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道觀,與馱着幼獾在黑夜裏巡山的驢子打聲招呼,三人洗手淨面各自回屋歇息。
卯時三刻一到,觀主準時起床,調息了兩個多時辰,他精神健旺。
穿戴整齊,走出後院門,見廚房內昏暗油燈下,老瘸子與黝黑少年在案板前和面忙碌,驢子大爺一樣地在廚房外享用它的豐盛早膳草料。
幼獾抱着一顆昨天下午從城裏買回的新鮮綿果,啃得正歡。
驢子搖擺一下尾巴,算是與注視它的觀主打了招呼,觀主說的「食不言」嘛。
早課完畢,早膳之後,三人在西殿喝茶閒聊。
「我後日去城裏正式點卯,雖說院主許了我自由行走,前面些日子,還是得多跑跑,家裏的事情,煩勞你們多操心一些。
山下的新院子,二師兄沒事便去轉轉,還有考核招收學徒之事,爭取這幾天完成。
師姐你身上的擔子也不輕,下個月中旬之前,不管是購買陣器佈置,還是自己學習了佈置陣法,得有一個初步結果,時間不等人。」
「觀主放心,我會監督新院子的進度和做工,待他們月底結束,我便開始搭建竹樓,十天左右,差不多能搭好,我會提前購買材料物品。」
二師兄一朝破境晉級,完成多年心愿,渾身有使不完的力。
岳安言放下茶盞,眉頭略蹙,道:「觀主你到時幫着留意一下雲師姐的回城時間,我學習了兩天,遇到不少問題,想找她請教陣法入門難題。」
「成,我會留意。萬事開頭難,師姐你可以去道錄分院多看看書,咱們道觀留下的關於陣法方面基礎典籍,還是太少了。」
「我等縣城戶房派遣的官吏來了,勘察地界忙完,下午去城裏看書。」
「還有二十多天時間,你也別太急躁。」
張聞風安慰一句,又看向二師兄,道:「請你幫我起一卦,算算今天什麼方位懸鏡?何時啟火開爐煉藥最佳?」
第一次煉藥成了,是二師兄起的卦。
第二爐藥煉廢掉,是他這個半吊子術士算的卦。
修道之人講究口彩,他覺得還是花三文錢,請二師兄起卦比較穩妥。
岳安言伸手掩嘴笑了起來,顯然是想到了這點。
二師兄起身去舀水淨手,奇怪道:「師妹何故發笑?」
「沒甚麼,想起了一件事情。」
岳安言瞥一眼若無其事喝茶的觀主,算了,不說破了,觀主有時候小心眼。
花了一些時間,二師兄搖完卦,將結果告知觀主,道:「你下午啟火,我晚上有時間幫你照火,師妹儘管忙自己的事去,不用分心。」
付了三文卦金,又聊了些學徒入住需要衣服鞋襪定做等瑣事。
茶水喝完,三人散去。
張聞風提着藥材包,走進東殿藥房,炮製、研磨處理藥材。
隨後空閒時間,藉助草叢練習青木纏繞術,熟悉識海中新出現的「盤根錯節咒」木行神通,卻不會輕易使用。
他已經知道,識海古卷《道經》上記載的神通,每用一次,恢復起來需要時間。
具體得多長,還有待他下次使用後驗證。
下午未時四刻,將煉藥石窟打理乾淨,新挑滿靈泉水做好了準備的觀主,準時啟火、懸鏡、插劍,守在洞窟看火,翻閱遊記雜書打發時間。
晚上的時候,岳安言替着照了一個時辰的火,後來被二師兄趕回去看書。
也不知是真的二師兄起卦靈驗,還是因為觀主修為提升,元炁足夠他支撐着煉藥,到第二日上午出藥,非常順利,成功收穫了二兩六錢多藥粉。
張聞風給兩人各分潤了八錢藥粉,以備不時之用。
休整大半日。
晚課後,張聞風沒有驚動有事情忙碌的兩人,他悄然下山,叫上驢子走田埂小路,沒多長時間,來到泥潭村後山,讓驢子在山包下負責幫他把風。
站在半山坡胡桃古樹前方。
從腰間黑袋取出守愼瓶,揭去黃符,抹去他佈置的元炁禁制。
鍾文庸聽得招呼,先謹慎探出一絲到瓶口,查看所處環境,他現在只剩殘魂,許多地方不能貿然出現,否則吃虧的是他自個。
見得現在是夜間,冒出來飄在空中,化作中年男子身影。
相比上次,他的身影稍凝實了一點,香火願力對他的殘魂有極大的幫助。
繞着古樹轉悠一圈,鍾文庸伸出模糊的手指一招,托在張聞風手上的黑瓶,瓶子口逸出絲絲縷縷的暗黃霧氣,隨着鍾文庸手指掐動揮舞,暗黃香火慢慢融入盔殼般坑窪古樹皮,滲進樹幹之內。
「張道友,你扔一道元炁出來,我替你給胡桃樹打入元炁印記,我預留了一年左右的蘊養時間,它覺醒靈智開竅之後,會自己去找有緣人討封口,你莫干涉,成與不成有時候得看天意,若是成了,它會尊你為主。」
張聞風揮手拋去一道青色元炁,「夠用了嗎?」
「夠用。」
鍾文庸將元炁摻在暗黃香火之中,隨手揮進樹幹,繼續不停朝棗樹灌注香火願力,口中道:「那個佔據我神像的竊賊,從我這裏學去一點神道術法,點化古樹的手段操之過急,點死了不少古樹,又沒用自身香火蘊養,開啟靈智的魍精其實多少有些缺陷。
這顆胡桃樹,我重新用手法點化,應該能夠彌補。」
張聞風問道:「我們道觀前後,有十多顆五百年以上的古樹,長期受道觀香火薰陶,能夠點化成魍精嗎?」
「最好不要點化,能夠承受點化的古樹,十不足一,再則它們受用了多年道觀香火,我這個前朝山神殘魂也不敢出手,擔心橫遭不測。」
聽得鍾文庸推脫,張聞風也不勉強,他就隨口一問。
「那算了,不點化了。」
「張道友若是有興趣,我可以將神道香火點化的手段,教給你……」
「多謝好意,我有道門傳承,足夠修行學用,不敢分心它顧。」
「也對,學得太雜,不是甚麼好事。」
鍾文庸手上不停,停止了話題,專心給胡桃古樹「點化」,灌注香火。
忙了約半刻鐘才住手,似乎消耗了他不少能量,身影模糊透明得比第一次見時候還不如,與張聞風打聲招呼,鍾文庸遁入瓶內修養去了。
張聞風托着黑瓶,繞着粗過水缸的古樹打量片刻。
到時要將紮根山石的古樹搬走,還不能太過張揚,難度不小,隨即搖頭失笑,時間還早,一年以後,他或許有了別的厲害神通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希望胡桃古樹能夠開智化成魍精。
瓶子內的鐘文庸突然說道:「張道友,這顆胡桃樹離你住處很遠嗎?」
張聞風微微搖頭:「不算太遠,約七八里。」
「建議道友不要大動干戈,讓胡桃樹留在此地最好,免得損耗元氣,魍精開智之後,可以藉助草木遁形,十里之內,對它來說不算距離,悠忽來去,很方便的。」
鍾文庸察覺還沒有離開此地,猜到了張道友的心思,解釋建言道。
張聞風沉吟思索:「今後靈氣越發充沛,修士湧現是遲早的事情,胡桃古樹若是成精,本體留在此地,總覺得有些不妥。」
「這個擔心也是正常,你不是收養了一頭妖獾嘛,待明年後年,它成長起來,挖地刨根是一把好手,能夠派上用場,而且還很隱蔽。」
鍾文庸繼續建言。
他還要在瓶子裏修養一些時日,有機會便積極表現自身價值。
人心叵測,為了穩妥轉世,他也是煞費苦心了。
「妖獾……」
張聞風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那個撿回來,啃過半個醉心果,天天在驢子背上爬來爬去學驢叫的小不點,開啟靈智成妖了?
只怕驢子那吃貨都沒有察覺異常,要不早與他說了。
很好,道觀又添一員新將。
人丁妖丁興旺,大吉大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