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高照,陽光仿佛某種毒藥似的打在皮膚上,炎熱是一種緩慢的煎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酷刑。而那些農民們,則不得不承受它。
佩圖拉博將手中的鋤頭放下了,到了今天,他已經能夠非常熟稔地進行這項工作了。
實際上,他甚至隱隱有些覺得揮舞鋤頭比揮動武器要順手得多。同時,他也不免對凡人們有了些他自己都不願說出口的情緒。
他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前者,他知道自己正在創造。但後者不是,揮舞武器永遠只能帶來毀滅與殺戮。他或許精通此道,但那絕對不意味着他喜歡這件事。可是,對他來說,這是創造,但對於農民們來說呢?
這只是千百萬次痛苦循環中的一次而已。
鋼鐵之主抬起頭,看了一眼愈發旺盛的陽光,將思考放下了。與此同時,他不免有些疑惑。現在還不是正午時分,陽光按道理來說絕對不至於如此熾熱才對。
他轉過頭去,在權衡片刻後還是走上了田埂,朝着一個正在插秧的人喊了起來:「怎麼回事?」
他的父親頭也不抬地回問:「什麼?」
「我說,怎麼回事?!」
佩圖拉博不得不提高了音量,他眯着眼,同時抹了把額頭。體質的變化讓他每天都會流汗,這種真實的勞作感讓他非常鍾意。
原本正在插秧的男人停了下來,他直起腰,同時錘了錘自己的後背。佩圖拉博的問題這一次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腦海之中,但他仍然沒有回答。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萬里無雲的晴空中的太陽,輕微地搖了搖頭。佩圖拉博看見了這動作,因此心中湧起了陣陣不安,他有種不知從何來的直覺正在不停地警告着他。
於是他丟下了鋤頭,從田埂上一躍而下,打算走近他的父親面對面的詢問,然而,那人卻出言阻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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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佩圖拉博卻感到一陣有如實質的憤怒從他身後湧起。他眼前金光一閃,下一秒,他便出現在了自己的父親身後。
他在瞬息之間便明白了這件事,隨後,他抬起頭,想要觀察那個剛剛站在他身後的人或物——然而,他只看見一片璀璨的金光。
緊隨其後的,是衝進他心底的憎恨、悲傷、憤怒。這些情緒並不屬於他,但仍然讓鋼鐵之主在一瞬間幾乎跪倒在地,他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了鮮血。
人類之主不着痕跡地擋住了他的視線,同時再一次詢問,聲音中呈現出一種極端的理性與平靜:「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
「任何人都有名字。」
「我不需要名字。」
「或許吧——你需要力量?」
「是的。」金光中的人回答。「我需要力量來完成他的最後願望,這樣我才能真正地誕生。」
在這句話被說出口後,半跪在地喘息着的佩圖拉博聽見他的父親低聲說了一句話。
「登神的最後階段......」
什麼...意思?鋼鐵之主疑惑地抬起頭,想看清帝皇此刻面上的表情,但他什麼也沒看見。人類之主不知何時帶上了一副金色的面具,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探知。面具內,有澹藍色的光輝正在微弱的閃爍。
「他的願望是什麼?」帝皇又問,依然平靜,手中的劍刃甚至沒有抬起。
「毀滅。」金光中的人回答了一個詞語。
簡短而有力,一如既往夾雜着死者們的迴響。佩圖拉博幾乎要被這聲音逼瘋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向後退去。那些湧入的情感再一次摧毀了他僅存不多的思考能力,再一次將他的內心染成了復仇的色彩。
「毀滅什麼?」
「一切人類之敵。」
金光大盛,一雙眼眸於其中顯現,其中所醞釀着的,是對生的渴望。
她想要真正的誕生。
沉默片刻後,帝皇緩慢地回答:「去往星炬吧——你知道它在何處,當你見到它,你便知道你要做什麼了。」
沒有任何多餘的回答,金光在一瞬間消逝了。而這片空間也開始寸寸崩裂,幾乎只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他們便回到了現實世界。
佩圖拉博的鼻腔內湧入了一種帶着特殊氣味的空氣,他茫然地抬起頭,看見一片殘檐斷壁。他繼續凝視,繼續捕捉訊息——幾秒種後,他意識到,他正身處泰拉皇宮之中。
不會有錯,他的記憶不會出錯。哪怕這裏已經成了廢墟,他也依然能分辨出來。他的聯想能力正在讓記憶中的畫面代替這片廢墟。恢弘的宮殿在他的恍忽中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人類之主沉默着摘下了面上的面具,用手指摩挲着內里。在他的眼睛內,被銘刻於其上的十八個符文正在緩慢的變化。創造它們,讓它們保持原樣的力量已經變化了......所以它們也是。
廢墟的陰影中,有三名禁軍走出。
「主君。」其中一人肅穆地詢問。「您還好嗎?」
「我已傷愈。」
帝皇威嚴地回答,同時將手遞出了。他將那面具交給了禁軍,動作非常乾脆。「交下去,妥善保管。如果我們沒能讓他回來,那麼,這就將成為他的遺物之一......」
禁軍低下了頭,致以了自己的敬意。他們整齊劃一地按動右手臂甲,魔力的嗡鳴轉瞬即逝,他們消失在原地。而鋼鐵之主則勉強從那陣疼痛中恢復了。
他站起身,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詢問。
「發生了什麼?!」佩圖拉博憤怒地質詢。「遺物?讓誰回來?你要做什麼?我要知道真相!回答我,你不能
再隱瞞我一次了!」
帝皇轉過頭,看向他的兒子。他面上所帶着的那種陌生的表情讓佩圖拉博的憤怒一點點地煙消雲散了。
他沒有看見預想之中可能到來的欺瞞與命令——他的父親沒有像以前一樣再一次將真相掩埋,實際上,恰恰相反,他的父親甚至連自己此刻的情緒都未曾對他有絲毫隱瞞。
「我沒有想要對你隱瞞什麼的意圖......孩子。」
帝皇將劍抬起,在周身畫了一個圈。浩瀚如煙海般的靈能從空氣中溢出,他伸出手,做了個手勢,示意佩圖拉博站到他身邊。鋼鐵之主遲疑着走進,他眼前的世界立刻變換了。
群星移位,代替了泰拉皇宮的殘檐斷壁。昏沉黑暗的宇宙中,一顆活動着的巨大星球正在朝他們緩慢地行來。
佩圖拉博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艘船了,但仍然為那種巨大的體積與毫不掩飾的密集炮管而感到震撼。他能體會到設計者的用意,甚至能從每個可以從肉眼觀察到的細節中隱隱窺見那些潛藏起來的意圖。
「復仇號。」
他的父親在他身旁低語,聲音平靜,劍刃再次低垂,對向了星空。
「你的兄弟們正在前來,但人尚未到齊。費魯斯負責率領死者們奮戰,他已成了我所塑造的英靈中的一個。來昂還在沉睡,但我會使他立刻醒來。而阿爾法瑞斯......他已經在那艘船上了。」
「此情此景,有沒有讓你想起一些什麼,佩圖拉博?」
帝皇轉過頭來,看向鋼鐵之主。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緩慢地伸出了右手。
「現在,你理解了嗎?」他問。「我依然不善於講述......那些真相,那些被我和他藏起來的事,我都無法準確地告訴你......但是,這一次......這場遠征......」
「是為了拯救。」
佩圖拉博看着他的父親,片刻之後,他握住了那隻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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