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當時做不了決定,這對他來說是個大事。而且他本能的感到這機會搞不好是燙手山芋,方沂是話裏有話。
什麼叫「買機票,走人」呢?
導演研討會結束,郭凡顧不得建立人脈關係,他回去和自己老婆商量。
郭凡老婆是交大碩士生,金融界打工仔,畢業後很長一段時間財務狀況比他好。一般來說異地是男方跑去看女方的居多,郭凡這兒倒過來了,他老婆常常打飛的跑來看他。
兩人從高中開始談起,是初戀,熬過了異地,到現在無話不說,無事不談。
共和時代在京城附近給郭導演提供了個一百四十平米小平層,他老婆也搬過來了,這天晚上,他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然後問老婆:「怎麼辦?」
他老婆說:「12年就是第一期培養學員?」
「是啊。」
「有哪些人呢?」
「不知道啊,現在還是個迷,方導那意思,就是能幫我搞到名額。不過不論有哪些人進去,我知道我肯定是最沒名氣的。」
他老婆不樂意了:「你不要妄自菲薄,現在說說你這個事兒的前途怎麼樣?聽起來還可以的,但是總得付出代價,你代價是什麼?」
「代價」郭凡嘴裏念叨,兩眼睛往天花板望去,「代價就是《十二生肖》,還有後面的項目我沒法幫忙了,得撂擔子不干。」
他老婆吃了一驚:「你是要改換門庭?」
「那倒也不是,只是說今年幫不了忙了,你說我回來了能找其他人嗎?也找不了吧。主要是國內成體系的團隊就我現在工作的地方,我去學習個半年一年,回來恐怕也不會有很大變化。」
他老婆默默聽完,忽然出聲道:「方導會小看你吧。」
「這個」
「他也不是你爹媽啊,給你把屎把尿擦屁股,你一去了,相當於他計劃要打亂。雖然他不耽誤別人上進,不阻攔人,你也說了這機會還是他透露給你的,但是你要不管現在的事兒了,他會怎麼看你呢?」
「還有,」他老婆繼續道,「這一年後,你回來還是不是方導的左膀右臂啊,共和時代才開了三個月,這不是陸陽就投靠來了?別人也會來的嘛。這不是創業階段嗎,發展最快的時候,你竟然跑去留洋?」
郭凡嘆了口氣:「我想的就是這,所以猶豫不決。」
夫妻倆在那長吁短嘆,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事兒實質上變成了一個賭博性質的選擇,要麼去鍍金,你得承受錯過方沂接下來一系列項目的機會,要麼留在這幹事兒,那麼電影菊聯合中影委派的好來塢培訓一期生就和你無關。
選擇!人生處處是選擇啊。郭凡想到了自己當初從事業單位退出來,決心念導演系的那一天。
到底要追求進步呢,還是把握眼前。
他老婆不好給郭凡出主意,也萬萬不敢給他出主意,只能說:「不論你選擇哪個,你萬一落難了,大不了從頭做起,我養你。」
郭凡翻身拉上被子,選擇不去想,「我想吃奶。」
——————
第二天,郭凡乘坐地鐵,優哉游哉,照常來了錄影棚。
得益於共和時代有效率的管理制度,人盡其用,郭凡不必事事躬親。這個團隊實際上臥虎藏龍,近幾年各種人才都在方大導的號召中加入進來。這些傢伙在外聲名不顯,但在業內都是強人:
聯凱,寶島人,一度是小有名氣的男演員,後來轉型幕後做特效化妝師——這個活兒專指用技術和特製材料來製作各種效果化妝,包括年齡妝、高彷身體部位、塑形化妝、人體彩繪、遙控人偶、動物。方沂拍攝《重返十七歲》時和他認識,後來邀請他加入到團隊中。
李洋,《李獻計歷險記》的動畫片導演,生活中也客串編劇,道具師,風格是喜歡黑深殘,其筆下主角一般故事極其離奇、曲折。郭凡曾經和他一起合作過。
還有誰呢,就是郭凡自己了。
他以前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不覺得大家哪裏牛逼。今天忽然跳出來這麼一想,發覺共和時代還真是人才濟濟。
如果我跑去留洋了龔戈爾,聯凱,李洋這些人,哪個又不能起來呢?
我自己也是編導做起來的啊,這之前對特效狗屁不通,那不都是練出來的嗎,時勢造了我這英雄。
龔戈爾和郭凡熟絡一些,這時候見他來了,聊起了八卦:「我聽說方導昨晚上回公司,在一樓大廳看到了一個蠟像底座,刻着他名字供大家景仰,他生氣了,把人叫來發了一通脾氣。」
「誰弄的啊?」
「好像是他那經紀人。」
郭凡驚詫道:「方導和他經紀人關係挺好的吧,也算是相識於微末,互相扶持來的」
龔戈爾肥碩的臉沉沉地點了點:「你說的都對,但是~他這經紀人犯了兩個錯,我不賣關子直接告訴你。第一個是他經紀人不該管電影公司的事兒,這叫越權,一點苗頭都不能給;另一個是放個蠟像底座在一樓大廳,挺low的是不是?你覺得呢,有點個人崇拜了關鍵是方導還活着呢,他哪受得了這啊。」
郭凡哈哈大笑:「這馬屁拍馬腿上了?」
「那是。」
「那蠟像怎麼搞呢?」
龔戈爾瞄了他一眼,笑道:「你心不在焉,沒聽啊。我說蠟像還沒做出來,他經紀人大張旗鼓,先把放蠟像的位置騰出來了!至於蠟像怎麼搞我也不知道。不是說明年京城這邊也要開那什麼杜莎夫人館?可能以後放那呢。」
說到這,鄰近的錄影棚有人來考察,據說是國際級的大導演。聲勢搞得很隆重,嘈雜的聲音一直透過窗傳到了郭凡他們這。
錄影棚在京城懷柔影視基地,產權是中影的,共和時代花錢租用了一段時間。原先這地兒聲名不顯,這兩年打出了名堂,陸陸續續有國內外導演跑來參觀,也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隔壁的共和時代。
這是好事兒,好來塢也有影視基地,影視產業園,有時候會遇見兩個劇組同時在一個佈景裏面拍的情況。比方說這兒有個門,門這邊是愛情片,門那邊就是特工槍戰片有時候拍的入神了,會出現雙方演員誤入對方片場的烏龍。
龔戈爾很快打聽到消息:「這次來參觀的是陳可欣,你說算不算大導演?」
不等他答,龔戈爾自己說:「算吧。」
「他來幹什麼啊?」
「你怎麼老是心不在焉啊,郭凡,都說了來參觀的。」
郭凡恍然大悟:「哦哦,我等着去接待,肯定要來我們這邊的。」
陳可欣是港地導演,港片衰落以來,大批港地導演北上合拍,尋找大陸投資和市場。陳可欣就是北上派的代表,他去年上映的作品《武俠》拿星美的錢,而星美又是方沂處女座《愛有來生》的投資方。
這幫來參觀的多少也見過世面,很快就會對空蕩蕩的錄影棚失去興趣,轉而詢問能否看看《十二生肖》的拍攝現場,一般也能得到應允。
果然不等多久,中影有人來知會郭凡:「陳導想看看咱的錄影棚。」
郭凡於是跑去自報家門:「我叫郭凡,目前是《十二生肖》副導演,方導有事的時候,這邊都是我在負責對接。」
陳可欣不認識他,禮貌笑了下,也不伸手——副導演是個什麼職位啊,什麼人都可以當的,可能是等待機會的人才,更可能狗屁不是。
陪同陳可欣的是韓三坪的心腹焦秘書,他點了一句:「郭導和方導關係很好,兩人共開了電影公司。」
陳可欣眉毛揚起:「那個共和時代?」
「對咯~郭導自己有工作室,掛在共和時代底下的,他們倆合作了好幾部片子了,別看郭導看起來年輕,他經驗挺豐富的。」
陳可欣於是伸出手:「還沒想到,居然隨便就遇見了一個青年導演,大陸這地方真是臥虎藏龍啊說起來,我原先有個合作得來的朋友,也跑到方導這邊來了。勸也勸不動,他打定了心思要走,我只有好聚好散,推薦他到方導這邊來,他也真就沒回來了其實我想到這,也是想看看是何方神聖。」
郭凡鬼使神差問了句:「誰啊?」
「路垚,你認識嗎?」
路垚,路垚怎麼不認識啊!
真姐的心腹大敵啊,做過製片人,也做過監製,經紀公司里難得通曉業務知識的人才。
陳可欣注意到郭凡表情,笑了:「我知道路垚也是有點名氣的,他畢竟有本事,你們在這也知道他!可惜我留不住。」
接下來點了郭凡的名,讓他帶着陳大導參觀。
五千平米的超級錄影棚已經不是人腿能快速走完的了,一眼望去也看不過來。郭凡帶人去工作枱那,這裏一共有九個監視器,囊括了錄影棚里大部分區域。在監視器里,不同人在不同區域忙碌,所有人都有編號,不同組別的工作人員服裝也有區別,整個錄影棚一共有三百多號人,各司其職。
像一艘陸地航母,有作業人員、維護人員、安全觀察員、移動和輪擋員、爆炸物處理人員、醫務人員
陳可欣一看直接驚了,說不出話。
混泥土有什麼牛逼的?牛逼的是人啊。
好一會兒,他才道:「我參觀大陸這邊的劇組好多次,一直都是給我介紹什麼設備,什麼硬件,建了什麼城,就是你們這個啊這種管理我是頭一次見,我是說在大陸頭一次見。」
「陳導在好來塢見過?」
「見過,我以前去好來塢試過水,在夢工廠影業拍了部電影,也叫《情書》,和你們老闆的電影撞名了我發現好來塢的大廠制堅不可摧,發行制度就像巨怪一樣已經刻進了dna很難產生變化,消磨了導演的創造力,所以我回來了。」
郭凡琢磨出味兒:「陳導你意思是,你也回來做過嘗試,但不同於好來塢,也不同於原先的港片?」
「可以這麼說。我和日本人拍,和韓國人拍,和泰國人拍你知不知道啊,九十年代是好來塢最強的時候,也是亞洲其他地區求變最激烈的時候,我想搞一個泛亞洲模式來抵抗,把亞洲電影人都網羅到一起結果眾所周知,我失敗了,他們也基本失敗了。」
「03年大陸和港地簽署cepa協議,在一切努力都化為泡影后,我決定北上發展。」
應該說任何一個大老到了一定程度了,就開始搞方向性的東西了,以求讓自己在業界青史留名,像周星星那種埋頭只管掙錢的日子人並不多。
連王京這廝都湊熱鬧,起碼各種版權研討會少不了他。
郭凡道:「亞洲和好來塢差了多少年啊?」
「起碼十五年。」
「那我們不是差更多?」
「我說的就是你們的水準就當前為止我看到的,你們這是我見到亞洲最專業的劇組了,至於其他的?差三十年還是四十年,還是根本沒入門?這誰知道呢。」
郭凡給激得面紅耳赤,經歷了一個從低谷到高峰的情緒轉變,「我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陳可欣卻說:「我知道為什麼路垚死心塌地,不回來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不是貶低我自己,方沂幾部電影下來,成功再建了完整體系,這個做法我玩不起,風險很大。」
郭凡問:「直接去好來塢學,會不會更好?」
「怎麼會呢?不也有直接去好來塢拍電影嗎,大陸有你們陳愷戈、港地有我有吳白鴿回來了難道脫胎換骨了?不是的,支撐好來塢的,不是一兩個名導演,而是監視器里張三李四王五,這幫人在哪裏,『好來塢』在哪裏。」
陳可欣說:「我以前失敗,就因為我只以為聯合導演就能成事,顯然我錯了。」
郭凡如同醍醐灌頂,心裏頓時明了:好來塢竟在我身邊。
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