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是個好日子。
孫文開着黑色的寶馬x3行在路上,車裏響着舒緩的音樂,嘴裏隨着音樂輕輕哼唱。在副駕駛座位上,放着一個厚厚的紅包和一張燙金喜帖。
他是去赴宴的。
喜帖上並沒有寫被邀請人的名字——就算寫了也沒什麼用,誰會拿身份證對照檢查呢?
天空暗沉沉的,小雪一直在飄落,街道上已經染上薄薄的一層白色,車子開過,留下幾道黑印一直蔓延向遠方。
婚禮地點是一家中規中矩的酒店,不算奢華,也不簡陋,門口豎着大大的充氣拱門,紅艷艷很是喜慶。
許月。
孫文對着上面的新娘名字看了許久,才整整衣服,拿着紅包和喜帖走進酒店。
轉頭望一圈,沒有看到兩位新人,他有些遺憾地把紅包扔到收禮金的桌子上,笑着點點自己,「孫文,300。」
「這名字好。」負責收禮的中年男人也對他笑笑,拿筆比劃兩下,「文學的文?」
「沒錯。」
「三百……你這有點厚啊?」
寫下名字,中年男人拿起紅包,有些疑惑地顛了顛。
孫文俯身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笑道:「那我哥們兒,老熟了,裏面有些驚喜。」
「哦,沒記錯就行。」
他就負責記個賬,知道數沒錯就行,人家新人的玩笑和他沒什麼關係。
看着紅包被收起來,孫文直起身子隨意掃了一眼會場,到角落裏一桌沒坐滿的酒席上落座,拿着喜帖觀瞧。
把婚宴放到晚上,還挺浪漫。
半個小時後,時鐘指針移到六點,司儀大步走上中央舞台拿着手稿念開場白。
燈光,煙霧,音樂……
新人入場……
雙方父母發表祝福語……
雙方互換戒指……
孫文坐在角落靜靜看着他們對視,交換,接吻,臉上無悲無喜。
這個場景,以前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現在終於到了這一天,主角卻換成了那個頭頂微禿的中年男人。
他忽然覺得有些噁心。
很快,二十分鐘過去,在一片歡呼聲中,新人退場,司儀宣佈婚宴正式開始。
酒菜上齊,一桌陌生人互相之間聊得火熱,勸酒舉杯,孫文孤零零坐在那裏,安靜吃菜,一直到新人祝酒,他臉上才露出一絲笑意。
「感謝各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今晚招待不周,還請大家多多擔待……」
髮際線高高的新郎臉色暈紅,腦門上閃着光澤,雙手擒酒杯,對着眾人晃上一圈,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新娘的緊張。
孫文坐在位置上,笑呵呵地和許月對視着,看着她那樣充滿緊張焦慮的臉,靜靜地沒有動作。
許月挽着身邊人的臂膀,手指緊緊捏住他的袖子,一顆心越來越沉。
她不知道孫文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出現在她的婚禮上,但卻知道,他不是來祝福自己的。
「哥們。」新郎呼喚一聲,朝孫文抬抬酒杯,「來,我們齊端一個。」
孫文看新郎一眼,身邊眾人都已拿起杯子,他也端起酒杯,笑眯眯地站起來,「恭喜恭喜,齊端等下再說,我們先單獨喝一個。」
他轉向許月,咧了咧嘴,「我先幹了,你隨意。」
「……」
一桌人莫名地看着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新郎皺了皺眉,「你……」
「孫文!你別過分!」許月惡狠狠地瞪着他,身子卻往新郎身後縮了縮。
「和你老公喝杯酒,怎麼過分了?」孫文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樣,反問一句,又看向新郎的杯子,晃晃手道:「我都幹了,你這怎麼沒動靜?」
「哥們這是……?」
新郎皺眉,側頭看許月一眼,又看向孫文,「行,那我喝一口。」
瞅着新郎抿一口酒,孫文笑容更加燦爛,放下杯子道:「對嘛……酒喝過了,我也該撤了,」
他說着話,已經抬腿離席,像是專門前來只為了跟新郎喝上一杯。
許月緊緊盯着他,見他真的是打算走了,心頭稍稍鬆了一口氣。
沒人會希望自己的婚禮被人打攪,尤其是被前任打攪。
「你就專門為了和我喝這一杯?」新郎卻疑惑開口。
孫文頓住腳步,笑道:「沒錯,祝你們百年好合。」
新郎又看了許月一眼,「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一夥的。」孫文雙手插兜,聳了聳肩,「我……」
「孫文!」許月氣急。
「我喜歡你老婆,你也喜歡你老婆,我們是同一邊的,喝一杯算是情誼。」孫文卻沒理她,笑呵呵地說完,轉身就走。
酒桌上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拿不準該怎麼辦,誰見過這事?
結婚當天砸場子來了?
新郎臉色難看起來,抬腳要追過去,看着孫文高壯的背影又有些猶豫,許月緊緊挽住他的臂膀,忙道:「他、他是之前追求我沒成功,被、被我拒絕了,氣不過就……」
「這樣嗎?」新郎臉色稍稍緩和一點。
「嗯。」許月猛力點頭,「不要理他了,今天我們結婚,先把婚禮弄好。」
新郎不忿地看着孫文從酒店大廳出去,身影在轉角處消失,才整了整表情,看向神色各異的賓客,尷尬道:「各位吃好喝好,來,我們端一個。」
許月低着頭,輕輕鬆了口氣,還好孫文沒有大鬧……應該是怕這麼多人,鬧起來吃虧吧?
早就分手了還來搞這一出,莫名其妙的,一點沒變,還是那麼幼稚。
幼稚的孫文已經出到門外,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一眼拱門上的兩個名字,轉身來到車前,伸手哈一口氣聞了聞,皺眉鑽進車裏拿出來一瓶礦泉水,漱過好幾次口後感覺酒味變輕,才坐上去發動車子。
黑色的車子緩緩駛離酒店,孫文從後視鏡看着酒店門口燈光下的紅色拱門越來越遠,一個個往事片段從腦海中閃過。
吱~
車子一個急剎停在路邊,與黑沉沉的夜色融為一體,孫文打開車窗,寒風瞬間湧入讓他打了個冷顫,零散的雪花被風卷進車裏,落在他臉上,冰冰涼涼。
「我草你媽!」
一道聲嘶力竭的大喝從車窗里傳出,隨着冬天淒冷的寒風飄出很遠。
某處酒店裏,肖宇抬頭望了望窗外,又重新低下頭,抱着旁邊的人緊了緊。
「我就放進去,不動,好不好?」
「你保證?」
「我保證。」
他的聲音聽起來嚴肅且認真。
南飛路315號,秦廣林眉頭皺得緊緊的,盯着電腦屏幕,熒光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鼠標咔嗒輕響,他回頭看一眼床上已經熟睡的人,雙手放在鍵盤上打出幾個字,再次搜索。
夜愈深。
疑惑慢慢在心底滋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