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他是一個站在城牆之上,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看上去年輕卻一臉糾結的少年郎。
城牆在「晉陽」的北面,站在這個位置向更北邊的方向,能看到疊疊層層的山區。
其實還能是誰,肯定是趙母恤呀。
城外立了營盤,能夠陣陣的呼喝之聲從營地傳出。
那是士兵在接受訓練,怎麼去掌握戈的啄擊、勾割、摏擊這些技巧。
戈這種武器就是需要經過專業的訓練才懂得使用,想用得更好就花更多的時間去反覆練習。光能有一柄戈還不夠,學會使用的時間太長,平時需要勞作的人真不是那麼容易掌握。
所以了,以戈作為主戰兵器的話,真心就是對兵源的要求比較偏高,以至於春秋時期有「徒」和「羨」這兩種人。
到戰國之後是怎麼回事?能夠看出到了戰國之後,列國廟堂已經在尋求研究新型武器,矛的使用量也比春秋時期多得多了。
當然了,任何一種武器都需要一個訓練的周期,想要將某種武器的用法學得精深,同樣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並且持之以恆地進行鑽研。
比如智氏正在大批列裝的長槍,想用掌握捅刺和格擋就差不多,真正要學得精深則是要掌握攔、拿、扎、刺、搭、纏、圈、撲、點、撥、舞花等技巧。
趙母恤在糾結要不要發動對代國的入侵。
他們已經一切準備就緒,想攻打代國從「晉陽」出兵,途經智氏的封地範圍,再繞過夏屋山就行了。
「拖得越久,事情越有可能暴露。我已經攔下了七批人,很難說能不能攔下第八批,或者代國那邊借道其餘方向前往『新田』啊!」趙母恤深深感受到什麼叫時不待我。
那七批人,有兩批是趙伯魯派往代國,其餘五批是代國派來晉國。
所以是,代國根本沒有對趙氏悔婚,相反代國對聯姻非常積極,派出去的使者團一再失蹤,還是鍥而不捨地派出隊伍,然後一再被趙母恤派人攔下。
整件事情就是趙母恤在搗鬼,並且絕對有身份足夠的人在進行配合!
趙母恤倒是不擔心趙伯魯察覺。
實際上,趙伯魯察覺了又怎麼樣?他沒有能力恢復趙氏的榮光,同樣沒有能力跟其餘的「卿」周旋,屆時不是對內妥協,便是會尋求退位讓賢,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智氏看似並無其它舉止,正因如此方才兇險!」姑布子卿也在『晉陽』。
這個就是封地被單獨一個家族包住壞處了,哪怕那個家族不特地干點什麼,本家族做什麼都是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有大動作根本就不可能瞞得住!
趙母恤非常認真地對姑布子卿說道:「母恤被刺,或是智氏所為。」
老實說,沒有什麼證據,更找不到合理的原因,偏偏趙母恤以直覺論斷就是智氏乾的。
當時,趙母恤還是一個不怎麼起眼的趙氏庶子,沒有多麼受到趙鞅的重視,同時也沒有表現出什麼能力,屬於芸芸眾生的一員。
姑布子卿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趙母恤的話,更多的是趨向於相信。
如果趙母恤受到刺殺真的是智氏乾的,只能說智氏有高人,很早就發現了趙母恤的潛力。
當然了,姑布子卿有一小部分想法,覺得趙母恤是在尋求退路,不過覺得趙母恤真的把這個當退路就太蠢了。
智氏非常強大,可以懷疑誰就打誰。
現在的趙氏也就那樣,以為能像智氏那樣張口就來再真的動手嗎?
趙母恤沒那麼蠢,只是那件事情原本略略懷疑,遇到什麼事情才最終確認下來。
姑布子卿說道:「若家主得知代悔婚為假……」
那麼就是實錘了!
代國根本沒有對趙氏悔婚,事情是趙母恤聯合姑布子卿搞出來的。
他們這麼幹非常不道德,只不過對趙母恤講道德沒有用處,姑布子卿則是希望通過攻打代國來讓趙氏得到恢復。
趙母恤說道:「當下仍可挽回。」
目前趙伯魯還沒有跟代君有正式的接觸,等於說雙方的首腦知道有人在搗鬼,暫時並不覺得是對方想要反悔。
這也就給了趙氏和代國繼續聯姻的機會,極可能還會因為出了那些事情,使得兩國增加互信,互相之間更加親密一些?
那是什麼道理?無外乎就是有人阻止代表代國跟趙氏聯姻很明顯,致使他們有了共同的敵人,能夠展開更多的合作。
代國為什麼想跟趙氏聯姻呢?其實是趙氏首先提起。代國雖然也是周王室的分封國之一,可是治下的絕大多數都是異族,不止農耕方面非常差勁,一些造物上也落後其他列國太多,僅僅在養馬方面非常不錯。
這樣一來,代國想要通過與趙氏的聯姻加強跟晉國的聯繫,再從晉國這邊購買商品,能夠獲取相關的技術就更好了。
別覺得代國君臣傻,主要是晉國有相關的例子。
吳國不就是在晉國的幫助下追上中原列國的嗎?當時晉國給吳國的幫助不計其數,極大加強了吳國的軟硬實力。
代國君臣沒有搞明白就是,晉國需要吳國去捅楚國的屁股才出力,代國能為晉國做到什麼?
而趙氏跟代國的聯姻是出自趙鞅之手。
趙鞅私底下不止一次跟趙母恤提起過代國勢力範圍的風景優美,屢屢感慨地說那麼好的地方竟然不是趙氏所有。
「智氏今歲攻齊、魯,亦在鮮虞用兵。所出之兵尚在兩『軍』之間?」趙母恤心裏有答桉,只是純粹問問。
智氏真的太強了啊!
哪個家族打家族私戰,一用兵就是六七萬的呢?
今年一樣用兵的魏氏,他們也就一個「軍」南下入侵鄭國,聽說戰事進展無比順利,不出意外已經打到「新鄭」城下了。
兩人就看着遙遠的北方聊着,不久之後有人前來匯報,說是衛國都城「濮陽」被智氏攻佔了。
「甚!?」姑布子卿很是意外。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衛國是晉國的小弟,並且是掛靠在智氏對晉國進行邦交。
智氏對衛國動手,還是那種一開戰就直接對「濮陽」用兵的方式,着實是太令人感到意外了。
出了這麼一件事情,以後列國還敢相信智氏嗎?
趙母恤說道:「智氏無需列國邦交!」
他看出來了,智氏東擴戰略已經不可更改,那邊的諸侯國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智氏的目標。
「智氏打齊國動用了兩個『師』,打衛國動用了三個『師』,鮮虞那邊還有約一個『軍』的兵力,其餘地方肯定需要兵力防備不測?」趙母恤此時此刻有很大的衝動。
別誤會,趙母恤不是要趁機攻打智氏,尤其是趙氏和韓氏關係比較複雜的當下。
姑布子卿有點茫然地說道:「智氏並無害我之意?」
哪怕智氏再強大,他們已經動用了那麼龐大的兵力作戰,能夠拿出多少軍隊來針對趙氏呢?
另外一點,智氏的戰略目標實在是太明確了,搞了那麼多的諸侯國,用態度擺明沒有對內發起內戰的心思。
趙母恤臉色不斷變幻,有那麼一小會才問道:「智氏尚存兵力多寡?」
姑布子卿答得很快,說道:「尚有兩『軍』未動。」
趙母恤又問道:「若我攻代,智氏可會攻我?」
這個問題有點不好回答。
別說是姑布子卿,除了智氏的父子之外,誰敢給予明確答桉呢?
「智氏攻佔『濮陽』,不知如何處置衛氏。若智氏並衛,何來兵力用於它處?」姑布子卿說道。
趙母恤也是那麼想的。
拿智氏兼併了中山國和仇由來說,控制固然是控制了,赤狄的反抗卻是一刻都沒有停止,持續三四年只是降低了很多而已。
一直在關注智氏的趙母恤還明白一點,智氏吸納了相當部分的中山國貴族都是那樣,可見消滅一個國家的國祚容易,想要進行吸收會有多麼困難。
趙母恤其實非常佩服智瑤,佩服到崇拜的那種。
有能力,有野心,還敢幹,並且能把事情干成,這些其實就是趙母恤一直想要達到的。
「我欲起兵!」趙母恤咬牙說道。
姑布子卿先一愣,隨後問道:「兵力多寡?」
得,反正就沒想取得趙伯魯的同意。
趙母恤說道:「先起一『師』往代,且看智氏應對。如果智氏並無異動,明歲邀代君前來『晉陽』作客,屆時……」
到時候怎麼樣,做也就是了,何必說出口呢?
認真來說的話,趙母恤有點是姑布子卿一手推上台的意思,兩個人能夠合謀也算正常。
趙伯魯被架空就更正常了,誰讓他真的能力平平無奇,個性也過去憨厚,並且還失去過世子的位置。
姑布子卿基本上已經知道趙母恤的意思,總之就是試探,再來就是反覆有動作又沒有後繼,搞得其餘家族摸不清趙氏想做什麼,某天再用髒手段一舉解決掉代國,造成一種既定的事實。
「可是……,真的要被針對的話,哪怕是成功滅掉代國,其餘家族能繼續旁觀嗎?」姑布子卿十足懷疑這一點。
趙母恤也在想事,皺眉想道:「我參與了禮器的事情,可是並沒有進行刺殺。到底是誰幹的,還是智氏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