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
隱約的哭聲傳來。
楊玄止步,有些頭痛。
哭聲漸漸停了,稍後怡娘出來。
「告訴她了?」
「嗯。」怡娘嘆息,「可憐的一對兄妹。」
「問問她想做什麼。」
楊玄答應了章三,自然會給章四娘一個安排。
怡娘嗔道:「郎君以為她還能作甚?一個弱女子,長得還這般可人,獨身在外就是小兒持金過鬧市。奴想着郎君的身邊也無人伺候,讓她端茶倒水,洗個衣裳也是好的。」
楊玄轉身。
「也行。」
怡娘一怔,一拍手,「郎君開始對女人動心了?」
她隨即喜滋滋的進去告訴了章四娘這個好消息。
「明府?」
章四娘的臉上還掛着淚水,怯生生的道:「奴學的那些……見不得人呢!」
「從頭來。」
怡娘很是自信的道:「這個世間女人會的,大概我都見過,你好生學了,以後自然有你的造化。以後你一人……」
章四娘哽咽了一下,「嗯。只是兄長……」
怡娘一直在看着她,此刻聽到她提及兄長,眼中隱含的一抹冷漠這才消散。
「安心,有人妥善處置,晚些你就去守靈吧。」
她轉身出了房間,微微一笑。
她一直在觀察章四娘的性子,等章四娘徹底放鬆後,這才誘導了一下。
若是章四娘在富貴之前忘卻了兄長,那麼這個女人就算是貌若天仙,她也會稟告郎君,把章四娘弄到別處去。
「宮中啊!」怡娘一邊腰背筆直的行走,一邊微笑,「那就是個大大的坑,誰給郎君挖坑,我便埋了誰!」
前院,老賊的嗓門賊大。
「老二學不學?若是你想學,只需磕個頭,老夫便收你為徒。」
「不學。」
「為何不學?」
「不喜歡挖人的屍骸。」
「屁話,那叫做發掘。」老賊急眼了。
怡娘出現在門外。
「老賊!」
老賊回首,「怡娘,何事?」
怡娘平靜的道:「你這幾日以右手受創為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正在和楊玄商議事情的曹穎抬眸,「老夫早上還幫他提了褲子……」
王老二猛地蹦起來,指着老賊說道:「這幾日我都幫你餵飯,老賊!」
幾道煞氣瞬息鎖定了老賊。
少頃,一頓毒打。
老賊趕緊求饒。
楊玄卻有些好奇,「你既然是左撇子,為何平日裏要用右手?」
老賊一怔,眸中多了些回憶之色。
「小人的祖上就是靠着摸金為生,不知從何時起都是左撇子。摸金這一行兇險,有時同夥會下毒手,有時一隻手會被困住。」
「被什麼東西困住?」王老二好奇的問道。
老賊淡淡的道:「你不知道的東西。」
瞬間,屋裏所有人都覺得脊背發寒。
「有一代先祖就從小練習右手,一次出去摸金髮現了寶貝,被同行的人突然一刀斷了他的右手。那人得意大笑時,先祖用左手撿起短刀,只是一刀,就斬殺了此人。從此後,賈氏後人平日裏都用右手。」
「左手不能砍殺嗎?」王老二問道。
老賊微微一笑,「你試試?」
王老二不信,左手拔出橫刀揮舞了幾下,差點閃到腰。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朱雀開啟了言情模式。
怡娘卻炸了,「老賊,等你好了挑水一個月。」
老賊瞬息就變了個模樣,叫屈道:「左撇子的秘密賈氏傳子不傳女……」
「挑!」王老二得意的笑了。
怡娘叉着腰喝道:「後院的瓦片壞了不少,老二去換了。」
「怡娘!」王老二想炸。
「嗯!」怡娘冷着臉。
咆哮聲傳來。
「要造反呀!」
楊玄掏掏耳朵,繼續和曹穎商議事情。
……
「孫公,那幾個女人都被帶到了縣廨中。」
王章義苦澀的說道。
廂房內有些昏暗。
孫雨的眸中迸發出了一抹狠厲,「斷掉了?」
王章義點頭,「已經斷掉了。咱們此次算是傷筋動骨了。」
孫雨鬆了一口氣,「只要生意還在,這些都不打緊。」
「那個狗官……」王章義的眼中多了狠辣,「要不要派人刺殺?」
孫雨跪坐在那裏,幽幽的道:「狗官!」
……
「使君!」
臨安縣州廨內,盧強拿着文書進了大堂。
「何事?」劉擎揉揉眼睛,「年歲大了,這眼睛也不好使了。」
「熬夜傷肝!」盧強取笑着,「這是楊玄給的評價。」
「虞山嗎?怎地那麼厚實?」
劉擎接過大信封,用小刀子拆開,笑道:「老夫本擔心那楊玄年輕會壞事,沒想到年輕也有年輕的好處,兩次擊退了馬賊。看來是老夫走眼了。」
他拿出幾本冊子。
低頭。
那雙眉越來越緊。
盧強看到了怒火在蘊集,就回頭看看,準備暫避鋒芒。否則劉擎一旦大怒,說不得會飛暗器過來。
他低頭看到了蒲團,不禁大喜。
這不就是天然的盾牌嗎?
「賤狗奴!」
咆哮聲傳來。
盧強舉起蒲團。
呯!
冊子飛了過來。
盧強放下蒲團,「使君息怒。」
「老夫無法息怒!」
劉擎拍着案幾怒吼道:「虞山尸位素餐,收受賄賂,坐視城中蟊賊作惡。」
盧強心中一凜,「果真?」
劉擎指指地上的冊子,「你倒是學乖了,隨身還帶着個盾牌。」
盧強幹笑了一下,撿起冊子翻開一看。
劉擎冷笑道:「知曉楊玄如何評價此人嗎?」
盧強抬頭。
劉擎揮動着右手食指,一字一點。
「貪贓枉法,無恥之尤!」
「來人!」
州廨里傳來了大伙兒熟悉的咆哮,門外的百姓心滿意足的走了。
「快馬把這些文書傳到吏部。」
……
凌晨。
楊玄睜開眼睛。
「早上好。」
朱雀的聲音很清脆。
接着便是流水淙淙,鳥兒鳴叫。
「今天氣溫……不知道。」
「今天濕度……不知道。」
「為何不知道?」楊玄漸漸清醒。
「因為沒有網絡,也沒有傳感器。」
起床,修煉。
學習!
「今天我們講物理……」
一堂課上完,楊玄開門出去。
門外,章四娘怯生生的站在那裏。
「郎君。」
「嗯。」
楊玄有些不自在,渾身不自在。
怡娘來了,笑吟吟的道:「郎君,以後就讓四娘子來伺候你。」
章四娘給楊玄準備了洗漱的用具,在邊上伺候。
可楊玄從小就是在苦水裏泡大的,哪裏經歷過這些。
「要不……你先回去吧。」
楊玄覺得自己還需要時間來適應。
章四娘抬頭,巴掌大的小臉上淚水成行。
噗通!
楊玄手快,趕緊把她拉起來,低聲道:「為何要跪?」
章四娘哽咽道:「郎君嫌棄奴嗎?奴……奴不髒。那些人說要等大官來了才把奴獻上,奴……」
楊玄這才感受到手中小手的綿軟,他閃電般的鬆開手。
「郎君!」
章四娘重新跪下,「奴無處可去了。」
「這是怎麼了?」
怡娘在忙活早飯,聽到哭聲就過來。
「郎君,莫要急切。」怡娘笑的和老母雞似的,過來把章四娘扶起來,說道:「郎君最是溫柔體貼。」
「我不是……」
「好了好了。」
怡娘打斷了楊玄的辯解,「只是小事罷了,四娘子來廚房幫我。」
「我真不是……」
楊玄欲哭無淚。
「摸了人家的小手,卻想撇清,不負責任的渣男!」朱雀幸災樂禍,「小玄子,這四娘子可好看?」
楊玄下意識的道:「好看吧。」
這一刻,他想到了長安城中的周寧。
……
深秋的風吹過國子監的小道。
周寧抱着幾本教材,緩緩走來。
落葉捲起,在她的衣裙邊纏繞着,紛飛落地。
她抬頭看看樹上的殘餘樹葉,扶扶玳瑁眼鏡。
「助教,周助教。」
一個小吏氣喘吁吁的追來。
周寧回身,小吏說道:「有你的書信。」
「辛苦。」周寧接過書信,看着那熟悉的信封,臉上浮起了一抹紅暈。
她氣質清冷,帶着一抹聖潔之意,此刻紅暈一起,宛如仙子下凡塵。
小吏不禁看呆了。
周寧微微蹙眉,小吏急忙拱手跑了。
周寧走到大樹邊,把教材放在一片落葉之上,隨後打開書信。
——助教,見信如晤。
——我已到達了太平縣,此地多人犯,頗為老實。
周寧突然撇撇嘴,這個俏皮的小動作卻無人發現。
人犯才不會老實。
他在哄我!
可他為何要哄我?
周寧繼續往下看。
——太平當面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草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段話讓周寧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畫面: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偶爾風吹動牧草,牛羊就在其中,懶洋洋的覓食。
——這邊有些馬賊,我剛到時就來襲擾。你知道我本領的,不過是一群蟊賊罷了,輕鬆擊潰。
吹噓!
周寧皺皺鼻翼。
——助教,北疆苦寒,無數深夜裏我曾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唯有念着你的名字,枕着你的名字,方能入睡。。
安紫雨走到了小徑的一端,剛想招呼周寧,卻止住了。
周寧靠在樹幹上,緩緩仰頭。
她的右手拿着一封信,風吹過,信紙輕輕的擺動着。
落葉繽紛中,少女憧憬的看着天空。
……
感謝「老巨!」的第二個盟主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