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近來遭到了重大打擊。
原本寄予厚望的,售價一百二十文的暢銷書,還沒賣多少,滿城就出來了五十九文的競品。
價格低也就罷了,關鍵是,印刷質量,完全被人家吊打!
後果嘛?
不言而喻,一時之間,退貨如潮。
個別店鋪的掌柜,態度強硬,一開始不願意退貨,還遭到了『臭雞蛋』、『爛菜葉』攻擊,差點連店鋪都給打砸嘍!
那叫一個慘字了得。
……
「……老爺,這可如何是好?」
周福焦急問道。
「呵,想以本傷人?這是哪個蠢貨,想出的主意?」
王慶南冷哼:「我就是做印刷這行的,還能不清楚嘛?這般的一本書,成本七十錢,已經是觸了底……而對方五十九錢售賣,批發價還會更低,那是在賠本和咱們鬧彆扭。」
「老周,你放心,他們一定沒多少存貨,蹦躂不了兩天。」
王慶南思索了下,定計道:「這般,我再給他們添上一把火。咱們旗下的『狀元坊』書鋪,暫時關門停業,出動小二,去那些書鋪中搶購。」
「不就是五十九錢嘛?吃!給我往死里吃!」
「我就不信了,他們能有多少存貨,等到他們存貨消耗乾淨的時候,就是咱們『狀元坊』重新開門,大賺特賺的時候。」
「哎,老爺這……」周福想要勸阻。
「老周,你不需要質疑我的決定,直接照做就是!」
「哎!」
周福只能無奈離去。
……
王慶南的計劃很好,不過,卻是失算了。
任憑『狀元坊』旗下的小二,如何搶購,那些書鋪,都是喜滋滋地敞開供應,來者不拒。
察覺到不對。
周福派人,去調查了一下,發現有大量的新書,一大車、一大車地拉往城中各大書鋪,泄洪般批發。
而且,『狀元坊』旗下的各個書鋪掌柜,也開始急了。
連續一天多都沒有生意,門可羅雀,這可如何是好?
店面的租金,這只是小問題,關鍵是:看着別的一家家書鋪,生意火爆,從自家碗裏,搶走市場的大塊份額,這才是最要命的。
完全不能忍啊!
……
「……老爺,對方的存貨,完全沒有底兒似的;咱們下面的書鋪,又被搶走了大量份額。」
「如果說,這些還是未來的麻煩,那當前最要命的就是:購買書稿、積壓存書,以及之前去其它書鋪搶書,這種種操作,已經嚴重擠壓了咱們『狀元坊』的現金流。」
周福面色憂慮:「再不想想辦法,這個月的工人工資,以及欠造紙坊、各家材料商的貨款,都包不住了。」
「什麼?!」
王慶南老爺子聞言,這下,終於坐不住了。
他來回踱了兩步,最終,艱難開口:「讓下面的書鋪開門吧!將那些存書,以五十九文的價格,先賣一部分,收回一部分現金……」
「哎,我這就去。」
周福嘆息一聲,匆匆離開了。
……
於是。
『狀元坊』下轄的各大書鋪,開始賠本甩賣,降價到五十九文,和其它書鋪價格齊平。
可即使如此,依然買者寥寥。
——質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人家那些書鋪,營銷玩的花啊,什麼『買三送一』、『滿一百錢減十、滿一百三減十五』、『達到二百錢,即可抽最高一百兩銀子的大獎』……簡直是五花八門。
沒辦法。
『狀元坊』只能將昨日搶購的存貨,以五十九文的價格,再給原價銷售出去,同時又拾人牙慧,效仿其它書鋪的銷售套路。
如此,才讓店中的生意,稍微有了一點起色。
但。
就在這時,那些其它書鋪,又降價了!
……
「……那些書鋪簡直不當人子,直接從原來的五十九錢,降到了三十九錢,聽說批發成本,更是只有二十錢。」
周福六神無主:「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啊?」
「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這是惡性競爭,哄抬物價……」
王慶南氣得鬍子直抖。
好一會兒。
他才勉強平靜下來:「算了,這個價格,已經跌破成本價太多,咱們跟着降下去,非得虧死不可。」
「不跟了,咱們另闢出路。」
「這般,」
王慶南緊皺眉頭,思索了下一下,道:「城中不是有外地行商嘛?咱們看看,能不能把貨出給他們……如果不行,那就自己組織商隊,賣到其它城池。」
「還有,這些話本,就不要再印刷了,立刻停下,然後,儘快去接一些別的訂單,拿到押金。」
「先堵住咱們當下的現金流缺口,這個最重要,其它的可以慢慢來。」
「哎!」
周福答應一聲,飛快去了。
……
中午時。
周福慌慌張張,回來稟告:「大事不好,老爺,大事不好了!」
「到底怎麼回事?」
王慶南心下一個咯噔,急切地上前兩步,抓住周福的手腕問道。
「是這樣。」
周福定了定神,開口回答道:「您不是說,去將咱們的書,處理給那些外地行商嗎?」
「但,那『仙人坊』的人,惡意競價,咱們出五十九文,他們就出三十九文;咱們出三十九文,他們就出二十文……」
「這個不成,我就打算,咱們自己組織商隊,去其它城池賣書,可照樣被盯上了。咱們去哪,那『仙人坊』的商隊,就跟在後面……」
「不只這個,您說的接外面的印刷訂單,這生意,也被『仙人坊』以極低的價格,給搶走了。」
「等等,什麼『仙人坊』?你給我說清楚!」
王慶南心頭一跳,突然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哦,『仙人坊』,就是那位蘇真人開的一個大型印刷坊,現在,就交給朱富貴打理。」
周福猶豫了下,又補充道:「我聽外面的傳聞:那『仙人坊』的印刷機器,被蘇真人的法術加持過,無需雕版,無需油墨,將紙放進去即可印刷。」
「而且,還印刷得又快又好……據說,那些超低價的《天龍八部》、《畫皮》、《西遊記》之類的話本,就是這般印刷出來的。」
「『仙人坊』也就是憑這個,才搶走了咱們的大量老客戶。」
「仙人坊?!仙人坊?!仙人……我就知道,果然是他,那個姓蘇的!」
到了這時,王慶南哪裏還能不明白?
「計策!這都是計策!我中那小兒的奸計了!」
他咬牙切齒,脖子上一陣青筋突兀,只見:氣得只見吐氣,不見吸氣。
「蘇……姓蘇的……他……這是……要逼死我啊!」
王慶南捂着胸口,腳下一個踉蹌,突然眼睛一翻,徑直栽倒了下去。
「老、老爺!」
周福悲戚喊着,連忙上前,一把將王慶南扶住。
下人們聞聲,頓時蜂擁而來。
「老爺怎麼了?」
「啊,不好,老爺暈倒了!」
「大夫!快,快去請大夫哪!」
……
王慶南昏倒,王家上下,一片兵荒馬亂之時。
周福卻悄無聲息地溜了,等回到自己房間,他臉上的悲戚之色,宛如變臉一般,竟然瞬間消失不見。
「樹倒猢猻散,樹倒猢猻散哪!我老周,也是時候跑路了,不過,」
他眸光一閃:「在跑路之前,還是要順手牽羊,多帶走一些資本……只是,一些真正的好東西,王慶南那個老東西,卻是藏得緊……或許,要演一場戲才行……」
……
通天客棧。
「王老爺子氣暈了?」
蘇木搖頭笑笑:「想必,這次的教訓,足以令王家記憶深刻了。」
「那是。」
朱富貴在一旁,賠着笑道:「這次,王家入了套,連番虧損,流動資金恐怕都所剩無幾,多半要周轉不靈,即使不完蛋,也會傷筋動骨……」
「不過,咱們可是大賺了一筆。」
他說着,取出一沓銀票:「蘇真人,這是六千兩銀子,近兩日的淨利潤,您請收下。」
「嗯,做得不錯。」
蘇木微微頷首,收起銀票,旋即,手心金光一閃,取出一竹籃家園果子。
「此物予你,便作為犒賞吧!」
「這是……靈果?!」
朱富貴一見,瞬間瞪大眼睛,臉色狂喜。
——作為一個想抱大腿的,他對蘇木的消息極為關注,自然是知道靈果的。
「多謝蘇真人,多謝蘇真人!」
他連聲道着謝,心中大呼值得,沒有白費這一番心思。
「行了,你退下吧!」
蘇木擺擺手。
他看出來了:朱富貴討好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出於功利,但也不在意。
畢竟,這世上,有誰……能真正的無欲無求呢?
……
張家。
「高!真是高啊!偌大一個王家,竟然這麼快,就被逼到了絕地……」
張金復盤『書鋪廝殺』的始末,發出一聲讚嘆。
「是啊,爹,多虧您明智,沒有和那位蘇真人真正對上……不然,這王家的今日,就是咱們張家的明日哪!」
張焱說着,也是深感慶幸。
「王家落到這個境地,雖然有一大半原因,是那王老爺子的愚蠢、自負……但,你說得也不錯。」
「咱們張家,即使比王家強上不少,也經不起那位蘇真人的惦記……」
張金唏噓感嘆道:「倒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那位蘇真人的手段,往往超出常理,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就如:那神奇的印刷坊,事先,誰能想得到呢?」
「是這個理兒,爹,你說到我心頭去了。」
張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旋即,開口問道:「那……爹,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怎麼辦?」
張金不假思索:「自然是:對王家落井下石,補上最後一刀,向蘇真人示好了!」
「焱兒啊,我這麼和你說:王家現在,就像是一頭載滿貨物、到達了極限的駱駝,只要加上一根稻草,就能將它壓垮了去。」
「而那根稻草,就是:訂單違約的賠償、書鋪的店面房租、紙墨等原材料的貨款,以及:那些工人的工錢……」
他哼了聲:「如果是平常,這些對王家,根本算不得什麼。但放在今天,王家現金流耗竭的今天,就這一手,就足以一擊致命!」
「我明白了。」
張焱明悟點頭:「我這就鼓動那些人,去王家討賬……」
「哦,對了,」
他說完,本來正準備走,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爹,我還收到一個消息:王家一個名叫周福的老奴,曾在瑤光閣襲擊蘇真人那位,準備跑路了……」
「哦?」
張金皺起眉頭:「此人襲擊過蘇真人,還能活到今天?」
「是這樣,」
張焱解釋道:「我聽說:當初,那個周福,和蘇真人只過了兩三招,就落荒而逃了……而蘇真人,或許是顧忌其它人,也或許是不大瞧得上對方,就沒有去追……」
「不過,」
他補充道:「這個周福,很受王慶南的信任,武功似乎也非常高……」
「原來是這般。」
張金瞭然地點點頭:「武功非常高的話,這種人……」
他喃喃着,臉色一狠:「此人,你就不用管了,我讓你於叔帶着人去吧,務必要一擊必殺!」
「哎,爹,您心裏有數就行。」
張焱聞言,答應一聲,飛快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
本來,王家都到了岌岌可危的邊緣。
張家再一出手,補了一刀,頓時,直接將王家打入地獄。
各種供貨商、違約的客戶、做工的工人……被鼓動起來,一齊討債,包圍了『狀元坊』的印刷廠、書鋪。
由此,造成『狀元坊』旗下的印刷坊停業,書鋪關門。
可,問題的根源在於:王家的現金流中斷,即使如此,也解決不了問題。
相反。
這些討債的這麼一鬧,只會讓張家的形勢,更加惡化。
卻說:
這些討債的,在『狀元坊』旗下的印刷坊、書鋪,要不到債,怎麼辦呢?
有心人引導下,他們衝擊到了王家。
本來。
這種情況下,王慶南應該出來主事,安撫各路債主,許下承諾,逐個擊破。
可他此時,恰恰被氣昏了。
而王鈺,也是受了重傷,整天半睡半醒。
至於周福?
這人表面忠心,心中卻另有想法,自然不會賣力,反而,因為一些小心思,有意無意地拖後腿。
由此就造成,王家沒有一個能作主的,錯過了解決事情的最佳時機。
甚至。
這個時候,還有人落井下石,放出流言,說:『王家父子自知回天乏術,已經捲鋪蓋跑路了』。
如此種種因素下,事情持續惡化。
那些債主們,要不到賬,豈肯善罷甘休?
扔臭雞蛋、爛菜葉,這些只是尋常,甚至,還有在王家大門上潑糞的。
……
一時之間。
王家從一個頗有名聲的家族,成為了西寧城中的笑柄,為茶館酒樓的好事者,所嘲諷嬉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