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行政樓三樓。筆神閣 bishenge.com
走廊內一片漆黑, 沒有半點光亮。
放眼望去,面前只有兩間房門緊閉的辦公室,鐵牌上的文字被模糊在了黑暗之中,但是, 在微弱的光線之下, 仍舊能夠看清上面的兩行文字。
左邊, 是【校長辦公室】。他們此行的最終目的地。
而右邊, 是【副校長辦公室】。這裏無論和副本主線, 還是和他們進入這個副本的真實目的都並無太大關聯。
是的,和校長辦公室比起來, 它的危險性應該不大。
但每個人都清楚, 這個看似保守的安全選項才是陷阱, 倘若被它表面的無害蒙蔽, 他們最後可能全得送命。
對於這一點,溫簡言不可能看不出, 但不知道為什麼, 他還是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雨果站在原地, 定定注視着面前的青年,眼裏露出罕見的疑惑和猶豫。
溫簡言回望着他, 他的白的嚇人, 但眼珠里卻亮光尖銳,刺的人心底一驚。
「你們決定好了嗎!」
在過大的壓力下,衛城的嗓音已經有些失真了。
他死死地注視着背後無一物的樓梯間, 臉色煞白, 額頭汗濕,身為靈媒強大感知力令他渾身震顫,像是能看到, 黑暗之中有什麼恐怖的存在正在順着台階一步步向上走,和他們之間的距離飛快縮短。
「不然就來不及了!!」
他控制不住地尖叫了起來。
——時間緊迫,是必須要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雨果眉頭緊皺。
對他而言,這不是一個十分容易做的決定。
雖然溫簡言在此之前始終是隊伍的核心,也是他讓整支隊伍一次次化險為夷。
可即便如此,他們仍舊不能忽視san值對一個人的心智所造成的影響,畢竟,在夢魘之中,再頂尖的大腦也會陷入瘋狂。
更何況,他們現在面臨的情況又是如此關鍵。
不過,在短暫的掙扎過後,雨果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行,右邊。」
他決定相信溫簡言。
畢竟,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出過一次錯,不是嗎?
幾乎來不及猶豫,眾人立刻開始行動。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右邊的副校長辦公室跑去。
走廊內迴蕩着急促的腳步聲。
背後,無形的陰冷氣息似乎在逼近,他們幾乎能夠聽到均勻僵硬的腳步聲,每一秒都是一場歷經生死的煎熬。
「門沒鎖!」
衛城握着門把手往下一壓,驚喜地喊道,「快!」
幾乎來不及思考,四人咬牙沖入敞開的房門內。
落在最後的蘇成將門死死推住。
門剛剛關閉,就被「砰」地撞響了一聲,幾乎險些令蘇成仰倒,陰冷的氣息順着門縫蔓延,無一不在告訴他們:危險就在門外。
緊接着,又是一聲。
「砰!」
那聲音震耳欲聾,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像是下一秒就要分崩離析。
「後退!」雨果厲聲說。
蘇成鬆開手,猛地後退,而在趁着這個空當,雨果一個箭步上前,將自己包內剩餘的所有灰白色煙灰傾倒而下,在門後堆出了厚厚的一線屏障。
這一次,他毫不吝嗇。
香煙的灰燼幾乎堆出了尖頂,不留下絲毫縫隙,將整道門縫死死封鎖。
當煙灰連成線後,門外的聲音終於安靜下來了。
走廊中重歸死寂。
撞門聲消失了。
「」
黑暗的副校長辦公室內,一時沒人說話,他們只能聽到彼此心有餘悸的急促喘息聲,每個人都清楚,在剛剛的短短几秒內,他們距離死亡究竟有多近。
「它走了嗎?」
蘇成注視着緊閉的房門,一邊急促地喘着氣,一邊開口問道。
「沒。」衛城很快回答。
他的雙眼仍舊死死鎖定在緊閉的門板上,糟糕的臉色並沒有絲毫的緩解,反而似乎比剛才更差,「它還在外面。」
衛城的聲音很低,聽在眾人的耳朵里,卻莫名令人汗毛倒豎。
在黑暗的走廊之中,沒有人形的「門衛」站在緊閉的門外,靜靜地、一動不動地等待着。
就像是之前他們在二樓學生會辦公室時那樣。
不過這一次,並沒有紅色的燈光能夠隔絕他們的氣息,所以,即使外面已經安靜了下來,衛城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門外的恐怖威脅。
它沒有消失,也不會離開。
只是在等。
幾人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
之前,他們之所以沒有考慮進入【副校長辦公室】,這就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他們不確定在進入辦公室之後,門衛是否會離開。
一旦它堵住了門,要想再離開副校長辦公室,進入校長辦公室,難度會直線飆升。
正在這時,雨果緩緩開口,像是在眾人本就已經沉下去的心上再敲下了一個重擊:
「而且,這扇門恐怕抵擋不了多久。」
他揚了揚下巴:
「看。」
其他幾人順着他垂下的目光看去。
緊閉的門前,橫着一道厚厚的灰白色香煙灰燼,一切似乎毫無變化,但是,倘若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在靠近大門的那一側,煙灰堆的一側開始慢慢變黑,像是被燒焦了一樣。
剛開始只有一個窄窄的邊緣,但是,在他們的注視之下,那黑色的邊緣開始向灰白色的內部侵蝕,蔓延。
顯然,某種無形的對抗正在發生,隨着時間推移,這扇門遲早會守不住的。
幾人同時扭頭看向身後。
只見溫簡言脫力地靠在牆上,頭顱低垂着,汗濕的黑髮黏在蒼白的臉頰上,有些困難地喘息着,像是也精疲力盡到了極點。
「所以,」衛城看向溫簡言,終於將尚未出口的疑惑問了出來,「剛剛為什麼你要堅持來副校長辦公室?」
是因為感應到校長辦公室內有什麼必死的致命危機嗎?還是有什麼更特別的理由?
「我暫時還不確定。」
溫簡言抬起眼,很冷靜地說。
「?!」
聞言,眾人都時一怔。
他們本以為做出這樣的決定,溫簡言一定有什麼特別重要的理由,只是當時情形危機,沒辦法仔細解釋罷了,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對方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暫時還不確定???
什麼意思?
溫簡言沒有看其他人呆愣的神情,而是抬手撐着一旁的牆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燈呢?可以幫忙開一下嗎?」
雨果頓了頓,抬手在牆壁上摸索了一陣子,很快,只聽「啪嗒」一聲輕響,微暗的白光亮了起來,照亮了整個副校長辦公室。
副校長辦公室的面積並不算大,大概只有樓下辦公室的四分之一大小。
這裏的陳設很簡單,看着和現實世界沒什麼不同。
紅木的桌椅擺在房間的盡頭,房間裏還放着兩盆枯萎的盆栽,兩邊的牆壁上都是書架,每一個架子上都被擺的滿滿當當,塞滿了不知名的書籍。
溫簡言點點頭權作答謝,然後飛快邁步向內走去,他的視線在整個辦公室里搜尋着,尋找着任何算得上蛛絲馬跡的證據。
他沒有說謊。
畢竟,除了在進入副本之前,白雪給出的提示之外,他確實沒有什麼特別能站得住腳的緣由。
而且說實在的,白雪給出的提示實在是太過模糊了。
【右】
只有一個字。
簡單粗暴,且沒有任何前提。
尤其他們現在還是在這樣龐大的開放型副本之中,這一提示似乎可以放入任何一個語境,無論哪裏都行得通。
但溫簡言清楚白雪天賦的運作方式。
白雪雖然被譽為最強靈媒,但是,他的天賦實際和靈媒的感應毫無關聯,和他的天賦真正相關的,是命運。
這樣的天賦破格且恐怖。
但是,正因如此,所以絕對百分百精準。
在進入副本之後,他們每個人都會會做出無數的邏輯判斷,會決定無數次「往左走」還是「往右走」,而命運給出的關鍵性提示,絕不會出現在只是不痛不癢、普普通通的情形之下,只是為了給某人的判斷錦上添花。
它所針對的一定會是整個副本之中最為關鍵,也最為核心的一瞬。
所以,在剛剛回想起白雪提示的那一瞬,溫簡言才會汗毛倒豎,渾身戰慄。
——因為沒有比剛才更合適的場景了。
他們進入【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的唯一目的,就是「取得道具」,這也就意味着,只要取得了道具,他們就沒有在這裏繼續流下去的理由了。
副校長辦公室的確看上去更安全,但是,在副本之中摸爬滾打了這麼長時間之後,他們早已從一次次的危機之中學會了一點:在副本之中,貪圖一時的安逸和鬆弛,而不着眼全局的話,是會斷送一切的。
背後緊追不捨的「門衛」,時刻滴答作響的「倒計時」,以及更多分開行動、不知狀況的隊友。
從和橘子糖分開開始,就註定了他們的行動是一場激進的冒險,他們是只有四個人的敢死隊,此行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取得道具,在這種時候退縮,浪費時間在更為保險的選項的話,無異於送死。
一個又一個的原因疊加起來,即使是溫簡言,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都不會考慮一秒向右轉的可能性。
那是反直覺,反常識的。
也正因如此,白雪的「提示」也就更顯得振聾發聵。
它是一個令人恐懼的休止符。
正因如此,即使「往右走」違背了溫簡言的所有邏輯判斷,但是,他最後仍然相信了自己在那一瞬間的直覺。
——往右,去副校長辦公室。
這或許會成為破局的關鍵。
溫簡言沒時間搭理其他人茫然疑惑的視線,轉而開始在面前的辦公室內迅速地走動、翻找起來。
他接下來要做的,是尋找原因。
為什麼必須要他進入到這裏?
是因為這裏有什麼嗎?
還只是因為校長室里有更恐怖的危機?
溫簡言不確定。
他來到桌子前,開始彎腰翻找着下方的抽屜,他的手指很穩,但心臟卻砰砰直跳,冷汗順着太陽穴淌下,眼前的視野也因緊張和低san而變得搖晃模糊。
背後傳來蘇成的聲音:「在找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溫簡言頭也不抬:
「暫時不用。」
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讓蘇成幫忙,但很可惜,蘇成的天賦在這種情況下並不適用,因為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問什麼問題的情況下進行預言,除了讓蘇成的天賦次數被白白浪費之外,幾乎毫無用處。
正在溫簡言抓緊一切時間,努力翻箱倒櫃之際,忽然,雨果口袋裏的手機忽然「嗡嗡」地響了兩聲,那聲音在死寂一片的副校長辦公室內顯得格外清晰,瞬間,所有人都扭頭看了過去。
雨果頓了頓,從口袋之中掏出手機。
手機屏幕亮起,是橘子糖發來的。
信息之中的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撐不住了,快走。】
什麼?!
在聽到雨果用平緩的語氣將信息內容讀出來時,所有人都是瞳孔一縮。
以橘子糖的性格來看,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她是絕對不可能發出這樣的一條信息的。
看樣子,和他們一樣,那邊也已經陷入了苦戰的困局。
眾人的心臟都是一沉。
果然,最糟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他們之所以能順利取得鑰匙,進入三樓,是建立在橘子糖他們引開絕大多數危險的前提下的,也就是說,一旦橘子糖那邊無法堅持,那麼,這一邊也會壓力大增。
最後導致的結果,只會是全線崩盤。
雨果抬手捏了捏眉心,打字回覆:
「最多還能撐多久?」
不知道對面遇到了什麼,在沉寂了好一陣之後,橘子糖那邊的信息才姍姍來遲:
【七分鐘】。
一個不是整數的數字。
顯然已經是對方咬牙摳出來的時間了。
與此同時,煙灰已經被消耗了一小半,恐怕最也撐不了幾分鐘了。
衛城抬手擦了下額角的冷汗: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很顯然,現在留給他們的選擇已經不多了。
要麼放棄他們到現在為止的一切進度,立刻撤離,要麼就要以命相搏,賭一賭能不能從對面的校長辦公室內得到道具。
雨果將一根尚未點燃的香煙咬在牙齒間,鐵灰色的眼珠在高高的眉骨下閃動,雖然已經被逼至絕境,但他看上去卻並不像衛城那樣慌張忙亂,反而還像留有餘力。
他說:「等。」
「等?」衛城愣了一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雨果冷靜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機,發出嚓嚓的響聲,火苗騰起,照亮了他的側臉。
他向着遠處忙碌的溫簡言掃了一眼,「給他五分鐘。」
「大不了等時間到了,我下血本,帶你們離開。」
另外一邊。
溫簡言在用最快的速度瘋狂搜尋着。
在尋找「被藏起來的東西」這方面,他是絕對的行家,但很可惜,溫簡言很快意識到副校長辦公室內能幫助到自己的東西遠比想像中少得多。
指引之手向着門外指去,顯然是為了告訴他們,道具在隔着一條走廊之外的校長辦公室。
絕大多數的抽屜都是空着的,只是零碎地裝着幾張思想品德課上副校長發給他們的綱領,幾本入學時發放的新生手冊。
除此之外,整個辦公室內沒有暗板,沒有隔間,什麼都沒有。
這裏就像是一個空空蕩蕩的樣板房,只有些應該存在於這裏的裝飾物,但內里卻是空心的,沒有任何攜帶着私人特質的隱秘信息,也沒有任何與副本相關的線索。
簡直就像是墳冢。
就連書架之中的書也是同樣。
和他先前從行李之中找到的專業書一樣,書籍上的文字都是些塗鴉般的亂碼,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提取的信息。
溫簡言挫敗地一揚手,將一本書丟回書桌上。
書本砸在被翻得亂糟糟的書桌上,發出「砰」的一聲響,溫簡言的視線下追着它,漫無目的地落在書桌上。
散開的蒼白的紙面上,滿是無法讀懂的怪異文字。
「」
忽然,溫簡言微微一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只見他一個箭步上前,將桌上胡亂堆着的書本向下一掃,在裏面嘩啦啦地翻找起來。
很快,溫簡言從凌亂書堆的最下方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那是一本新生手冊。
他找的方向錯了。
真正需要找的,不是什麼被隱藏起來的「東西」,而是被隱藏起來的【信息】。
而早在剛剛進入副本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些被隱藏起來的信息的位置,只是不知道其中的內容罷了。
溫簡言從自己的口袋之中掏出那本自己的新生手冊,和辦公室內的那本齊齊放在了桌面上,然後開始對應着一頁頁翻動起來。
死寂的辦公室內迴蕩着紙張被嘩啦啦翻動的聲音。
他的視線飛快地在兩本冊子間移動,手指一行行地抵着書頁,搜尋比對着其中的信息。
很快,溫簡言呼吸一窒,感到自己的後背上被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臂上寒毛直豎,很好說得上是因為興奮還是恐懼。
他猜的沒錯。
果然,校長辦公室里新手手冊的內容,的確遠比他們手中那本更多。
他的新手手冊只有一頁地圖,而校長室內的新手手冊之中,地圖後面多出了一張空白頁。
部分章節的後半部分也同樣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明明已經結束了,但在副校長室內的版本之中,文字後面卻毫無緣由地出現了大片的空白。
就連文字中一些模糊不清,無法閱讀的位置,都出現了微妙的差別。
比如這裏:
「為了您的素質綜合平衡發展,本校採取學分制,■■■■■■。」
這是發到學生手中手冊的內容。
副校長辦公室內的新生手冊里,雖然能看清的文字和他們手中的沒有區別,但是,後面那行模糊不清的內容,卻明顯更多,甚至佔到了接近兩行的空間。
還有這裏:
「您的學分將無法支撐您在本校的後期發展,■■■■■■,對您的未來規劃造成不可逆轉的糟糕影響」也是同樣,能夠被閱讀的文字是相同的,但是,被隱藏起來的信息長度卻明顯不同。
【誠信至上】直播間:
「我是真沒想到,這新手手冊居然還有兩個版本!」
「絕了,這個副本是真他媽的坑啊,完整版被藏在副校長辦公室里,而缺字少頁的被發給學生是吧。」
「可要我說,區別也不是很大吧,校長室里的版本雖然看着更多,但多出來的要麼是空白頁,要麼是打印模糊,無法看清的內容,就算內容少點,對主播的通關也沒啥影響。」
「確實。」
另外一邊,其餘幾人留在門口,無聲無息地等待着。
面前辦公室的房門緊閉。
門外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動靜,但是,和走廊之中的死寂不同,門內原本是灰白色的香煙灰燼,已經有一大半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過一樣,變成了骯髒漆黑的顏色。
氣息陰冷,看上去分外詭異不祥。
距離橘子糖承諾的七分鐘已經過去了一小半,時間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難捱。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一個世紀,但又好像只是一眨眼就過去了,令人不由得感到心慌。
雨果閉着眼靠在門板前,臉孔浸在陰影之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蘇成屈膝坐在地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着閃爍着星月微光的塔羅,但視線卻始終落在不遠處的溫簡言身上。
作為靈感最強、也是受影響最深的靈媒,衛城一會兒看看地上的煙灰,一會兒瞧瞧不遠處的溫簡言,顯得尤為焦慮不安。
忽然,衛城一怔,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等一下」
雨果睜開眼,看了過去:「怎麼?」
「門外的東西,」衛城吞了下唾沫,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走了?」
這下,蘇成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眼看了過來:
「走了?」
「對。」衛城點點頭,緩緩抬手放在門板上,感受着外面陰冷氣息的遠離,緩緩說,「就在剛剛,那始終威脅着我的死亡預感消失了。」
雨果走上前來。
他蹲下身,捻了捻地面上的煙灰,道:
「確實。」
從他們進入辦公室那一刻開始,就從未停止被侵蝕的漆黑煙灰已經不再增加了,就像是「它」已經不再試圖從外面進來了似的。
「仇恨轉移了?」
蘇成猜測。
「我不知道,」衛城搖搖頭,神情迷惑,「但是按理來說,三樓不會有其他人才對,我也不太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不遠處,溫簡言對另外一邊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他低着頭,雙手撐在桌面上,定定地看着面前攤開的兩本新生手冊,視線在兩者之間移動着。
為什麼呢?
他有些想不通。
雖然兩本冊子的體量有着明顯的差別,但是,這些多出來的內容不是空白頁,就是模糊的、被打印錯誤的部分,既然主播都看不到其下真正內容的話,又為什麼要刻意將完整版和缺頁版區分開呢?這有什麼意義呢?
除非——
忽然,死寂的辦公室內又響起「嗡嗡」兩聲,打斷了溫簡言的思緒,雨果掏出手機,仍然是橘子糖發來的信息。
內容只有兩個字。
【快撤】
可是她先前承諾的七分鐘還沒有到,甚至剛剛只過去了一半。
雨果瞳孔一縮,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將手機揣回口袋裏,快步向着副校長辦公室內的窗戶走去,窗戶緊閉着,隔着模糊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校園。
行政樓前的道路上,昏黃的一點路燈亮着,在那微弱的光線之下,隱約能看到幾道身影,正在緩緩地向着這個方向走來。
「那邊下課了。」
雨果壓低聲音道。
聞言,所有人都是一窒。
怪不得剛剛停留在他們門口的「門衛」不見了。
這下子,一切反常都有了答案,因為取而代之的將會是更為糟糕的局面。
每次事情看上去好像要有所轉機,但下一秒,總會有新的危機襲來,將他們拋入更危險的境地。
「必須離開了。」
雨果緩緩從窗口邊向後退了回來,凝重地說道。
思想品德課程的結束,和副校長及更多學生會成員的回歸,將會徹底打破原本脆弱的平衡,橘子糖那邊本就人手不足,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維持下去,而他們這些還留在三樓的人就會被直接瓮中捉鱉。
他扭過頭,向着溫簡言的方向看去:「你——」
但是,雨果才剛剛開口,就被溫簡言打斷了:「吃的呢?」
「什麼?」
雨果皺了下眉頭。
「從學校食堂里買來的道具呢?」溫簡言上前一步,本就蒼白的面色似乎更加沒了血色,顯得眼裏神色越發尖銳明亮,他低聲說,「在你們誰的身上?」
衛城一怔,說:
「我這裏有。」
由於無法預知分開之後可能會發生什麼意外,所以,在分頭行動之前,橘子糖就將食堂里買來的道具分發給了各人。
不遠處,蘇成注視着溫簡言的面孔,皺起了眉頭:
「可是,你現在——」
「沒時間說這些了。」溫簡言目光灼灼,咬字急迫清晰,「快。」
衛城也同樣有些猶豫。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這些食堂道具的副作用了,而溫簡言現在的san值本就岌岌可危,在這種情況下吃東西
簡直無異於自殺。
雨果看了他一眼,然後衝着衛城點點頭。
既然雨果都首肯了,那衛城也就沒什麼反對的理由了,他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半個從食堂之中購買的饅頭,抬手丟給了溫簡言。
蘇成上前一步,似乎想要阻止,但卻還是慢了一步。
他垂下眼,唯有神色稍稍變冷。
溫簡言快步走回桌子前,將饅頭塞進嘴裏,飛快地咬了一口。
冰冷的饅頭被唾液溫暖潤濕,澱粉在咬合咀嚼間發着微微的甜,但是,隨着看似普通的食物下肚,溫簡言的耳邊卻猛烈地「嗡」了一聲響了起來,本就有些搖晃的視野,此刻變得越發混亂搖晃,他甚至不得不抬手抵住桌面,以免自己栽倒在地。
溫簡言晃了晃腦袋,艱難看了眼右上角。
在他的注視下,san值後面的數字開始緩緩下降,從本就不高的16一點點地變成了10。
他垂下眼,落在桌面的凌亂。
只見在陰冷白紙的表面上,印着一行行漆黑整齊的文字——那正是他們先前在思想品德課上,被命令閱讀的【綱領】。
還不夠。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用微微有些發抖的手指將饅頭送到自己唇邊,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咬下一角。
san值從10開始下落。
很快,它變成了個位數。
在那瞬間,原本已經能夠被控制的幻覺、幻聽,都像是被突然扭大了音量,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方向感開始消失、理智開始潰散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
溫簡言從頭到腳都在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失去血色的唇微微顫抖着,眼珠里的神色開始渙散起來,他甚至不得不丟開手中的東西,用兩隻手才能勉力支撐着自己站在桌邊。
撐住。
就差一步了。
他垂下顫抖的睫毛,視線落在紙張之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陰冷的白紙上,原本清晰的黑色小字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瘋狂凌亂的紅色字跡,一筆一划猶如塗鴉,尖銳地扎在視網膜上,令人幾乎感到疼痛。
記憶之中的文字出現,反反覆覆,猶如咒語。
【我承諾,我自願獻出自己的血肉】
【我承諾,我自願獻出自己的精神】
【我承諾,我自願獻出自己的一切】
溫簡言收緊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但他卻像是不覺得疼痛一樣。
他艱難地探向旁邊的新生手冊。
在搖晃的視野里,原本空白的紙張上,開始出現了血紅色的字跡,伴隨着精神被污染般的混亂和痛楚,那些模糊的、猶如打印失誤般的位置開始逐漸變得能夠被讀懂。
果然。
明明能夠被真正閱讀的內容是沒有區別的,但卻仍然不願意給新生們發放完整的新生手冊,為什麼?
因為一旦達到某些條件,完整版上的內容就能夠被閱讀。
*
在等待之時,雨果頻頻扭頭看向窗外。
微弱的路燈在黑暗之中閃爍,副校長和學生會成員的身影距離行政樓越來越近。
他的身體漸漸緊繃起來,似乎已經提前進入了備戰狀態。
在那幾人走入行政樓的瞬間,雨果的耐心終於到了極限,他跳了起來:
「我們必須走了。」
「從正門突圍難度太大,」雨果的語速很快,銳利的雙眼在黑暗之中閃爍着,顯然早已構思好了撤離的路線,「所以我們從窗戶走。」
三樓並不高,跳下去完全能活。
對他們而言,真正危險的並不是高度,而是其他更加不可知的危機——就像是先前在校門口時一樣,那些沒有遵守規則的主播明明只是踏入了校門,但卻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次元一樣直接消失不見了。
雨果扭頭注視着窗外的黑暗,神色嚴肅凝重。
「你們都聚過來,不要離我太遠。」
顯然,他已經做好了下血本的準備,純粹用自己的手段和資源硬扛過去了。
「不需要。」
此刻,溫簡言抬起眼來。
在昏暗蒼白的燈光下,他的眼眶充血通紅,眼珠里的神色卻很冷靜,冷靜到令人發憷的程度。
他把手按在桌上幾張陰冷的白紙之上,緩緩道:
「回二樓。」
「發信息問問橘子糖在哪,如果她已經撤離了,就讓她不要再靠近行政樓了,但如果她還沒有離開,就讓她也帶人來二樓。」
但這一次,雨果卻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他上前一步,強硬地抬手捉住溫簡言的肩膀,神情冷肅,不容拒絕:「這次要聽我的了。」
溫簡言注視着他,冷靜地說:「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進入行政樓所遇到的化解的一切危機,闖過的一切關卡,全部都會付諸東流,想要下一次再來,很只能等到一周之後,在更高的難度下從頭開始。
「那又如何?」
雨果垂下眼,幾乎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據我的判斷,現在下樓活下去的難度幾乎為零。
比起你現在精神狀態所能做出的決定,我還是更相信我自己根據能力做出的判斷——至少這麼做能讓我們四個全部都活下去。」
他一手控制着溫簡言的肩膀,一邊向着其他兩人招招手,示意他們走上前來,似乎準備強制執行自己的決策。
不從正門離開,而是跳窗逃生。
溫簡言直直地盯着他,忽然冷笑一聲:
「真的嗎?你相信你的判斷?」
他緩緩上前一步,和狀態正佳的雨果比起來,他的臉色差的像是死人,蒼白,脆弱,像是一折就斷,但卻莫名顯得十分危險。
青年寸步不讓地注視着雨果,淺色的眼珠里神色渙散,但卻硬撐着一點尖銳的神光,像是髑髏間亮起的鬼火。
溫和的假面被撕破,他罕見地露出森白的尖牙。
「包括興旺酒店?」
「」
雨果瞳孔一縮。
「什——」
「你猜,是誰引你去了裱畫店?」溫簡言反手攥住對方的胳膊,冷笑道,「你猜,是誰讓你的血流進了畫像?是誰在那個副本救了你?」
「不是夢魘。」
「是我。」
「要想通關,就別相信你自己,」
溫簡言面無表情。
他顯得傲慢而冷酷,「去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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