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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銅錘抬頭看着林葉:「小絲弟,我厲害不厲害。」
林葉點頭:「厲害。」
薛銅錘:「那能不能也給我一個那個。」
他指了指子奈的開山斧。
林葉道:「你會用斧子嗎?」
薛銅錘搖頭:「我不會,但我可以練,小姑奶奶的斧子太好了,我看到了,能把小絲弟的刀打的比弓箭都要快。」
林葉:「那你練了打什麼?」
薛銅錘:「我要了給我寧絲兄,讓我寧絲兄打我用。」
林葉回頭看向寧株,寧株叉着兩條胳膊都感動了。
寧株動情的說道:「同門情深,兄弟義重。」
薛銅錘:「這種鬼話你們也能信,我四歲的時候就知道小孩會騙人了。」
寧株:「......」
林葉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主意。
他決定把寧未末送給他的沉鐵分出來一部分,給薛銅錘造一塊板磚。
就這種想法,正常人都不會有,確切的說但凡只要不正常的沒那麼離譜都不會有。
沉鐵那東西價值連城,尋常江湖中人,若能偶爾得了可打造一根飛針那麼大的沉鐵,便會欣喜若狂了。
可林葉打算用這麼珍貴的東西,做板磚。
「小絲弟。」
薛銅錘說:「我想要小姑奶奶一樣的斧子,是不是不好搞到。」
林葉:「想要一模一樣的斧子,確實有些麻煩。」
薛銅錘:「那我換一個簡單的,你帶我歌陵好不好,陛下說了,他回歌陵的時候要帶上你。」
林葉道:「我總算明白了,孩子不但會說謊,還會用計策。」
薛銅錘:「我四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說:「其實那時候我自己都能撒尿了,可我還是讓你們把着我撒尿,是因為我懶。」
他說:「剛從暖烘烘的被窩裏爬起來,誰願意自己光着屁股出去撒尿啊。」
林葉:「對不起。」
薛銅錘:「為何要這麼說。」
林葉:「是我沒看得起四歲時候的你。」
薛銅錘:「無妨無妨,去歌陵的時候帶着我就行了。」
林葉:「只帶你一個嗎?」
薛銅錘指了指寧株,寧株在這一刻又感動了,然後就看到薛銅錘指着他說:「還有我的坐騎。」
林葉看向寧株,寧株點了點頭,一彎腰把薛銅錘林了起來,倒着拎。
薛銅錘頭朝下在那晃蕩着,他還說呢:「帶上他吧好不好,他可好養活了,住店的時候都不用給他開個房,讓他住馬廄就行,也不用給他買飯,讓他偷別人的坐騎的草料吃。」
林葉看向寧株:「這麼聽着,他是對你又好又不好的。」
寧株道:「自從我發現再沒有一件兵器,比他更趁手之後,他便想拿捏我。」
林葉:「......」
這是真師兄弟,一個把一個當坐騎,一個把一個當兵器,但凡有一點兒假,都最起碼還有那麼一丟丟互相尊重,把彼此還當個人。
正說着話,林葉看到武館外邊,隋輕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就站在那看着他。
你也連忙出門,他走到門口,隋輕去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出來。
可林葉沒聽,快步出了武館的大門。
隋輕去道:「我要先去歌陵,比你早些,若到了歌陵後有事找我,就用這個。」
他拋給林葉一個哨子。
林葉低頭看了看,只覺得此刻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想起小時候,他大概也是三四歲的年紀,如他剛見到薛銅錘似的時候差不多。
他總是會纏着哥哥捉迷藏,哥哥總是會故意把哨子弄出些聲音來,好讓他找到。
他低頭看着這個哨子,雖不是他印象中的那種,可心情卻驟然變得激盪起來,難以平復。
他再抬頭的時候,隋輕去卻已經走了。
林葉想喊,已經到了遠處的隋輕去朝着他擺了擺手。
他再次低頭看着手裏的哨子,腦海里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句話。
葉落隨風輕去,隋輕去......是葉?
猛然間他抬頭看,哪裏還有隋輕去的影子。
與此同時,雲州府地牢。
須彌翩若坐在拓跋烈對面,看着這個已經殘廢了的曾經的霸者,他心中也是感慨萬分,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就是......林葉那群人下手可比他們在冬泊下手狠多了啊。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想說,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地步,你大概只想着早些死了才好。」
他坐在那翹起腿,像是和拓跋烈很熟悉的一個老朋友似的。
拓跋烈躺在石床上,只是目光稍顯空洞的看着屋頂。
須彌翩若的話,對他來說連一絲一毫的影響都沒有。
「我其實也沒指望你能說些什麼。」
須彌翩若道:「畢竟,你其實也只是個被人推到台前來的傀儡,你又能說些什麼呢,說自己可憐?不,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拓跋烈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須彌翩若足夠刺激人的話,他像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須彌翩若繼續說道:「我現在懷疑,你之所以會敗,恰恰是因為你的桀驁。」
「因為你不聽話啊,在你背後要支持你的人,當然也要控制你,可你又要支持又不聽話,他們大概也早想換了你。」
拓跋烈在這時候側頭看了看須彌翩若,只是看了一眼,須彌翩若就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
拓跋烈語氣平靜的說道:「你很好,所以能得天子能重用。」
說完這句話後,他有把頭扭回去了。
這讓須彌翩若有些挫敗感,在真正內心強大的人面前,他的話術好像失去了作用。
「你不想讓他們一起死?」
須彌翩若干脆更直接了一些。
他說:「如果我猜得沒錯,你背後的人為數不少。」
「當年陛下和你一起,在歌陵城平叛之後,他們就發現之前對陛下的判斷錯了。」
「可他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也已晚了,他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能在明面上向陛下施壓。」
須彌翩若往前探了探身子:「所以他們偽裝了自己,表面上他們都是恭順忠誠的臣子,甚至可能還為了表態而退出朝堂。」
「但他們是不會死心的,你是他們選的,而且在那次平叛之後,他們就肯定就已經找了你。」
拓跋烈此時又側頭看了看須彌翩若,依然那麼平靜的說道:「這不是你自己想到的,這是天子讓你對我說的。」
須彌翩若皺眉。
拓跋烈道:「回去吧,我只是想清淨一下,你要想立功,換個別的法子。」
須彌翩若道:「你該知道,箭射出頭鳥的道理,林子裏那麼多鳥,偏偏是你,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我不相信會好受。」
拓跋烈這次是看着屋頂,不像是回答他的話,而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以為是鳥,卻沒想過,若是林子呢?」
須彌翩若的眼睛睜大了些。
拓跋烈道:「天子一直贏,沒有什麼,但他卻一次都不能輸。」
他語氣平靜的說着。
「鳥以為,站在一棵樹上,樹就是它的領地了,它飛過叢林,叢林就是它的領地了。」
「天子一直覺得,哪棵樹不好,就把哪棵樹伐了,這樣其他的樹就會聽話了。」
「可一片林子,重要的不是林子裏有什麼鳥,而是林子本身......只要林子還在,它們可以讓任何一種鳥飛到高處去。」
說到這,拓跋烈似乎已經沒有了興趣。
須彌翩若知道,這些話拓跋烈不是說給他聽的,是想讓他帶給天子。
拓跋烈的意思是,你砍一棵樹沒什麼,砍十棵樹也沒什麼。
只要大部分樹木還在,那林子就不會在意你。
但,當你想把整片林子都砍掉的時候,你連棲息之地都沒有了。
沒有了樹,看起來再肥沃的土地,早晚也會變成荒漠。
天子要對付的不是其他的鳥啊,而是一整片森林。
須彌翩若起身,到了門口後就不由自主的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拓跋烈沒說話的時候他想盡辦法的讓拓跋烈說話。
拓跋烈說話之後,他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甚至還覺得無比的壓抑。
就好像,他此時已經置身在幽暗的不見邊際的密林之中了,出不去。
不管往哪個方向看,看到的都是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
那些樹枝像是張牙舞爪的鬼魂,那樹上還有一張一張猙獰的臉。
他腦海里,有一句話不斷的飄蕩着,像是依附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天子可以一直贏,沒什麼,但他只要輸一次就什麼都沒了。
須彌翩若在思考,這些話,到底該不該如實的和陛下說。
如果說了,陛下臉上又會是怎麼樣的一種神情。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屋子裏的拓跋烈又說了一句話。
「你在砍掉大樹的地方,種上了新的樹苗,覺得這樹苗是自己親手種的,將來一定會聽話,可你卻忘了,當這些你親手種下的樹苗也成為參天大樹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原來他們和樹是同一類,而不是和鳥是同一類。」
拓跋烈看着門口那個年輕人的背影,用一種聽起來依然平靜,可卻陰森的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問了一句。
「你自己也是一棵樹,只是你還沒有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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