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月涼如水。
十一點剛過,隔壁就已經哼唧哼唧輕叫起來。
像是小野貓一樣。
孫文躺在自己床上煩躁的翻個身,把枕頭拿起來蓋在頭上,閉着眼睛試圖強行入睡。
破賓館隔音太差,得趕緊找穩定住處才行。
好在貓叫只持續了短短一會兒,甚至不知道有沒有五分鐘,就已經停歇下來,他心裏暗笑一聲,抓住機會想趕緊睡着。
不然等過了十二點就熱鬧了。
放空大腦剛醞釀起一絲睡意,另一側好像受到剛剛聲音的影響,也開始早早的哼唧起來。
「草!」
孫文坐起身抓抓頭髮,捏着拳頭就想去敲牆,到了牆邊又停下動作。
賓館不就是做這個的嗎?
人家只是好好的正常活動,反倒是他,貪便宜到這個小地方住,好像更理虧一點。
悶悶的坐回床上聽了一會兒,孫文拿過床頭的衣服套身上,裝上錢包手機,打開門出了住處。
夜晚十一點多,街上已幾乎見不到人,只有馬路中間三三兩兩的車快速開過,閃着燈光遠去。
漫無目的的在道路上閒逛,夏夜涼風習習,孫文抬頭看看天空群星,又低下頭望着自己的影子,心底泛起一絲孤獨感。
洛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算上大學時光,他也在這裏待了六年時間。
現在卻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心底泛起一絲回家的念頭,又被他立刻止住———回家又能怎麼樣?
村里好不容易走出來一個重點大學的大學生,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去繼承那一畝三分地?
那當初拼命學習又是為了什麼?
留在這裏好歹有機會,回去能幹什麼?
農忙時天還沒亮就去地里幹活,到晚上看不見東西時才回去吃飯睡覺,農閒時到處串門吹牛打牌,偶爾到城裏去干點零活……
到了年紀相親討個老婆,生個孩子,然後期望孩子能走出那個山溝溝……
孫文想到這裏不由扯了扯嘴角,與其過那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還不如餓死在洛城。
在這裏紮根不容易,得努力啊。
前面的便利店還在營業,他走進去看了看貨架,「一包南京,一個打火機。」
「你好,十四塊。」
「給。」
孫文付過錢走出商店,拆開煙點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
許是太久沒抽煙的緣故,這一口讓他感覺有些眩暈,站在原地晃兩下,閉上眼睛定定神才重新站穩身子,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成家立業,立業成家,到底哪個在前,哪個在後?
他看着飄散的煙霧有些出神。
雖說現在的工資不算少,但對於他這個外來戶來說,如果想要在洛城紮根,還是遠遠不夠的,光是那房價就讓人感到絕望。
所以必須做出改變才行。
希望她能等到那時候……唉。
一根煙抽完,孫文扔掉煙頭拿腳碾滅,左右看看,想了想後往右手邊走去。
記得那邊有個酒吧來着,過去喝兩杯再回去好睡覺。
走了二十多分鐘,酒吧沒尋到,反而找到一個清吧,他猶豫一下走進去,反正在哪喝都是喝。
清吧也叫休閒酒吧,以輕音樂為主,沒有一般酒吧的熱鬧和激情,暖色調燈光和舒緩的音樂,看起來更像咖啡廳。
找個邊緣坐下,孫文左右看看店內裝飾和環境,頓覺滿意,他現在更適合一個人靜靜,而不是喧鬧。
手指在菜單上劃了兩下,他抬頭招呼:「來杯度數高的。」
「要多高?」吧枱內的調酒師搖晃着杯子笑問,「最高的?」
「比最高差一點的。」
調酒師做了個ok的手勢,在一堆酒里挑選片刻,開始操作起來。
此時已是半夜,店內客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三三兩兩散落在各個角落和同伴低聲交談,坐在吧枱前的只有三個人。
孫文沒興趣和別人打招呼,別人也沒有交新朋友的意思,各自坐在一側想着各自的事,靜默的沒有說話。
調酒師本就有陪無聊的客人閒談的工作,搭了兩句話後見孫文談性不濃,也就沒再打擾,拿着軟布擦拭自己的工具。
烈酒入喉,火辣辣的一路燒進胃裏,孫文抿着嘴停頓片刻,才長長吁了口氣。
還不錯。
「小帥哥,一個人喝酒?」
隨着聲音響起,一陣淡淡的幽香飄進孫文鼻間,他扭頭看去,旁邊一個紅色長髮的女人剛剛落座。
一身紅色長裙,搭配紅色高跟鞋,妝容精緻,烈焰紅唇和發色相得益彰,整個人就像是一團紅紅的烈火,充滿着誘惑。
「一個人。」孫文上下打量她片刻,才點頭應聲,沒再多說,端起杯子又抿一口。
看這模樣,應該是出來找人聊騷的?
「一起啊?」
果不其然,那女人往這邊靠了靠,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盯着他。
「喝個酒而已,一起和不一起有區別嗎?」孫文搖頭。
「一個人喝的是悶酒。」
「那兩個人呢?」
「兩個人可以解悶。」她笑了笑,把杯子往孫文這邊湊過來輕輕碰一下,「不是嗎?」
「我喝酒只是想好好睡覺,不悶。」孫文輕笑着拒絕。
「你眉毛都快擰成麻花了……」那女人話說一半,見孫文皺眉,轉口道:「幫我解悶不行嗎?」
被拒絕了兩次,她依然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淺淺笑着。
孫文看了她片刻,舉起杯子示意一下,「就這一杯。」
不管酒吧還是清吧,都是尋歡作樂的地方。
他喝一口酒,放下酒杯嘆了口氣。
在賓館,在這裏,甚至在洛城,他都是這樣格格不入。
「怎麼解?」他問。
只要不是拉着他玩一夜情,隨便怎麼解,喝完這一杯就回去睡覺。
「什麼怎麼解,閒聊唄。」那女人端着酒杯輕輕搖晃,一雙眼睛在他身上轉來轉去,「你這塊頭,是健身教練嗎?」
「不是。」孫文聳聳肩,「偶爾健身就這樣了。」
「那你是做什麼的?」
「搞藝術的。」
「哦?」她驚訝,「看不出來。」
「很多人這樣說。」孫文繼續聳肩,「可我確實是個畫畫的。」
她注意到孫文動作,對着他眨了眨眼,「看來你不太想說話。」
「還行,陪你解悶。」
「這樣可解不了。」她晃着酒杯抿了一口,嘴唇被紅酒沾濕,顯得愈發紅潤,「不如玩個遊戲吧。」
「……」孫文沉吟一下,「可以。」
他此時有點興趣了,閒着也是閒着,不如看看這個女人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