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龍石島上除了這個破舊的漁村和領主居住的城堡外,就只有停泊着王家艦隊的軍港了,而且王家艦隊在名義上也是屬於勞勃國王所有。
這也就意味着,史坦尼斯在簒奪者戰爭結束之後,所「收穫」的僅僅只是個坦格利安家族傳承三百年的城堡,和一個小小的漁村罷了。
僅憑島上漁民捕撈的那些微不足道的魚獲,所能夠為這位龍石島公爵提供的稅收幾乎為零。這甚至連一個普通的騎士都難以養活, 更遑論一個堂堂的七國公爵了。憑此可想而知史坦尼斯這一家子人,在這龍石島上的生活有多麼艱辛。
雖然史坦尼斯在御前議會上出任海政大臣,峽海的列位諸侯理論上都歸他統轄。可是問題就在於,在這峽海之中也並非是所有的「峽海諸侯」,都會聽從他史坦尼斯的號令。
稍稍有點實力的沿海領主,大都會選擇向陸地上的大領主們效忠。就例如塔斯島上的塔斯家族,他們所效忠的對象就是風暴地的風息堡公爵;還有谷地的海鷗鎮格拉夫森家族,如今所效忠的對象是艾林谷的鷹巢城公爵, 也就是高遠自己。
因此真正受他史坦尼斯統轄的那些, 都只不過是零星分佈在峽海沿岸的小島主罷了。這些零零星星的小島上的人口全部加起來,恐怕都不會超過三萬人。如此怎麼可能夠為史坦尼斯提供相當數量的軍隊、稅收和資源呢?
就連王家艦隊上服役的軍隊和供養的資金,都是由國王和御前議會所提供的。以史坦尼斯如今的稅收和資源,根本不足以供養一支如此龐大的艦隊。
簒奪者戰爭結束之後,勞勃授權史坦尼斯建立皇家海軍,去攻克坦格利安家最後的堡壘和大本營——龍石島。
當史坦尼斯帶着皇家海軍攻破龍石島之後,勞勃便把這座荒島封給了史坦尼斯,卻將更富饒的原有家族封地風息堡,交給了他們當時尚未成年的三弟——藍禮·拜拉席恩。
根據青銅約恩所說,勞勃·拜拉席恩當年在痛失心愛的萊安娜·史塔克之後便心灰意冷,打算終生不娶並將自己的王位傳給弟弟史坦尼斯。
如果傳言屬實,那麼勞勃按照坦格利安家的傳統,將王位地繼承人封為龍石島的公爵這或許沒有問題。
但實際情況是, 在瓊恩·艾林的極力勸說和安排之下,勞勃後來還是與蘭尼斯特家的瑟曦結成了聯姻。並且兩人在婚後, 還誕下了擁有更高優先級的拜拉席恩家族繼承人,喬佛里和托曼兩位王子。
原本, 史坦尼斯就對勞勃將自己分封至龍石島的事情耿耿於懷。當勞勃的「兒子」喬佛里出生之後, 心知無法繼承王位的龍石島公爵,更是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勞勃的不滿。
至此之後,斯坦尼斯就曾不止一次地向自己的哥哥索要自己對風暴地的權利。從風息堡的繼承順序角度看來,這無疑是既合情又合理的訴求。作為拜拉席恩家族長子的勞勃成為了國王,風息堡的公爵之位理應由作為次子的他史坦尼斯來繼承。
而勞勃卻無視了他這些合理的訴求,儘管他還在御前會議中任命史坦尼斯擔任了海政大臣的職務,並將規模龐大且實力雄厚的王家艦隊全部交由他來管理,但這仍被史坦尼斯視作是一種侮辱。
於簒奪者戰爭期間,年僅五歲且半點功勞都沒有的藍禮·拜拉席恩,最終成為了風息堡和拜拉席恩家族的繼承人,並統治着家族的傳統領地風暴地。
反觀史坦尼斯,他的頑固和堅毅是世所共知的。簒奪者戰爭發生期間他還未成年,但他卻帶領家族的封臣固守風息堡,並拖住了王黨主力高庭大軍長達一年之久。並且在戰爭的末期,他還帶領了新成立的皇家海軍,攻克了坦格利安家最後的堡壘龍石島。
論及他對那場戰爭勝利的貢獻,恐怕絲毫不遜於帶領大軍橫掃保王黨的艾德·史塔克。但史坦尼斯他最後又得到了什麼?他不僅失去了他本該繼承的家族領地風息堡,還被勞勃「發配」到了這鳥不拉屎的龍石島上。
儘管史坦尼斯一直對他的哥哥忠臣無比地服務, 但是勞勃卻未給予他足以匹配其功勞的回報。勞勃非但沒有感激他在萬分艱苦的條件下,頂住了提利爾對風息堡的圍困, 並拖住了王黨的主力大軍長達一年之久。
反而是去感激艾德·史塔克帶兵解了風息堡之圍。
勞勃甚至都不認可他攻克龍石島的功勞,反倒是責備他放跑了坦格利安家的兩個餘孽——韋賽里斯和丹妮莉絲。即便是當時史坦尼斯的新戰艦才剛剛造好,並且這兩位坦格利安早在他攻破龍石島之前已經逃走。
雖然史坦尼斯在幫助瓊恩·艾林治理國家方面盡職盡責,但他的這些努力卻都被國王本人無視。如此不管是多麼心胸寬廣且忠心的人,恐怕都難免會產生怨言和無法忍受吧。
承載着高遠等人的帆船在佈滿軍艦的港口中緩緩靠岸,還沒等他們從船上走下來踏上龍石島的土地,碼頭上就已經有人在這早早等候他們了。
對此高遠並未感到驚奇,想必是自己從君臨城中通過渡鴉寄來的信件,已經送達了這裏的領主史坦尼斯的手上,因此他才早早派人在這港口上等候迎接他們一行人。
「歡迎您大駕龍石島,高遠大人!」負責迎接高遠的人迎面向他走來,來人的腳步稍顯沉重,他的每一次落腳都會在腐朽的木製碼頭上發出咯吱的聲響。
來人的體格相當消瘦,相貌也頗為平庸,寒微的出身使得他與出身貴族的青銅約恩等人氣質相差迥異。
他的肩頭垂着一件飽經海水鹽漬侵蝕的綠披風,早因長期的日曬而褪去了原本的顏色。
披風之下是兩件棕色的麻布外衣和長褲,整好搭配他那棕色的眼睛和頭髮。脖頸間還用皮帶掛着一個破舊的小皮袋。他的鬍子已經白絲密佈,傷殘的左手上戴了一隻皮手套,看起來明顯要比常人短了小半截。
來人停在高遠的面前並向他伸出了左手,望向對方與自己伸來的左手,高遠注意到對方左手的四根手指上,均被截去了最末端的指節。見狀他當即就知道了眼前這人的身份,赫然就是那位在風息堡之圍中,依靠走私食物救了史坦尼斯公爵的洋蔥騎士——戴佛斯·席渥斯爵士。
「大人,我還以為大人你們會來得更早一些。」戴佛斯爵士簡單地向他行禮,「忘了向諸位大人自我介紹了,我是來自風怒角席渥斯家族的戴佛斯爵士,我家史坦尼斯大人派我前來碼頭迎接諸位大人。」
「很高興認識你,戴佛斯爵士!」高遠大方地伸手握住了對方傷殘的左手,「我們的船在昨晚突然遇上了詭異的灣流,因此在路上耽誤了些時間。既然史坦尼斯大人已經在城堡之中等候我們了,那戴佛斯爵士你這就為我們帶路吧。」
「請跟我來,高遠大人!」戴佛斯爵士朝着眾人點點頭,隨即便走在了前面為高遠他們帶路前往史坦尼斯的城堡。
「沒想到大人你們竟然會在黑水灣里遇見危險的灣流,真不知道大人你們是幸運還是不幸。要知道這裏可不是灣流遍佈的破船灣,灣流在這黑水灣里非常罕見,許多出海的漁民和水手在這裏恐怕一輩子都遇不見一次....」在前往城堡的途中,戴佛斯爵士主動與他們攀談起來。
據說「短指」戴佛斯夜間行船的本領世上無人能及,在史坦尼斯公爵封他為騎士之前,他是七國上下最臭名昭著,卻也最刁鑽難測的走私者。他甚至能夠在高庭大軍的重重封鎖之下,將食物送進被圍困的風息堡之中。
「聽戴佛斯爵士你這樣說,想必你在海上肯定遇見過許多次灣流吧?」青銅約恩跟在高遠的身後搭腔問。
「跟隨史坦尼斯大人來到龍石島之前,我曾經一直活躍在沉船灣的海上。我想這片大陸上恐怕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些在沉船灣平靜的海面下肆虐的灣流了。」戴佛斯爵士轉過頭告訴他,「不妨告訴大人,在那之前我一直在沉船灣地附近從事着走私的行當,但自從史坦尼斯大人砍掉了我左手的四指的末端指節之後,我也已經轉行不再進行走私了。」
「戴佛斯爵士,史坦尼斯大人砍去了你的四根末端指節,為何你非但不對他產生怨恨,還要繼續留在他的身邊為他做事.....」他們當中最年輕的安達爵士開口問道。
但當他到一半時這才驚覺,自己不應該當着戴佛斯爵士的面,挑撥他與他家大人之間的關係。
「怨恨?這怎麼可能!」戴佛斯爵士將掛在胸前的皮袋展示給眾人,「我將這失去末端指節的左手視為自己的榮耀獎章,我將它們視作是能庇佑家庭的幸運符。」
「而且史坦尼斯大人這樣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少了四根指頭還省去了我許多修剪指甲的時間.....」
於戴佛斯爵士的帶領下,高遠等人很快就來到龍石島的城堡門前。龍石島的城堡由黑石砌成,其塔樓都被雕刻為龍的模樣,傳聞這座城堡是由先進的瓦雷利亞石工技術建造而成。如今這項技術已經在末日浩劫中失傳,因而使得此處在維斯特洛的諸多城堡中是獨一無二的那個。
進入城堡裏面,他們沿着長廊緩緩行進,通過一排高大的拱形的窗戶,廣闊的視野使得高遠可以將城堡的外院、下方的漁村、艦船擁擠的軍港以及軍營皆盡收眼底。
院子裏的弓箭手正在隊長的號令下,整齊劃一地朝着箭靶彎弓搭箭射擊,尾羽劃破空氣的嗖嗖聲,仿若高遠在海邊時聽見的海鳥在展翅撲騰。城牆的通道上,神情嚴肅的衛兵正在交替着巡邏。
戴佛斯爵士沿階登上「石鼓樓」的盤旋階梯,初次造訪這座城堡的高遠等人則緊跟其後。石鼓樓是龍石島的主堡,每逢暴風雨來臨的夜晚,它那古老的牆垣內部便會傳來如雷似鼓的轟隆迴響,石鼓樓也因此而得名。
根據那位洋蔥騎士所說,史坦尼斯公爵此刻就在「石鼓樓」上的圓桌廳里等候他們的到來。但是欲要到達那裏,他們還得必須經過一道長長的走廊,通過築有石像鬼守護的黑鐵大門,穿越中、內兩道城牆,繼而登上層層向上的階梯才能到達那裏。
當他們終於來到頂端的圓桌廳門前時,青銅約恩等人在高遠身後不停地抱怨,這座城堡對於身體孱弱和入侵的敵人而言,委實極不友善。城堡內到處都是狹窄的廊道和陡峭的階梯,他們自從踏進這城堡的大門開始,至少已經攀爬了近千階的樓梯。
「高遠公爵大人,我家大人請您進去。」方才進去圓桌廳中,與史坦尼斯匯報的戴佛斯爵士來到高遠的面前禮貌地告訴他。隨即他又望向跟隨在高遠身後的青銅約恩等人,「其他的大人請在門外等候,我家大人說他只願與高遠大人交談。」
「戴佛斯爵士,你家大人這是什麼意思?」約恩伯爵皺着眉頭上前一步問道。
「很抱歉,約恩伯爵大人....」戴佛斯誠摯地向他道歉。
高遠轉過頭甩給青銅約恩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後與跟隨自己的眾人吩咐道:「你們在此等候....史坦尼斯大人對我沒有惡意。」
戴佛斯爵士帶着高遠推門走進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公爵的廳堂,廳堂是個寬闊的圓形房間,牆壁皆由黑石砌成,四周的牆壁上沒有其他特殊或華麗的裝飾。廳內有四扇高大的窄窗,分別面向東南西北四方。
大廳的中央擺放一張碩大的木桌,桌面上雕刻描繪着極盡詳細的維斯特洛地圖,圓桌廳也正是因此而得名。征服戰爭中,征服者伊耿曾用其制訂征服整片大陸的作戰計劃。
「地圖桌」的長度超過十六米,最寬處約為長度的一半左右,最窄的地方也不過一米左右。征服者伊耿依照維斯特洛大陸的地形形狀,雕刻出了一個個活靈活現的海灣和半島,整張桌子沒有一處平直。
桌面上極盡詳細地描繪了那個時代的七大王國,七國所有的山川河流、城鎮堡壘、湖泊森林.....在這桌面上一覽無餘,泛着累積近三百年光陰的油亮光澤。
整座大廳中僅有一張座椅,座椅的擺放位置經過精心設計,整好擺置在維斯特洛外海龍石島的所在位置,可以將桌面上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高遠此行要找的人就坐在那把座椅上,這位龍石島公爵穿着緊身皮背心和棕色粗羊毛長褲。戴佛斯爵士高遠方才走進大廳,他便抬起了頭望向洋蔥騎士身後的高遠。
雖然這是高遠與史坦尼斯的初次會面,但是他已經聽過太多人與自己談論起,這位勞勃國王不苟言笑的弟弟了。
史坦尼斯的肩膀生的寬闊無比,四肢百骸也頗為健壯,這幾乎與他的國王哥哥一模一樣。抬起頭時面容緊繃似乎是蠟人般死板,皮膚經過長期的烈日曝曬,已經變得黝黑粗糙且堅硬如鐵。
「頑固和堅毅」是人們最常用以形容史坦尼斯這個人的詞彙,而他的性格也不負其名。雖然史坦尼斯如今不過三十五歲,但是其光禿禿的頭頂上卻只剩下了一簇細黑的頭髮。
黝黑的細發環繞其雙耳之後,情商高的人或許會稱其為宛如王冠的陰影,而像高遠這樣情商低下的人則會說他是英年早禿,年紀輕輕就擁有了在地中海航行的資本。
一雙濃眉之下,他的眼睛就像是兩個傷口,深藍猶如黑夜中的汪洋。再怎麼滑稽可笑的弄臣,遇上像史坦尼斯這樣不苟言笑的人,哪怕是使勁渾身解數恐怕也只是徒勞無功。
那是一張生來與皺眉、怒容和嚴詞厲色為伍的臉龐,似乎早已經忘卻如何向人展現微笑與和善,但凡瞧見他這幅面龐的人無不膽戰心驚。
「我想你就是那個竊取了瓊恩·艾林的家族領地和爵位的高遠,對吧?」史坦尼斯的話中不帶絲毫感情,如若不是高遠深知他的性格向來如此,恐怕還會以為這位龍石島公爵與自己有仇呢。
「初次見面,史坦尼斯大人,很榮幸能夠認識您!」高遠禮貌地與對方打招呼,「我只是暫代年幼的勞勃公爵,行使東境守護者和鷹巢城公爵的權利罷了。」
「暫代....竊取,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嗎?」史坦尼斯神色不屑地說,「我的那個哥哥一向擅長於過河拆橋,瓊恩·艾林給他當了十四年的御前首相,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而瓊恩·艾林這才被人害死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了兩個人來代替他的位置。一個史塔克坐上了他的首相之位,而另外一個則竊取了他家族傳承至今的爵位和東境守護者職位。」
「史坦尼斯大人,您這話我可不敢苟同!」高遠走到「地圖桌」前,仔細打量着上面三百年前的艾林谷地貌地形,「至少在我看來,現在恐怕還沒有人能夠代替瓊恩·艾林大人在國王心中的位置。」
「或許我不太認同史坦尼斯大人你的觀點,但我想我們至少在一件事上達成了一致!」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眉頭似乎永遠緊皺着:「高遠公爵,我想我們兩人這還只是第一次見面,我想不到自己與你有任何達成一致的地方。」
「我認為,至少在瓊恩·艾林是被人謀害的這件事情上,我們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不是嗎?」高遠抬起頭露出微笑。
「這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們還沒有到無話可聊的地步。」高遠望向他的眼睛,「就在不久之前,我和艾德大人已經找到了謀害瓊恩·艾林的真兇。」
史坦尼斯公爵聞言臉上露出不屑,他自認為自己早已經明白真兇是誰:「這只能證明,你和史塔克還沒有蠢到無藥可救的地步,我早就已經....」
「真相恐怕並非是史坦尼斯大人你所想的那樣。」高遠打斷了他,「瓊恩·艾林並非是死於蘭尼斯特家的那對姐弟之手,真正的兇手其實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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