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黍席地盤坐,周身碧光溶溶,一杆木杖橫置膝上,可見幾條細長藤蔓徐徐攀附,翠綠鮮嫩。
隨着趙黍吐納氣機,碧光漸漸回攏,好似雨露沒入大地般,化入樹杖之中,一股活潑生機漸漸湧現。
趙黍起身輕頓樹杖,法力提運,一株碧葉寶樹凝現頂上,似真似幻。
樹冠籠罩方圓七八丈,堪比華蓋。碧葉瓊枝間,可見一道道符篆結化隱現,玄妙難言。
置身樹下,耳邊彷佛聽見金聲玉振、步虛仙韻,精純生機籠罩一身,好似回到母體之中,溫暖安詳、無思無慮,不必刻意內守,也能自行胎息。
凝神收攝碧葉寶樹,趙黍拄杖輕點,數十條藤蔓鑽入地底,又破土而出,好似龍蛇亂舞、交纏羅織,看似草木之屬,實則堅韌非常,千鈞巨岩也被藤蔓纏抱而起。
趙黍五指收攏成拳,藤蔓表面碧光流轉,直接將那塊巨岩絞得崩裂破碎。
「沒想到,這千歲藤不光生機旺盛,更是力比龍蛇。」趙黍望着一地碎石,不禁感嘆。
靈簫則說:「區區纏絞伎倆,除了對付不擅飛騰之輩,並無大用。」
「話可不能這麼說。」趙黍言道:「要是再遇到洪尚武或者百相王那等人物,仗着強悍體魄近前搏殺,容不得我開壇行法,還是要有應對手段。」
「《九天紫文丹章》裏的仙將武藝你也有所參悟。」靈簫說。
趙黍只得說:「武功劍術,我畢竟是中途入門,欠缺在搏殺血戰中對生死一線的體悟。真遇到厲害人物,還是要靠各種法寶砸過去啊。」
經過靈簫的提點,趙黍成功將長春丹與樹杖栽接一體,並且以妙法化去濁氣,最終成就這柄玉樹寶杖。
「元始真一之法並未為煉製法寶而設,以你如今修為,想要參透此法還遠遠不足。」靈簫繼續說:「不過你眼下正好要以《素脈丹心訣》融匯另外兩部仙法,貫通三元,煉製玉樹寶杖便是作為印證之功。」
「貫通三元?我不是早就做到了麼?」趙黍問:「當初玄珠升入泥丸,真氣便從關元氣海直達腦中泥丸,一貫無礙。」
「氣通三元,神通三元否?」靈簫反問:「若求結化胎仙,不光要拘魂制魄,還需凝鍊魂魄、復歸命蒂。」
「命蒂?我在一些古籍仙經中看到過,好像便位於關元氣海,也就是要讓玄珠返回起始之處,對吧?」趙黍說。
「望文生義!」靈簫斥責道:「命蒂乃先天關、長生門,超出**之外,盯着關元氣海,窮盡一生也摸不着門檻!」
趙黍扶着下巴說:「超出**之外?那到底是在何處?」
靈簫反問說:「既言返回起始之處,我且問你,凝就玄珠之前,玄珠在何處?」
趙黍聞言愣住,靈簫發笑說:「既然想不明白,說明你離結化胎仙還遠,古往今來多少人物止步於此,你也別指望能光靠刻苦用功就能突破,慢慢悟吧。」
修仙一途,越到高深處,越是難以言述,很多事情也勉強不來,光靠苦修終究有限。
「你說元始真一之法並非為煉製法寶而設,可我聽你傳授法訣,感覺也不像是鍊氣存神之功。」趙黍說。
「的確不是。」靈簫明言道:「此法是我推演洪鈞運轉、天地造化之功而創,功成之際,在一枚崑崙玉中開闢虛空。」
「這就是真元鎖的來歷?」趙黍這才明白:「元始真一之法是你用來開闢洞天的仙法?」
「不錯。」
趙黍撓頭道:「我還以為,此等仙法須得成就仙道之後才能修煉。」
「我當年開創此法,
自然是成就仙道之後方有領悟。」靈簫說:「不過開闢洞天,也未必如你所想那般遙不可及。我曾經說過,真元玉府就是我原本仙身,此等根基在結化胎仙之際便已打下。一身一乾坤,造化我自備。開闢洞天與鍊形易質、修成仙身,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是希望我儘快成就仙道麼?」趙黍問道。
靈簫回答說:「對我來說,與其被你卷進更大的禍亂之中,不如讓你擁有應對亂局的能力。」
「其實最好的辦法,還是儘快找到真元玉府。」趙黍笑道:「只要你能重修真形法體,便不用顧慮無力自保了。讓你寄寓在我腦宮之中,想必很不好受。」
靈簫沉默片刻,也不知她作何想法,隨後說:「眼下推演山川氣數太過遲緩,而且如今塵世濁氣濃郁,你且尋雲氣縹緲的高峰絕壁,這種地方接近高天清氣,能夠更好推演氣數變化。」
趙黍說:「雲氣飄渺、高峰絕壁?那不就是雲岩峰?看來果真是要回去了。」
此時就見錢少白前來,趙黍為了煉製玉樹寶杖,特地遠離營寨,看來剛才御器施術的動靜還是藏不住。
「錢道友前來,不知有何貴幹?」趙黍問道。
「方才營中將士見此地光華沖霄,惶恐不定,於是我特地前來查探,以安眾人之心。」錢少白又趕緊補充道:「你、你放心,我就是來看一眼,絕對沒有窺探修煉的意思。」
「錢道友不必憂慮,我並非責備。」趙黍澹澹一笑:「你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我們要繼續向南開拔,清剿廬陵、新塗一帶的流寇。」錢少白說。
趙黍點了點頭:「小小蟊賊,不足為慮。」
錢少白不由得問道:「你……是要離開麼?」趙黍笑道:「錢道友心思機敏,我還沒說你就猜到了。」
錢少白心思複雜,自己曾經慘敗給趙黍,如今卻受他救命之恩,可他偏偏又是引起如今天下災變與四方禍亂之人。錢少白真不知自己要如何面對趙黍。
「錢道友,日後你若有幸見到貴派掌門,勞煩替我帶一句話。」趙黍忽然言道。
「什麼話?」錢少白暗自驚疑,他要是趙黍,哪裏還敢在外人面前顯露自身?
「地肺山一戰,貴派三光破晦之法甚為高妙,如若有幸,來日將親赴天城山討教。」
說完這話,趙黍拂袖轉身,拄杖飄然而去,留下錢少白一人怔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
轟然巨響,一枚火珠衝散了呼嘯霜風,滾熱白氣蒸騰擴散。
「妖孽,還敢頑抗?」
半空中一名錦衣修士抬手虛攝,火珠迴旋,一化二、二化四,轉眼間六十四枚如烙鐵般通紅的火珠帶着灼灼爐焰,呼嘯而下。
白氣瞬間蒸散,火珠朝着水面上大片堅冰砸落,一連串轟鳴爆裂,厚實冰層破碎不堪,變成大小不一的浮冰。
那名錦衣修士見狀大笑:「哈哈哈哈――果然!這頭老龜法力不濟,眾人一起出手,破了它的護身術法!這等千年大妖,每一寸骨肉皆是大補之物,尤其它的龜甲,定是煉製仙家法寶的天材地寶!」
一聲令下,浣紗池岸邊有數十名修士或飛身騰空、或凌波踏水而至,各自祭出法寶符咒。
錦衣修士飽提真氣法力,掐訣念咒,火珠一轉,爐焰鋪張,好似天降火雨,頃刻間便將水面浮冰融化殆盡,連同湖水也被燒得沸滾起來。
「夠了!」
一道老邁聲音從湖底傳出,沖天白浪擊碎火雨。
「我與你們雲珠館並無半點仇怨,為何苦苦相逼?」湖底的蒼岩公引動旋渦,老邁聲音也帶有幾分憤怒之意:「難道你們真以為我不會還手嗎?」
「好啊!你這妖孽果然現身了!」錦衣修士揚聲大笑:「如今天下災變頻頻,便是因為你們這班妖邪從中作祟。本座早有耳聞,你這老龜昔年曾與趙賊往來勾結,如此更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
「趙賊?你是在說貞明侯麼?」蒼岩公語氣略顯暗然。
「竟然還敢這樣稱呼趙賊,僅憑這一項,殺你也不過分了!」錦衣修士厲聲叱責,當即催動火珠,一團宛如東升旭日的烈焰高懸空中。
蒼岩公不甘就此屈服,默運法力,一時浪涌滔天,宛如山峰怒舉。
錦衣修士怒喝一聲,烈焰如日落而下,水火交擊,轟鳴之聲宛如山崩,浣紗池狂潮不絕,氣機紊亂,其餘修士皆紛紛遠避。
烈焰眼看要將浪峰壓倒摧滅,斜刺里忽然一抹碧光掃過,法力渾厚之餘,偏又十分巧妙,將水火兩股威能分隔開來,讓戰場得以片刻安寧。
「何人插手?!」錦衣修士急怒非常,方才明明勝券在握,此刻被人中途打斷,怎能不怒?
「在下徐懷玉。」
滾滾白霧中,趙黍拄杖踏水而至,即便腳下浪潮洶湧,他仍舊如履平地。
「為何阻止我等斬除妖邪?」錦衣修士質問道。
趙黍瞧了那錦衣修士一眼,神色澹然如常:「我觀此妖潛藏湖底,氣息清正,不似邪祟之輩。修仙之人當懷貴生之念,不宜濫造殺戮。」
「哪來的山野散修?竟敢為此等妖邪張目?」錦衣修士怒極反笑,好像找到獵物一般興奮:「此妖曾與趙賊勾結,你為他說情,定然也是反賊逆黨!」
趙黍如今借九天雲台改易形容,自然沒有人能認出他來。只是沒想到,剛剛回到華胥國,路過浣紗池想要探望蒼岩公,就正好撞見他被一夥修士圍攻,看衣冠樣式,像是雲珠館門人。
不過在趙黍印象中,雲珠館不擅鬥法,當年追隨崇玄館和梁韜,並無多少高明建樹。地肺山一役他們作壁上觀,也在趙黍預料之中。
可是看這位錦衣修士,修為法力卻頗為不俗,儘管不如自己,但是在華胥國應該也算一號人物,為何面孔陌生?
轉念一想,自己改易形容,以徐懷玉的身份行走,對世人而言何嘗不是同樣陌生?
「反賊逆黨?」趙黍對自己名聲大壞早已釋然,澹然言道:「徐某隻是剛好路過,不忍見無辜受害,閣下是否能詳加查證再下定論?」
「什麼無辜受害?」錦衣修士乾脆言道:「我乃朝廷敕封三品啟真法師,若見妖邪,有便宜行事之權!我說你們是反賊,那就是反賊!」
「三品啟真法師?」趙黍啞然,這等位份出自《三天九品綱》,沒想到自己當年編修典章品秩,居然被如今的華胥國落實。
「如何?若是怕了,就乖乖獻出法寶丹藥,並受神魂禁制,聽從號令,可免一死!」這位啟真法師猖狂道。
趙黍看着此人這般言行,竟然身居高位,不免覺得自己當初辛苦編修典章被人玷污。
窺一斑可知全豹,這種人都能混上三品啟真法師,而且以剿滅反賊之名大興殺戮,華胥國現況便不難猜想了。uu看書 而這夥人盯上蒼岩公,想必是為了可以作為天材地寶的大妖原身。
「這位道友,你速速離去吧。」蒼岩公悄然傳音:「他們想要取我性命,你不必牽涉進來。」
「此事徐某恐怕不會答應。」趙黍語氣平澹,這話不是傳音,而是張口說出。
那啟真法師虛托着一枚火珠,冷笑道:「你自尋死路,那我就不客氣了。」
趙黍盯着那枚火珠,皺眉道:「離火丹?這是崇玄館的法寶。」
「看來你還算有點眼光。」啟真法師揚聲笑道:「連梁韜都死了,宜安楚氏那些不長眼的貨色,居然還敢裝腔作勢,自然不必跟他們客氣。」
離火丹並非丹藥,而是以煉丹之法煉成的法寶,崇玄館內除了法鏡,比較常見的法寶便是火丹、雷珠這一類,可直接從丹爐中煉製而成。
而這一枚離火丹氣韻精妙,想來也是出自當年楚氏某位尊長之手。此寶落入這位啟真法師手中,原主想來凶多吉少。
當年地肺山一役,雖然有部分崇玄館門人逃出生天,可是仙系四姓還有眾多子弟分散在外,除了守護各地壇場,王氏、楚氏仍然有部分族人不曾前往地肺山。
結果便是梁韜敗亡之後,仙系四姓的世家子弟立刻受到清算。尤其是拒洪關的梁氏子弟覆滅後,其餘三家也無法倖免,註定會被各方視作魚肉,競相爭殺。
趙黍一時無奈,仙系四姓過去各種巧取豪奪、抄掠貪占不曾少過,萬一失去梁韜這座靠山,也註定會是這種結果,怨不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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