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灑下,小小的院子裏人影閃動。
老六和眼鏡男輕鬆翻過了矮牆,進入李長勝所在的院子裏。
老六手裏拿着繩子,率先朝眼前的屋子走去,結果靠近門口時,腳下突然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
他心中一驚,手電筒照向地面,只見腳下踩到了一堆玻璃碎片。
這些碎片還專門被人塗成了黑色,不會反光。
從他的腳下一直到前方的房屋門口,被撒滿了這樣的玻璃碎片。
「艹!」老六低聲罵道。
「怎麼了?」後面的眼鏡男也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老六用手電筒指着地面,「你看。」
眼鏡男用手電筒掃了一圈,皺起眉頭:「防賊的?」
「這麼偏的地方哪來的賊?而且一個老頭能有什麼值得被偷的?」老六罵道。
眼鏡男看向前方的大門,突然覺得有些不安:「小心點。」
「一個糟老頭子。」
老六心中有些不屑,但還是收起繩子,一手拿手電,一手拿槍向前走。
咔嚓,咔嚓。
他每走一步都會發出玻璃被踩碎的聲音。
屋內,躺在床上的李長勝睜開了眼睛。
上了年紀以後,睡眠都很淺,而且他曾經的軍旅生涯加上緝毒生涯,練就了他超強的警覺性,所以當第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傳來時,他就醒了。
沒有任何猶豫,李長勝翻身下了床,整個過程十分迅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之後他就聽到了屋外傳來的對話聲,很明顯來者不善,但他眼中沒有任何恐懼或是擔憂。
沒有開燈,李長勝非常熟練地摸到了旁邊的牆壁,取下了上面掛着的東西。
是一把槍,八極大槍!
從決定為那些犧牲的同事們守墓時,李長勝就做好了隨時可能被毒販報復的心理準備。
所以他選擇獨自一人住在這裏,就是怕連累養老院裏的其餘人。
所以屋外會撒滿被處理過的玻璃碎片,那是他每天晚上進屋睡覺前都會做的事。
所以他屋內會放着一把八極大槍,他每天都會在屋裏獨自練一會兒槍。
七年如一日,沒有一天懈怠。
李長勝雙手持槍,一腳在前,一腳在後,腰背微微彎曲,長槍揚起,對準前方。
咔嚓,咔嚓。
有人來到了房門外。
砰!房門被一腳踹開!
老六手電筒的光射向屋內,然後他就看見一道反光,那是金屬槍頭暗啞的鋒芒。
李長勝站的位置沒有正對房門,所以眼睛沒有被老六手電筒的強光直接照射到。
他眯着眼,躬着身子,雖然強光讓他沒能第一時間看清楚對方的模樣,但已經看到了大概的輪廓。
李長勝沒有猶豫,枯萎的皮膚下是一根根如牛筋般堅韌的大筋,此刻仿佛弓弦崩響,巨大的爆發力帶動他手中長槍一震,閃電般地刺了出去!
歘!長槍劃破了屋內的黑暗,帶着一抹黯淡的銀,精準地刺向老六的脖子。
哪怕暫時沒有看清,李長勝也已經憑着千錘百鍊的經驗和意識,判斷出了對方脖子的大致位置。
老六借着燈光,驚愕地看到了屋內手持長槍的老人;在他的心中,此時屋內應該是一個一臉驚恐的老頭倉皇失措地看着自己,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手持長槍在等着自己。
對方的眼神完全不像一個年過古稀,軟弱無力的老頭子,而是一個戰士,在準備殺敵!
長槍刺來,老六想抬槍,但太慢了。
噗呲!長槍刺破了老六的喉嚨。
刷!李長勝乾淨利落地收回長槍。
暗紅的鮮血飆出,濃重的血腥味瀰漫開來,老六捂着脖子,滿臉不可思議,轟然倒地。
李長勝平靜地掃了一眼倒地的老六,看見了對方手裏的槍,但他不為所動,眼神冷冽如刀。
老六突然倒地,後面的眼鏡男嚇了一大跳,立刻閃到一邊,舉槍對準房屋大門。
「老六?」眼鏡男喊了一聲。
老六身體在地上動了一下,眼鏡男用手電筒照過去,只見地上已經流出一大灘鮮血,而老六正拼命捂着自己的脖子,滿臉痛苦,像死魚一般在地上掙扎了片刻,最終不動了。
老六死了!
眼鏡男只覺得偏體生寒,不是說屋子裏就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嗎,老六怎麼會死?
難道屋內有埋伏?自己等人的行蹤被發現了?
眼鏡男頓時嚇出一身大汗,但是很快又冷靜下來。
不可能是埋伏,如果警方早就知曉自己等人的動向,自己應該已經被包圍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老六死了,屋內再無動靜,院子裏也靜悄悄的。
不是提前有埋伏,難道是屋裏那個老頭乾的?
眼鏡男有些難以置信,他想了想,拿出手機,一邊警惕地看着屋子的方向,一邊給四哥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搞定沒有?」四哥的聲音傳來。
「四哥。」眼鏡男看了一眼地上已經咽氣的老六,「老六死了。」
「你說什麼?!」
「我……」
眼鏡男正要說話,電話那頭突然傳來悶響,然後是接連的槍聲。
四哥那邊也出事了?!
眼鏡男驚駭不已,然後就聽見四哥在那邊喊道。
「把老頭帶去別的地方!」
說完,電話掛斷。
眼鏡男臉色陰晴不定,今晚接二連三地出現意外,強烈的不安讓他心中生出了退意。
但是他摸不准四哥那邊的情況,萬一最後沒事,自己又沒按照四哥的意思做,後果是什麼他很清楚。
他本就是通緝犯,願意跟着四哥就是想跟着對方一起出境,他沒錢,在國外也沒人脈,只能指望四哥。
四哥的威懾力加上生存的壓力,讓眼鏡男打算拼一把。
「就算最後四哥那邊真的出事了,自己手上多一個人質也多一分生機。」
想到此,眼鏡男一咬牙,一步一步靠近前面的屋子。
剛才沒有槍響,說明對方沒有槍,應該用的什麼利器。對方以前是警察,真的有槍不可能不用。
有了這樣的判斷,眼鏡男沒有急着衝進去,而是通過被踢開的房門用手電筒照着屋內,一點一點轉動角度,強光慢慢掃過屋內,讓他看清了屋內的情況。
他看到了一把槍頭染血的長槍,地上的影子在光線的照射下被拉得很長。
這讓眼鏡男心中生出一種荒謬感:「對方竟然用這個殺死了老六?」
眼鏡男心中凜然,這個角度他還看不到持槍的人,於是繼續朝左邊走,光線朝右邊掃去。
長槍也在跟着動,向後縮,顯然持槍的人在後退。
眼鏡男猛得向左跨步,強光掃過,手中的槍指了過去,但是對方也很機敏,退得很快,始終沒有露出身影。
眼鏡男不甘心,來回調整角度,但對方站的位置對他來說是個死角,不管他在外面怎麼照射,都看不到人,只能看到槍。
「媽的!」眼鏡男暗罵了一句。
「老東西還挺難纏!」
他向前走了幾步,踩着一地的碎玻璃,跨過老六的屍體來到房門前,站在房門左邊,用手電筒照射着屋內,通過長槍已經能大致確定對方的站位,只要自己跨進房門一步,就能看見對方!
眼鏡男朝那個方向開了一槍。
砰!
「老東西,放下武器,出來!」眼鏡朝屋裏喊道。
寂靜無聲,對方手中的長槍沒有一絲顫動。
「我不想殺你,出來你能活,要是我進去,子彈可不長眼!」
「……」
還是沒有回應。
眼鏡男惱怒不已,對方的位置差不多在牆角,根據長槍的長度,要刺到自己,至少也要向前走幾步。
自己手裏拿的是現代武器,對方手裏拿了一把破木槍,而且還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這如果都不敢上,以後自己乾脆就別在道上混了!
眼鏡男心中發狠,他能成為通緝犯,敢跟着四哥來做這一票,自然不是什麼善茬,他還就不信了:對方手裏的槍還能快過自己的槍?
刷!光線猛得閃爍了一下,卻是眼鏡男突然將手中的手電筒對着牆角的方向扔了進去。
然後他猛得彎腰沖了進去,邁出兩步,整個人蹲在地上,同時用槍指向牆角!
屋內,當手電筒被扔進來時,突然的強光划過李長勝的雙眼,讓他忍不住閉上眼睛。
不過他心中非常鎮定,閉上雙眼的同時就屏住呼吸用耳朵聽前面的動靜。
急促的腳步聲,人進來了!
崩!崩!
李長勝雙腿大筋猶如弓弦拉響,猛得向右一個跨步,帶動他的身體閃到右邊。
砰!砰!
眼鏡男打向牆角的兩槍落空,手電筒此時才剛剛落地。
晃動的燈光讓屋內明暗交替,月光通過房門灑了進來,拉出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蹲在地上的眼鏡男瞳孔微縮,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李長勝,他立刻轉動手臂,槍口指了過去。
李長勝此時也睜開眼,借着門外的月光看清了眼鏡男的位置,他暴呵一聲,渾身筋骨炸響,跨步前沖!
縱然年邁,長槍依然如龍!
從軍十二年,從警三十五年,自幼習武。
白天吳理在採訪的時候問他,一個人留在這兒,就不擔心?
李長勝當時說,自己一把年紀了,有什麼好怕的?
其實他當時還有一句話沒說:
「老夫今年七十有四,尚能殺人!」
夜色如海潮般包裹着他,他揮動長槍,撕破空氣,發出陣陣槍鳴。
滄海老龍吟。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