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這裏,金繡貞終於忍不住了,一擦眼淚高聲道:「你只怪我們,為什麼不先想想自己都做了什麼?難道要我和弟弟當着這麼些人的面兒,和她們說你做下的那些罪行嗎?」
一聽到這句話,江婉瑩不禁愣了一下,但是旋即她眼睛就紅了,兩把菜刀一下子舉了起來,大叫道:「好,我不和她們說,傅秋寧,我只找你算賬,都是你,沒有你,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我們一家都會和和美美的,這全都要怪你。不是都說你仁慈善良嗎?說你是慈母,我今天就要揭破你這虛偽的女人的真面目,我要殺了你,你有本事就一直擋着他們這些小賤種啊……」
她一邊叫着,就舉着菜刀沖了過來,後面婆子丫鬟們一陣驚叫,這時候方從前院趕來的護院小廝男僕們也全都驚呆了,偏偏這個距離,上去根本解救不及。危急時刻,卻見傅秋寧不閃不避,只讓許姨娘和剪楓秋玉將孩子們拉開,然後她一把抓住江婉瑩的手臂,奪下一把菜刀。
怎麼說也是唱戲的,雖然是黃梅戲和越劇,不像京劇的武生和刀馬旦那樣,從小兒就要練武術,但傅秋寧這麼多年來,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手上幾招花拳繡腿還是有的。江婉瑩又是國公府的千金,並非像霍香綿那樣從年少就接受了一些武術訓練,所以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奪了一把刀下來。
只是這女人手裏還有一把菜刀,不管不顧的向傅秋寧脖子砍過來。傅秋寧危險關頭一側身,總算堪堪避過了關鍵部位,但肩頭卻被那菜刀砍中,登時血就湧出來,染濕了她身上的淡黃棉衣。
「啊,你敢傷我娘……」
傅秋寧一受傷,金藏鋒金藏嬌立刻就如同小獸般爆發了。金藏嬌總是女孩子,力氣弱,但金藏鋒卻一下子就掙脫了金篆的桎梏。衝上去抓住了江婉瑩那隻拿刀的手腕,死也不肯鬆開。
這時金振翼愣了一下後也沖了上來,抓住這瘋女人的另一隻手腕。而男僕護院們也都衝上來,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先將兇器給奪下,然後才讓小廝們上前,只是這終究是府里的婉二奶奶,如今江夫人老太太都不在面前,沒有命令誰敢隨便處置?因此眾人只是手拿繩子,眼巴巴看着傅秋寧。
江婉瑩還在那裏跳腳大叫,這時只聽落翠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接着僕人們忙讓了道路。落翠走進圈子中,看見披頭散髮的江婉瑩,再看看捂住肩頭,那裏還在不住滲血的傅秋寧,她只嚇得心臟幾乎都停跳了。伸手撫着胸口道:「我們和老太太聽見人報的信兒,還只說是她們誇大了,如今……如今……這……這……怎麼會這樣?婉二奶奶怎麼會變成這樣?還有寧二奶奶,你們還呆在這裏幹什麼?趕緊送回房去,小四兒,你趕緊去小侯爺的衙門。告訴他家裏的事,讓他趕緊請最高明的御醫過來給二奶奶治傷。」
說完她又看向江婉瑩,只見這婉二奶奶如今也不發瘋了,只是神色木然的看着被眾人簇擁離去的傅秋寧,然後她的目光就轉到自己的兩個孩子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那瘋狂嫉恨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是滿滿的不舍和柔情。但隨即這些情緒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瘋狂和仇恨的目光,她恨恨罵着「小畜生」,到底罵的金振軒和金繡貞哭泣着跑進了風雅樓,整個人才癱坐在地上。
傅秋寧上了台階,那傷口其實不是很深,應該沒有碰到骨頭。不知為什麼,她總覺着江婉瑩今天鬧得這一場實在是奇怪,因此進門前便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卻只見她軟了身體,痴痴望向這個庭院,看見自己回頭,面上立刻又變得凶神惡煞一般。
剎那間,傅秋寧就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做了,雖然對這個屢次陷害自己,甚至險些將金家帶入大危機中的女人沒有什麼好感,但是這一刻,傅秋寧卻仍忍不住深深地敬服和感動:這是一個意識到自己走上絕路的母親為她兒女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她用看似瘋狂狠毒的舉動,詮釋了她對兩個孩子深深地母愛,一瞬間,她的眼睛濕潤了。
只是她心裏有些不明白,江婉瑩究竟是怎麼發現她的事情敗露了呢?自己和金鳳舉雖然想找個由頭將她弄出府去,但是出於對將來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的考慮,他們一直沒有用奸細身份這個理由,那江婉瑩究竟是怎麼知道她已經暴露,從而做出了這樣一件事呢?
傅秋寧受傷,讓全府上下都忙碌慌亂了起來,偏偏今日江夫人和方夫人一起去赴錦芳侯家的宴會去了,江婉瑩如今又是這麼個模樣,很顯然不能理事,崔姨娘從來都是老實本分的,許姨娘如今也不算是國公府的人,老太太前日受了點風寒,聽了這件事,更是吃了一嚇,也得請醫問藥。好在還有金燕芳,雖然這只是一位姑奶奶,但之前也有過管家經驗,傅秋寧也將一部分的事情交給她做,因此她幾道命令下去,府中人等總算是各自有了安排,不復先前的慌亂了。
金鳳舉這些日子忙的腳都不沾地,傅秋寧疑惑他在府中去見皇帝沒露出馬腳,其實這是自然地,只因為他根本就沒再去見過皇帝。只是在皇帝來到後的第二天,瞅個時間過去聆聽了一番「教誨」,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他就按照皇帝的指示開始整頓自己管轄的軍營內的勢力,慢慢為計劃做準備,而皇帝很明確的吩咐過了:只要事情進行的順利,不是遇上什麼難解之題,就不許他進園子,因此那裏如今守門人也調了回去,晚上甚至連燭火都不怎麼點,大半個月下來,竟無人知道這花園裏住着皇帝,不然國公府只怕早就翻天了。
因此那小廝並沒有在衙門裏找到金鳳舉,聽說往郊外訓練了,他又忙趕到郊外京畿營,好不容易才找到金鳳舉,小侯爺一聽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登時腦袋都大了,幸虧家丁說傅秋寧的傷勢不重,其他僕人雖有好幾個受了輕重不一的傷,但都沒有危及性命,他這才放心,但心中也不免奇怪,暗道婉瑩這是唱得哪一出?為什麼忽然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難道她知道我想攆她出府去?不對呀,她既然是太子的奸細,應該我越想攆她,她就越該謹言慎行,留在府里才是啊。
一路上思緒紛亂,卻也想不明白,到了城裏,忙忙請了治外傷最拿手的御醫,拽着便往家裏來。卻在門口和其他幾個大夫都撞到了一起,只那些人是請來給僕人們看傷勢的。
來到風雅樓,只聽裏面鬧嚷嚷的,老太太雖不能親來,可落翠一直在此處,還有金燕芳梅姨娘羅姨娘於姨娘等,都聚在傅秋寧身前,就連許姨娘,原本該走的,因為發生了這樣事情,也都留了下來,連玉娘都來了。此時聽說小侯爺帶着御醫趕回,眾人忙紛紛迴避。
傅秋寧傷在肩頭,又是外傷,本不該讓男子看見,因便將床帳放下,對金鳳舉道:「沒有什麼大礙,你隨便請個醫女回來包紮一下也就成了。」
金鳳舉急道:「醫女我也帶了來,讓她替你包紮傷口,只是總要給大夫看一眼,我才能放心不是?這時候還想着什麼男女之防?劉太醫的年紀都夠做你爹了。」說完到底上前將帳子撩開了一些,露出肩頭傷口,只見衣服已經被血染透了,看上去十分的觸目驚心。
金鳳舉的心一下子便疼得揪了起來,雙手握成拳頭,他牙齒咬的咯咯響,用盡全力方能克制住自己暴怒的情緒,恨恨道:「那個女人瘋了嗎?她……她竟下這樣的手。」
劉太醫沒敢深想那個女人指的是誰,這種王公貴族的秘密,當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於是鼻觀口口觀心的只顧着查看傷勢,看了好久才抬頭道:「小侯爺,不妨事,這傷口深未見骨,只要包紮妥當,不要見水,飲食上注意些,將養上半個月,也就無妨了,只是怕要留疤。」
「人沒事就好,劉太醫,用藥方面就拜託您了,務必不要耽擱。」金鳳舉鄭重吩咐道,那老太醫知道這小侯爺對自家妻子很是寵愛,因此只是搖頭笑笑,也沒說什麼就自去開方子了。
這裏金鳳舉坐在傅秋寧身邊,凝神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聽見小四兒的話,險些嚇死,那……那婉瑩怎麼就忽然發瘋了?跑過來砍你?不對,我聽說先前她是要追殺繡貞和軒兒,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傅秋寧嘆了口氣,先將屏風後的人都打發了出去,這才悄聲道:「爺不用急,婉二奶奶的用意我心裏是清楚地。只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她是怎麼就知道咱們懷疑她了呢?或者說,她大概已經知道咱們清楚她身份這件事了。」
金鳳舉面色一變,小聲道:「你……你說什麼?你說婉瑩已經知道咱們清楚她的身份了?這……這怎麼可能?咱們可都沒透露出去。不行,這件事要想個辦法,如今皇上的事情她毫不知情,我本來還要用她再做一件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