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進得很慢,終沿着一條路到了目的地,在一家精宅大屋前的曬穀場前停下來。
這本是百畝田地的院落,很是寬敞,由於范家人還經常住會,因此曬穀場到着裏面的院子,還鋪着罕見的碎石子路,圍着院子的是一道灰磚制的圍牆。
到了這裏,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片田野,已種上了冬小麥,再遠處是一片片桑田,看樣子就有多年了。
到了精宅大屋裏面,更是一處小樓,還有着花園。
一行人都是目瞪口呆,王羅氏喃喃的一句:「我不是在作夢吧,這是比鄉里張田主還富了。」
「張田主有田三百畝,現在我們還比不上,不過這精宅大屋卻不是鄉下地主可比,住在這裏最能養氣養身。」王存業掃看了一眼,很是滿意,又說着:「我別的不好說,過二三年,再弄個二三百畝卻是等閒。」
不過,也就是這樣了,一頃有百畝,上百頃以上家業,不是高官世家不可能持有,持有了反而惹出大禍。
整個郡府都只有三萬頃田地,就算是魏侯,直接領有的私田只有五百頃,有人何德何能,敢在這片區域和魏侯比富?
范家在府城是僅次於魏侯的一批世家,家業也不過一百五十頃。
五十頃以上都是第二層次的家族,縣令這級也不過是三十頃到五十頃,而三十頃到十頃就是各縣鄉紳。
王存業當上道官,晉到更章令,按照潛規則家業最多十頃,這規則沒有明文規定,但卻是社會力量的平衡結果,誰敢冒犯,只有獲罪引禍。
王存業心懷大志,自不願意在這方面糾纏,道觀弄到五頃,家裏弄到三頃,就正符合着現在的身份和地位,這就是個章程規矩。
並且五頃道田,三頃私田,滿足全家生計綽綽有餘。
引着進了樓,請着父母住了大間,又安排了三弟四妹各住一間,王遠山有些不安的說着:「這太折福了吧!」
「沒事,三弟和四妹還要繼續上學,很是適宜,至於以後,還是等他們到了十五再說罷!」王存業安排的說着。
頓了一頓,又說着:「有些官面的關係,你們不要理會,按照規矩應該給的就給,不要給的就不給,有什麼差錯,告訴觀里就是。」
想到這裏,突有些明悟,世界上的資源是有限,多一個集團就多一片瓜分。
道觀要培養道人,並且不事生產,就算小觀也要幾頃地,這些可都是免賦免稅,整個天下又有多少道觀呢?
自己的大衍觀占山占田,要弄到五頃,得五十蔭戶,而自己這點田這點佃戶,和道宮真沒有比,每處道宮都是佔地百頃以上,自給自足,這就是國中之國!
道門橫插一手,整個朝廷頓時失去了一成以上的血液,更不用說權威上的打擊,導致諸侯林立,難怪自然衰弱,稱國賊實不為過。
只是天生虎狼自要血食,道門已客觀存在,這就是真理,除非有人殺盡道門,不然就無人可解決。
久久自然會視為天然統治者的一員,就好象以前的帝王將相,漸漸被世人認可承認,無人認為有違常理,形成道門和朝廷(官僚)二大系統。
而神道,至少目前的神道,卻比道門和官僚省事多了,畢竟要的是信仰和香火,本質上不與凡人爭衣食。
想到這裏,王存業曬然一笑,這事根本不關他的事,只是想起神道,又想起了白素素,不由蒙上一層陰影。
白素素既登青竹河神位,屏山灣河神,以及水伯,又怎麼樣看呢?
屏山灣是忻水支流之一,水流滔滔,湍急河水在水面上,時時激起水浪,而河中深幽,在百里於忻水交匯。
一處水勢稍平緩處,一尾大魚躍起翻湧扎入水中,朝河下游去,穿過河層,入了河底,過了一處石道,就到了屏山灣水府。
外面流水湍急,內里卻寂靜無聲,水府並不算大,遠不如水伯的宮殿,看起來就宛然一處衙門,只有魚蝦兵將在水中巡邏。
這尾鯉魚朝水衙游去,洶湧的河水自它身軀上流過,卻不能減緩他的速度。
「有急報!!!」一路高喊,跑了進來,巡邏水軍見是報信官,也不阻攔,讓開一條道途。
一進水衙,水壁上「啵」的一聲,濺起片片漣漪,這大魚進來後在地上打了一滾,變成魚頭人身,遙遙對着裏面一拜,口吐人言:「河神大人,青竹河白素素重登神位,我府大將上前打探,被大衍觀的道士擊殺!」
說完這個,它就不動了,只是半跪在地上。
幾重台階上,有一個珊瑚寶座,一個人頭蛇身神靈正在舉杯輕飲,這尊神靈面目泛青,眼中隱隱有金焰跳動。
聽了這話,神靈猛的站起,「啪」的一聲,一盞琉璃杯子被它捏成碎片:「什麼?敢擊殺我族大將!」
這聲怒喝,震整個水府嗡嗡作響。
「混蛋,無用,自己死了,都沒把白素素打落神位,真是該死!」
說到這裏,又冷哼一聲,抽出一把長劍,揮劍下斬,「轟」一聲,白玉打磨而成的鏤空長桌被斬開。
「蝦將吳用愧對我重用,是該死,但白素素和那個道士更該死!」
這時下面一眾官將皆是不言不語,垂手而立着,只有屏山灣河神那雷鳴一樣的怒火響徹這片大殿。
「歸波聽令,傳我命令,率軍將去雲崖山,將白素素打落神位,將這道士擊殺,褻瀆我水族者,絕不輕饒!」
話音一落,一龜將身穿鐵甲,踏步上前,步履沉重,舉步間整個大殿都隱隱顫抖,這龜將走到河神面前,跪倒:「末將領命!」
話音剛落,有一個卻站了出來:「且慢!」
屏山灣河神皺眉,眸子一眯,看了上去,卻是一個大花魚將,看上去人類二十五歲之間,英姿勃發,要不是身上還有着鱗片,可以算是英武了。
這將跟隨甚早,直到現在,不離不棄,卻是心腹,而且多有智計,河神眼神還是凌銳,語氣已放緩:「哦?你跟我多年,難道要阻我不成?」
大花魚將單膝跪下,說着:「大人稍等,容我道來!」
見此,屏山灣河神反而放鬆下來,大袖一揮,回到了珊瑚寶座上,沉重坐了下來:「你且說來!」
雷一樣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是!」就聽大花魚將說着:「大人,此去不可!」
屏山灣河神不動聲色,問着:「為何?」
「大人,白素素重登神位,也不過是一條溪流之神,她投身入大衍觀,這大衍觀也不過是細微鄉觀,都不足懼。」
「論實力,別說忻水,就單是我屏山灣,就可伸指將其捻碎!」
河神坐在珊瑚寶座上,聽了這話,半晌說着:「有理,你且繼續!」
「是!」
「只是這白素素,得的是赤敕,雖這種細職小吏遍地都是,雜亂無章,但名義上是天庭敕封,不可隨意打殺。」
聽了這話,周圍的水族「噗」的冷笑,這些年,打殺的赤敕還少了?
這大花魚將卻聽而不聞,凝重說着:「要是以前,還罷了,隨意打殺就打殺了,只是前日日子,河島之會,黑魚大將觸犯神律,被道宮和魏侯抓了把柄,讓河伯大人都有些慌亂,沒處計較。」
「我們此時直接殺上大衍觀,觸動的就是道宮,只怕不但不是長了威風,卻是給河伯添了亂,引得了河伯大怒,怪罪我們在此時不守本分。」
「而且道宮也不是易於之輩,大人可還記得二百年前的成平道道主?」
屏山灣河神聽了,默默不語,片刻說着:「難道就這樣算了?」
大花魚將聽了河神言語,卻是一笑:「大人不必擔憂,現在要十一月了,明年三月十日,就是您的神誕日,七條支河的河神都會前來祝賀,到那時直接威逼,讓青竹河神白素素臣服就是,不肯臣服就是以下犯上,我方師出有名,討伐不臣,道宮和魏侯,都說不上話來。」
神誕日是指接受神位的日子,每個神靈都有所不同,屏山灣河神就是一百二十年前三月十日接受河神之位,每年三月十日,都是他的神誕日。
而白素素現在的神誕日,就是十月初七!
河神沉吟片刻,長身而起,不由仰天長笑:「不錯,有理又有計,有你在,何愁我業不興!」
大殿內,眾水族聽了這話,不由面面相覷。
大花魚將心中一凜,伏地叩拜:「末將區區小計,何足道哉,能成事者,是大人之威福,願大人萬世永昌,功成不朽!」
屏山灣河神目光一亮,笑了笑沒有說話,片刻才讓大花魚將起身,說着:「雖是這樣,你獻計也有功,賞宴!」
大花魚將雖是水族,也感覺背後要滲出冷汗,連忙謝了恩,就見屏山灣河神一揮手,在寶座上隱去不見。
大花魚將連忙又拜,只是目光暗淡下來。
神道與仙道不一樣,重在所領職權,河伯所領沂水,三百里水之靈力盡歸所有,神力浩瀚巨大,遠非一般修者能比喻。
而屏山灣七十里水濤,也成一方基業。
就算是青竹河細支溪流,也可掌得一條河流,自有靈力。
而大花魚將雖智謀武力都不錯,雖稱大將,實際只是水府自稱,在天庭名義上只是不入流的水兵,在位格上甚至在白素素之下。
期待了二百年,始終沒有賜下神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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