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
吃過晚飯的肖宇坐在自家陽台上,翹着腿放聲大吼,音調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我曾經擁有着的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
樓對面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幫他接上。
「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另一邊遠遠傳來歌聲。
在家的這幾個月實在太悶,想偷偷釣個魚還被周楠掰了魚竿,絕對禁止出門,只能自娛自樂,好在同樣憋悶的人不少,一起隔着陽台組建了一個歌友會。
「我曾經毀了我的一切……」
「別鬼叫了,不就推遲復工嘛,估計也推遲不了幾天。」周楠在客廳聽得頭疼,這貨不會唱還就喜歡瞎吼。
「什麼鬼叫,你看兒子聽得多開心——是吧?」
肖宇扭頭朝旁邊坐在搖搖車裏玩小啾啾的兒子嘬嘬嘴,然後繼續鬼叫。
幾個月沒上班,還貸的壓力很大,好在孩子兩歲了一直健健康康的,不像當初剛出生時花銷那麼大,才勉強撐着沒有再去找人借錢。
剛買了房就遇到這倒霉事,他壓力很大。
「你看何妨他們兩口子,一個在家寫,一個在家畫畫,好像一點也沒受影響……你去跟你那個好兄弟學學,讓他帶帶你學學漫畫怎麼畫的。」
周楠把腳搭在沙發上,一邊壓腿一邊繼續打斷他鬼吼。
「你怎麼不學寫去?」肖宇反問。
「那能一樣嗎?你本來就是畫畫的,搞動畫和漫畫也差不了多少……」
「你本來還是學文的呢,平時抬槓不都出口成章嗎?」
「抬槓是嗎?!」
「本來就……」
「我問你是不是要抬槓?」
「……」
「去問問,磨磨唧唧的,天天和他們唱歌能有什麼好,之前你不是說過嗎,秦廣林還想帶帶你,讓你畫那個什麼……我老婆實在太可愛了?噫~」
說出漫畫的名字讓周楠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好宅的名字。
不過為了生活好一點,儘快把買房借的錢還完,可愛就可愛吧——她想了想,轉頭試探着道:「老公公~?」
「臥槽,你搞什麼鬼?!」肖宇被她做作的口氣嚇得差點跳起來。
「嘁,趕緊問問去。」
周楠臉上一紅,轉回頭若無其事地繼續壓腿。
要是何妨的話,肯定能學得很好吧?
……
……
「老公!快過來!」
何妨在臥室里大喊,聲音裏帶着焦急,秦廣林趕緊扔下筆從書房出來跑過去。
「怎麼了怎麼了?」
「快,快,她喝不完了……」
「……」
秦廣林無語的看着餵孩子的何妨,「那個……我去找個碗,浪費就浪費吧,真的不好喝。」
「真不要?」
「不要了。」
「真可惜……你快點去,弄得到處都是。」
秦媽離開這裏回去北飛路樂呵過自己的小日子,他們小兩口也解放出來,天天嘻嘻哈哈的,秦廣林一開始還覺得新奇,後來……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你要是生個雙胞胎就好了。」
秦廣林看見浪費就覺得心疼,「聽說還有專門催這個的按摩師職業……」
「還有多出來拿來賣的呢。」何妨撇嘴,拿着軟布幫女兒擦嘴角。
「這麼神奇?!」
「哪裏神奇了?」
「咳……那個誰會買啊?」秦廣林好奇,把碗放到一旁,拿起來手機到某寶搜,結果先發現了儲奶袋,驚奇道:「還有專門存這個的袋子……你等我幫你買一些,存他幾十包放着……」
「存起來你喝?」
「……我不。」
「那你存它幹嘛?」
「呃……萬一以後不夠了……」
「沒有萬一,出去吧,把碗洗乾淨。」
工具人使用完畢,何妨冷漠地揮手趕人。
「行。」
秦廣林出去把碗端進廚房,剛要倒掉,抿抿嘴又不死心地湊到嘴邊嘗一口。
噫~還是那樣,淡淡的帶點腥味,難喝。
也不知道女兒怎麼吃得那麼香。
「老公老公我愛你,就像……」
手機鈴聲響起來,秦廣林一隻手拿碗在水龍頭下面衝着,另一隻手把手機摸出來接通放到耳旁。
「怎麼了?什麼事?」
「唉,幾個月沒上班,手頭緊……」
「缺錢了?等我看看給你打點,回頭給我補個欠條。」秦廣林倒是乾脆,他能理解肖宇目前的處境,早就有預料,剛東借西借買了房不過半年,還沒緩過來又碰到這檔子事,在家蹲幾個月,擱誰誰都難受。
好在自己辭職的早,新漫畫發佈以後陳瑞在平台大力推廣,再借着何妨的熱度,收入倒是沒受多少影響,還沒女兒出生這事影響大。
「別別,還不用借。」肖宇在那頭兒無語,自己這兄弟到底發了多大財?
別人都因為沒上班勒緊褲腰帶的時候,他像是屁事沒有一樣。
「咳……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就是吧……你那個漫畫,我就想了解一下,看看好不好弄……」
「嗨,你不早說,《老婆》那漫畫都快完結半年了,現在你想畫你們兩口子有個屁用——也不能說一點用都沒有,畫得好應該也能喝口尾湯。」
「要的就是這個!別說湯了,撿點油渣都行,這事和我說道說道,帶帶我。」
肖宇倒是真沒想能有多火,能在這裏刨口食,給孩子多添幾件衣服,怎麼也比什麼都沒有強。
「行,電話里也說不清……你們那邊開放了沒?要能出來的話你明天過來一趟。」秦廣林知道肖宇這小子,畫其他畫可能爛得一比,但在學校時就天天畫本子玩,漫畫上手肯定不難,重拾畫筆練幾個月,再不濟也比余樂強。
余樂現在是陳瑞那邊的特效助手,幾乎把所有崗位都輪了一遍,從半道出家沒接觸過畫畫成長到現在,只要再沉澱沉澱,當個小工作室的主筆沒問題。
「行,明天我看看情況,再聯繫你。」
掛掉電話,肖宇長出了口氣,心裏的壓力微微有點放鬆。
今年他也三十了,養家不易,餬口不易,家庭就像座五行山一樣壓着他,絲毫不敢放鬆。
男人難啊。
……
……
孫文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健身房裏,拿着抹布從這頭擦到那頭,再從那從擦到這頭。
這裏的一切,所有設備,包括頭頂的燈,腳下的地板,都是他的寶貝。
是拿自己的尊嚴和自由博回來的。
從畢業到如今七年多,他時常都會感慨,當初畢業季在陳瑞公司面試成功時,激動的他何曾想到今日?
由青澀的畢畢業生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可謂不難。
把抹布在水盆里抽洗乾淨,搭在跑步機扶手上,孫文伸了個懶腰,轉頭望望四周,把健身房一切盡收眼底,然後拿出手機看剛剛收到的短訊,見到上面延遲復工的消息暗罵一聲,摸出煙叼到嘴裏點燃。
煙霧繚繞而起,盤旋着上升,他仰起頭用力吐出一口濃煙,心裏不知道想起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他又在賭,徐薇終究是個女人,拋去所有身份,她只是個女人而已。
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只看老天給不給面子。
兩個人的過去都半斤八兩,被包不光彩,包人同樣不光彩,誰也別瞧不起誰,如果能搭夥組建一個家庭,那自然是好的。
贏了血賺,博出一個身家豐厚的老婆孩子,輸了不虧,最多就是打掉而已——孫文認為自己已經想好了一切,這是穩賺的局,不可能會輸。
他已經三十一歲了,現在錢已經賺到,圓了當初的夢想,只差一個家庭。
傳宗接代的觀念是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的,不管怎樣,如果有一個身上流着自己血的孩子,而且還帶着徐薇那麼優秀的基因,那是最好的——優秀與否,要看成就,品行是可以教育的。
孩子……
孫文臉上露出一絲振奮,狠狠揮了一下拳。
這一年,肖宇三十歲,有個兩歲半的兒子,絞盡腦汁養家餬口;秦廣林同樣三十歲,女兒剛剛三個多月才學會翻身;孫文比他們兩個大一歲,依然孑然一身,在健身房裏暢想着以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