷如是自己搶了他的生意,立時要撲上來理論吵架找麻煩一般的。想到這都是陸緘自作主張惹下的麻煩,心中不由煩躁起來,一股無名火在五臟六腑間四處亂竄,兩側太陽xué也突突地跳起來,前額、頭頂生疼。只不想多惹麻煩,便不理睬那人,只吩咐姚琢:「把東西看好,待兩日我安排好了地兒,再使人來尋你,把貨送過去。」
姚琢抱拳行禮:「是。」
林謹容又問:「手邊可方便?」
姚琢忙道:「方便。」
那男子見他二人都不理睬他,不由勃然大怒,不分青紅皂白衝上前去隔着車窗指手畫腳,操着一口京城話大聲嚷嚷道:「什麼道理!分明是我與他談價在先,憑什麼你來了就要搶?又不是我給不起價錢,你一個女人,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跑出來做甚?簡直不守fu道!」
林謹容正是兜着豆子找不到鍋炒,見他如此無禮,不由勃然大怒,正要開口,宋鵬已經扔了傘,猛力把那男子從車窗邊推開,口裏喝罵道:「哪裏來的瘋狗!竟然敢這樣的胡亂攀咬人!嘴巴放乾淨點!」
那男子猝不及防,被這一推,立時一個踉蹌跌倒在泥水裏,爬起來,大喊一聲朝宋鵬撲過去:「敢推你朱爺爺,不要命了!」
眼看小事要變大事,姚琢趕緊上前把那朱姓男子抱住了,大聲道:「朱兄,誤會誤會,這是我的東家呢!」
那男子聞言,眼睛瞪得更大了,態度越發惡劣,一邊掙扎一邊大聲道:「你們可知道我是誰?竟敢打我!今日非得給我個說法不可!不然咱們沒完!」回頭朝着清風樓喊了一聲:「平日請你們吃喝的東西都餵林謹容就想,自己這樣的車駕隨從,這些慣看麻衣相的閒漢只怕也猜得到不過是個小官,但這是京城,藏龍臥虎之地,一個小人物身後,也許也有大靠山,所以這個話該怎麼回答,還有技巧,便冷笑道:「是誰家,尚且輪不到你來問,你只需知曉,我等有名有姓,且站得住理,今日若是出了什麼事,自然有人找你們的麻煩。不信,且來試試。」
那幾個閒漢對視片刻,低聲商量起來。那朱姓男子卻似是個有些數的,當下冷笑道:「我管你是什麼人,我只知道今日你家僕傭打了我就需得給個說法!不然叫你好瞧!這是京中,可不是誰人多就怕誰。」
忽聽身後有人冷冷地道:「你要怎麼個好瞧法兒?是要ting屍詐死?還是要斷條胳膊tui?我也好成全於你!」
「奶奶,是二爺來了!」豆兒喜極,沙嬤嬤雙手合十,低低喊了聲菩薩,夏葉蒼白的臉終於見了幾分紅潤。
林謹容透過紗窗看出去,只見陸緘怒氣沖沖地瞪着她這個方向,他身後還跟着陸良並幾個面容陌生的彪形大漢,怎麼算都是她這邊的人多,想來無論如何也吃不了這個眼前虧的,便把姚琢叫到車邊:「這姓朱的個什麼人?如何招惹上的?」
姚琢苦笑道:「回***話,自打小的住進這清風樓以來,便總有人來問這批貨,小的不曾得到您的允許,自是不敢出手。他是前日尋上的,非得纏着買,日夜歪纏,給的價也不高,但先前看着還規矩,怎知突然間如此?」
林謹容便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是個欺生想佔便宜不成就想耍賴訛詐的。
忽聽有人喝道:「做什麼?!好生生把路都堵死了,聚眾鬥毆,是想去吃牢飯嗎?」接着一個穿着油衣,腳蹬金飾皮靴的年輕公子打馬過來,一頭衝進那群閒漢裏面去,嚇得那些人四躥開來,方才勒住了馬,一臉的驕傲得意。
這才是京中貴家子弟的威風。眾人回頭去看,但見後頭十多號人圍着兩張裝飾豪華的犢牛廂車。果然要過路,只需讓讓便過得去,偏他們不肯,嫌這群人擋住了路,那便是要耍威風。這個年輕公子只怕也就是因此跑來撒氣攆人的。
那群閒漢里就有人道:「這個小官兒縱奴行兇,打了人。」八品小官,在這京中多如牛毛,簡直算不得什麼。
那年輕公子二話不說,高高騎在馬上一鞭子劈頭蓋臉地朝那說話的人抽去,罵道:「小爺還不知道你們這群潑皮的無賴行徑?不過是仗着應順子的勢罷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訛詐到朝廷命官身上來了!找死啊!」
陸緘一把握住那年輕公子的鞭子,道:「七公子,休要污了你的鞭子。」
那七公子望着他笑了笑,道:「敏行,你又見外了不是?這起潑皮欺負咱太明府來的人呢,我若不曾遇到也就罷了,今日遇到了,便定然要出這口惡氣。」
就見一個青衣婢女跑過來道:「七公子,夫人請您莫要生事,有那胡作非為的,好好與他們講道理就是了,切莫隨便動手。」
那七公子就收了鞭子,罵道:「狗東西們,還有不服的只管去榮學士府上尋我榮七,還不快滾麼!」那幾個閒漢觀其氣勢惹不得,便扶了那朱姓男子一溜煙走了。陸緘與那容七公子說了幾句話,互相別過,朝着馬車走來。
車門甫一拉開,夏葉和豆兒、沙嬤嬤等人便白了臉嘴,齊齊喊道:「二爺!」
林謹容抬起眼直直地看着陸緘。
陸緘站在車前,同樣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又把車門關上,沉聲道:「回去!」
一路上氣氛很壓抑,豆兒和夏葉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誰也不敢開口說話,只能聽到車輪碾過濕地發出的那種特有的沙沙聲。林謹容坐直身子,抬眼看着車窗外。紗窗外,街道並房屋都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濕意中,在暮sè下顯得格外的清冷孤寂。
車到得二門處,陸緘把車門打開,沉着臉伸手給林謹容,林謹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不願意當着下人的面給他難堪,便就着他的手下了車。
陸緘沉着臉上下打量她一回,淡淡地吩咐豆兒和沙嬤嬤:「你們先扶奶奶進去。」卻是看都沒看夏葉和宋鵬兩口子一眼。
林謹容看向不遠處站着的姚琢,見姚琢朝她點頭了,方才轉身扶着豆兒和沙嬤嬤的手進去,也沒看夏葉一眼。
陸緘見她腳步穩健,全不似受了驚嚇的樣子,便轉過頭對着姚琢道:「這邊來說話。」
林謹容進了後院,換了出門的衣裳,慢吞吞地洗臉洗手,見櫻桃捧了碗燕窩粥來,便端着吃了,該幹嘛就幹嘛,並不過問外頭陸緘與姚琢在做什麼。早前姚琢就沒聽陸緘的,這會兒更不會聽陸緘的,陸緘還得與她商量。
幾個丫頭見狀,都小心翼翼地伺候不提。待得天將要黑時,雙全進來小聲道:「奶奶,二爺說今晚不進來吃晚飯了,留姚管事用飯。」
林謹容淡淡地道:「知道了。擺飯。」獨自一人用了飯,又在屋裏遛了兩圈,坐下來看豆兒做小衣服。豆兒見屋裏屋外無人,小聲道:「奶奶,今日可嚇人,這京城半點都沒平洲好,到處是壞人。」在平洲,他們雖不敢說在街上橫着走,但也沒誰敢太歲頭上動土。
林謹容並不言語。如若陸緘不多事,貨物一拉來就送到店子裏去,這會兒店子都開起來了,哪裏有這許多煩心事?
豆兒便把後頭的話都咽了下去。
將近二更時分,陸緘方才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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