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衛易拜見老祖宗。」郭孝誠進門之後,畢恭畢敬的行了雙膝跪拜大禮。
郭懷是李中易自蜀國練鄉軍起家之後,第一個被重用的心腹大將,並且被委以鎮守西北靈州之重任。
客觀的說,郭懷和靈州軍鎮撫使姚洪,和李中易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郭孝誠是郭懷的獨子,論輩份,應該喚李中易為師祖。李中易又是折從阮的孫女婿,所以,郭孝誠喊一聲老祖宗,從禮法上講,並不為過。
當然了,江湖本來無大小,只看各人的緣法而已。郭孝誠上次奉父命來府州的時候,郭懷再三叮囑,務必要格外的尊重折從阮。
折從阮撫須笑道:「哈哈,自從上次別後,衛易你的酒量又長進了不少吧?」
郭孝誠心裏明白,折老太公上次差點讓他給灌趴下了,一直惦記着再次拼酒這回事。
「回老祖宗,家父擔心衛易飲酒誤事,已經下達了禁酒令。」郭孝誠滑不溜手的將風險推給了郭懷,所謂父命大於天,倒讓折從阮無法找到合理的藉口和他拼酒。
其實,郭懷的原話是,折老太公年事已高,萬一因為飲酒過度導致不測之事,誰擔得起那麼大的責任?
折從阮已是人老成精,他一聽就知道,郭孝誠沒說實話。不過,其中原由倒也可以理解。
靈州和府州相距並不算太遠,雙方又經常有書信往返,折從阮對靈州那邊的動靜,倒也有十分的熟悉和了解。
在整個西北,提及郭懷的大名,知道的人其實並不多。但若是說及「鬼屠」這個綽號,那真可所謂是無人不曉,蓋因郭懷的手上沾滿了党項人以及契丹人的鮮血,令異族蠻子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不僅如此,別看郭孝誠剛及弱冠之年,也已經在西北的地界之上,闖出了「血狼」的名號,令無數党項人和契丹人聞風喪膽。
大名鼎鼎的郭家小衙內,在折從阮面前,如同寵物貓兒一般的乖順,這滋味別提多美了!
折從阮不由眯起一雙老眼,心裏暗自得意,他將賽花兒許配給了李中易,必定是他此生最大也是最成功的一個決定。
「小衛子,這次來了府州,就別走了,多住些時日。」折從阮這一聲小衛子,把郭孝誠噎得直翻白眼,不就是沒陪着拼酒麼,至於這麼拿話擠兌他麼?
近年來,折從阮已經漸漸的不再出頭露臉,家中軍中大事,自有折德扆去操心,他只須安心養老,含頤弄重孫即可。
也正因為如此,折從阮成日裏閒得慌,難得有個機靈鬼上門,不藉機打發一下閒散的時間,渾身都會發癢。
郭孝誠知道得罪不起眼前的這位活祖宗,他趕忙陪着笑臉說:「稟老祖宗,家父命再晚帶了封信給您老。」
「信?」折從阮眯起兩眼,望着郭孝誠慎重其事的從懷中摸出厚厚的一封書信,雙手捧到他的手邊。
折從阮接過信後,輕輕的擱在書案上,不僅並沒有馬上看信,反而高聲喚道:「來人,吩咐廚下,多備幾個下酒的好菜,老夫已經很久沒有痛飲了。」
郭孝誠心裏暗暗叫苦不迭,若是折從阮真喝出個好歹來,他那稚嫩的肩膀,擔得起如此重大的責任麼?
可問題是,折從阮的輩份實在是太高了,別說他這個差了好幾輩的晚輩,就算是他的親爹郭懷來了,也架不住這麼折騰吶。
折從阮瞥見郭孝誠的苦瓜臉,他心中不由暗暗發笑,你們李家軍就算是勢力再大銀錢再多,嘿嘿,在老夫的面前也都是小輩吶!
「小衛子,你上次去開封之時,可有見到老夫的乖乖心頭肉?」折從阮打定了主意,務必折騰下去,直到郭孝誠低頭陪他喝酒為止。
郭孝誠自然明白,折老太公嘴裏的乖乖心頭,只可能是折賽花所生的少主人——興哥兒。
當時,郭孝誠剛滿十九歲,虛歲二十,奉命去開封面見李中易。去的時候,郭懷沒有說啥,只是鄭重其事的寫了家信,恭請李中易替郭孝誠賜下表字:衛易。
李中易看過書信之後,嘴上沒說什麼,給郭孝誠的賞賜卻格外的豐厚,甚至還賞了兩名美貌的高麗侍婢。
郭孝誠就算是再聰明,畢竟還是太過年輕,兩個長輩之間打的啞謎,最終還是在府州,被折老太公一語道破。
「嘿嘿,小娃兒,你還是太嫩了點。」折從阮當時說話的神態和語氣,令郭孝誠至今記憶猶新,「汝父能夠獨掌靈州的兵權,靠的是啥?小娃兒啊,你把這個大事想明白了,剩下的全都不是問題。」
郭孝誠把折老太公的原話,轉述給了郭懷,郭懷卻曬然一笑,說:「折老令公居然說我獨掌靈州的兵權?嘿嘿,你姚叔父這個鎮撫使是吃乾飯的?非戰時,為父下達的軍令,沒有你姚叔父的籤押,那就是犯上作亂,試問誰敢執行?還有,你左叔父手下的軍法司,都是睜眼瞎不成?」
經過郭懷的悉心點撥之後,郭孝誠算是徹底弄明白了,李家軍和折家軍雖然都是藩鎮兵馬,但是整個體系完全不同,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不過,對於折老太公的話,郭孝誠可以部分接受。郭家有今天,的確全靠了李師祖的賞識和提拔。
郭懷經常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富貴由命,他能夠從一開始就跟隨了李中易,的確是天大的福分。
「回老祖宗,再晚見到了您的心頭肉,那小子可沉了,差點就抱不動了。」郭孝誠的話說得很有藝術性,折從阮捋着鬍鬚樂得合不攏嘴,連聲夸道,「好小子,真會說話,知道老夫就愛聽這話。」
最終,郭孝誠還是沒有逃過折從阮的「毒手」,爺兒推杯換盞,楞是喝空了十幾罈子美酒。
席罷,折從阮更衣回到內書房,從懷中摸出那封至關重要的書信,就着明亮的燭光,仔細的閱讀起來。
當晚,負責貼身伺候的奴僕們,驚訝的發現,老太公書房內的燭光,竟是徹夜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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