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徽記 第168章 夢之影

    夜晚時分，蠻女奴首領英格瑞在約定地點等候前來接頭的半精靈叛徒。

    這裏是一片枯萎的森林，樹木植被由於蟲害或其他什麼原因已全部枯死，留下乾癟的軀幹，在呼嘯的夜風中搖曳不止，如同張牙舞爪的鬼影，令人不寒而慄。

    枯樹林的好處在於視野開闊，讓雙方能夠看清彼此，不必擔心有埋伏。英格瑞親自選定的接頭地點，她等了快半個月，還有精銳的蠻鬥士、屠夫、戰鬥薩滿共十餘人承擔保衛任務，也陪她在這裏待了半個月的時間。

    按照雙方的約定，今天夜裏是談判的最後期限，如果半精靈叛徒沒有來，他們等到天亮就得回去。

    英格瑞有些焦灼不安地在一株枯樹下來回走動，一方面她擔心半精靈叛徒沒能解救自己的丈夫約格；另一方面她沒預料到裂岩酋長奎爾恩格拉會自己一個人跑過來，說要親眼見到那些願意同半獸人合作的邪教徒。

    營救半獸人和蠻族俘虜是英格瑞的提議，表面上是為了考驗半精靈邪教徒的誠意和能力，如果對方這點事情都做不到，那就沒有合作的必要。然而，她是在利用裂岩氏族和霜刃氏族的力量，只為了營救約格。

    同行的屠夫、蠻鬥士和戰鬥薩滿都沒有懷疑英格瑞的真實目的，他們不聰明又狂妄自大，輕視半精靈邪教徒，一致認為就應該考驗考驗他們，所以被英格瑞玩弄於股掌之上。

    奎爾恩格拉不一樣，他是英格瑞見過的最強大、最狡詐的半獸人屠夫。當約格出現在這裏的時候，奎爾恩格拉應該能想到自己看重的蠻女顧問究竟幹了什麼。

    換作半精靈奴隸主，即便是最寵信的蠻女奴如果膽敢假公濟私，後果也會非常嚴重，甚至需要被當眾吊死以證明主人的權威不容冒犯。至於奎爾恩格拉將有什麼樣的反應，英格瑞現在無法預料。

    但她絕不後悔自己的決定，約格才是最重要的，那是偉大的天靈給予了啟迪。

    除此之外，藍皮膚的蠻族少年已是英格瑞最心愛的丈夫，對他有無法割捨的情感。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展現天靈賦予我的力量，為了我的王

    英格瑞暗暗忖道，她撫摸自己的左腕，用拇指悄悄摩挲手腕下一個酷似閃電圖形的小疤痕，感受蘊藏在血液之中的超凡力量，內心漸漸安定下來。

    奎爾恩格拉盤坐在不遠處的樹樁下面，身邊環繞着幾個戰鬥薩滿和屠夫。隊伍中，另外幾名蠻鬥士則在枯萎森林的外圍警戒。相比半獸人的散漫，蠻族表現的更自律。

    半獸人愚笨、頭腦簡單，即便高階半獸人如戰鬥薩滿、屠夫也不懂得爭權奪利。他們的腦子裏連私人財產的概念都沒有，一切都是為了氏族的利益。

    奎爾恩格拉從來都不必擔心手下的屠夫和薩滿會背叛自己，除非遇到挑戰者，那也是光明正大的干一架，只有勝者為王，沒有勾心鬥角。

    蠻族情況和半獸人不同，雖然雙方擁有共同的祖先，但他們崇拜天靈多納爾，尊重地母，傳說是天靈多納爾把一部分半獸人變成聰明的蠻族。

    正因為頭腦聰明，蠻族的心思就很複雜。

    儘管奎爾恩格拉已經開啟了智慧，他仍然猜不透蠻女奴英格瑞的想法。

    這非常有趣，甚至是一種挑戰。

    奎爾恩格拉覺得英格瑞可以幫助自己變得更聰明，而且蠻女奴都很弱小，她們沒有威脅。所以，裂岩氏族的酋長願意看到英格瑞自由發揮她的聰明才智。

    不過，今天和半精靈邪教徒接觸的事情對裂岩氏族接下來的戰爭很重要，奎爾恩格拉必須親自出面，辨明真偽才能放心。

    奎爾恩格拉已經等了大半夜，半精靈邪教徒的人影都沒有看到，他終於忍耐不住把自己的顧問叫過

    來。

    「英格瑞。」

    蠻女奴首領楞了一下，回頭望向裂岩酋長，再轉身走過去，畢恭畢敬地說道：「酋長，您叫我有事？」

    幾名屠夫和戰鬥薩滿都用輕蔑的眼神看着英格瑞，他們認為蠻女奴恭敬的姿態是在示弱，而弱者是一種恥辱，只需要繼續打壓，不值得尊重和同情。

    奎爾恩格拉卻知道英格瑞保留着作為女奴的習慣，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她的頭腦和見識。

    「你為什麼一直轉來轉去？」裂岩酋長問道。

    他一開口，幾個屠夫和戰鬥薩滿全都不敢說話，否則他們一定會乘機辱罵打壓英格瑞，以確立自己在酋長心中的地位更高。

    高階半獸人也並非全無心機，只是不太多，還很簡單。

    英格瑞低着頭，不去接觸裂岩酋長的眼神，回答道：「我擔心那些半精靈邪教徒不會來。」

    「這也是我擔心的。」

    奎爾恩格拉聲音變得嚴厲，語氣透着不滿，「你知道，我們要打敗半精靈的軍隊，必須得到那些邪教徒的幫助。大母的焚骨占卜已經表明，半精靈邪教徒的確是勝利的關鍵。你為什麼還要考驗他們，他們無法完成你的考驗，我們的合作是不是沒有了？」

    英格瑞抬起頭，非常肯定地說道：「酋長，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如果沒有考驗，半精靈邪教徒反而不相信裂岩和霜刃願意找他們合作半精靈和我們不一樣，他們非常多疑，而考驗代表一種謹慎的合作態度。」

    「事實上，落葉城的軍隊會殺掉蠻族和半獸人俘虜，就像我們會砍掉半精靈俘虜的腦袋，用他們的頭骨做占卜如果沒有俘虜那就不需要營救，所以我提出營救考驗其實並不困難，我都不指望邪教徒能帶回來任何一個半獸人或者蠻族。但是，萬一他們完成考驗，救出俘虜，那麼我們可以通過俘虜在回音鎮的經歷，去驗證邪教徒提供的情報是否可信。」

    回音鎮裏面究竟是什麼情況，裂岩半獸人、霜刃蠻族完全不知道。半精靈邪教徒怎麼說都可以。他們要是從回音鎮內帶一個半獸人或蠻族俘虜出來，那就不好胡編亂造了。

    英格瑞要求營救半獸人或蠻族俘虜，其中的道理，邪教徒們能想明白。

    這就意味着，他們假設沒有通過英格瑞的考驗，則很難讓半獸人相信他們的誠意。

    於是，他們必須盡力完成營救俘虜的任務，就算回音鎮內的半獸人和蠻族俘虜已被殺光，那就等半精靈抓到新的俘虜再營救出來。

    奎爾恩格拉想了一會，大概能理解英格瑞的意圖，而他手下的屠夫和戰鬥薩滿就算拼命開動腦筋，還是被英格瑞的邏輯繞到暈頭轉向。

    「嗯，我覺得你是對的。」

    聽到裂岩酋長的表態，英格瑞悄悄鬆了口氣，她剛剛的一番陳述當中做了許多鋪墊，就算約格被邪教徒營救出來，奎爾恩格拉酋長應該暫時看不出她假公濟私的問題吧？

    奎爾恩格拉又繼續等了一段時間，突然抬起頭，看向西側，然後咧嘴笑道：「好，那些半精靈來了。」

    半獸人酋長的感知超乎尋常，周圍明明沒有任何動靜，他卻提前發現半精靈邪教徒的到來。

    英格瑞精神一振，連忙向森林的西邊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那個方向有蠻鬥士放哨，他自然會給「客人」們帶路。

    屠夫酋長身邊的幾個女半獸人薩滿則悄然影遁，她們是敏捷的暗殺者，總喜歡藏身暗處伺機而動。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漸行漸近，魁梧強壯的蠻鬥士果然領着一隊半精靈走了過來。

    他們都穿着灰褐色的棉甲，這種全身輕甲有保暖透氣、結實耐用的優點，儘管防禦力不如鑲釘硬皮甲，卻能防得住蛇蟲

    叮咬、樹枝刮擦，而且造價不高，因此特別受半精靈冒險者的青睞。

    英格瑞在這群冒險者打扮的半精靈當中努力尋找約格的身影，這時一個半精靈走出來，主動打招呼，「你好，英格瑞首領，我是赫爾曼我們又見面了。」說着，他從隊伍中拽出一個同樣穿戴的傢伙，扯下對方的防風面罩和兜帽，繼續說道：「你要的人，我們也帶來了！」

    英格瑞看到一臉不爽的約格，頓時轉憂為喜，剛要開口說話就看到對面的赫爾曼臉色突變，緊接着一股獰惡的氣息從她的身後狂涌而出，仿佛洪水一般席捲半精靈的隊伍，連地上枯樹葉也隨這股氣息飄蕩。

    蠻女奴首領弱小的血怒天賦被獰惡氣息點燃，她感到力量源源不斷地湧上來，便駭然回頭發現奎爾恩格拉正橫持巨斧，散發極其兇惡的氣勢，他身邊的幾位屠夫也都眼睛通紅，被激發血怒，進入戰鬥前的狀態。

    半獸人屠夫有一種天賦能力叫殺戮意志，能夠主動激發自身的血怒力量，獲得防禦和攻擊力的巨大提升，同時也壓迫敵人的心靈，那種感覺相當於一把無形的利刃抵住敵人的心臟，使目標產生只要一動就會被半獸人屠夫殺死的錯覺。

    誰能想到，奎爾恩格拉已經可以做到殺戮意志的具現化，並且是對敵我雙方的群體釋放。

    不過，半精靈們似乎沒有受到特別嚴重的影響，奎爾恩格拉也沒有立刻下令攻擊，任由對方拔出武器，重新控制約格作為人質。

    氣氛變得劍拔弩張，而半精靈們在六階屠殺者的殺戮意志面前明顯是受壓制的一方。

    由於奎爾恩格拉展現的意志和力量，英格瑞雖然特別困惑，卻已經無法完成思考，被喚醒的血怒天賦正迫使其身心進入最狂熱的戰鬥狀態。

    赫爾曼之外的又一個半精靈跳出隊伍，他赤手空拳，強壯而冷酷，與裂岩酋長遙遙對峙，自身的氣勢在殺戮意志面前不斷攀升，仿佛在接受鐵錘敲打的通紅鐵塊，祛除雜質而成材。

    英格瑞好像看到漫天的黃沙，乾燥、灼熱；還有鐵與血的碰撞，一個生命的隕落，另一個生命的升華；廝殺的半精靈已經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享受戰鬥的快意，還要奪取勝利的榮耀。

    一個角斗競技場照進了現實中的枯萎森林，連環境的氣味都發生了改變。

    這當然屬於幻覺，酷似夢境一樣的幻覺。

    英格瑞恢復思考能力之後，發現森林還是森林，沒有角斗場的幻覺，奎爾恩格拉也解除了殺戮意志，帶領屠夫們重新坐到地上，就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對面的半精靈紛紛收起武器，領頭的赫爾曼還把藍皮蠻族推到英格瑞身邊。

    英格瑞自然又驚又喜，接住踉踉蹌蹌的約格，順便低聲詢問他有沒有受傷、受制。

    乘着蠻女奴首領檢查「貨物」，蒙着臉的維克多悄悄問露絲，「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露絲苦笑道：「我們姐妹突然看到奎爾恩格拉，都下意識的對他用了宿敵標記，結果他立刻做出反應可能很激烈吧，那是對我們而言。事實上這可能是屠殺者的一個小小教訓。」

    「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潔西卡主動承認錯誤，向維克多道歉之後又補充道：「我們錯估了奎爾恩格拉，對肯特也看走眼，沒想到他已經掌握了那種本領」

    維克多心中一動，低聲追問道：「剛剛想做夢一樣，那是肯特的緣故？」

    「對應該是傳聞中的夢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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