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楊玄先伸手,卻摸了個空。
「阿寧!」
周寧已經起了,坐在梳妝枱前,回頭看了他一眼。
「為何不多睡些時候?」楊玄坐了起來。
「慣了。」周寧聽到了刨門的聲音,「誰?」
「汪汪汪!」
富貴在門外嚎,接着是慘叫。
周寧頭痛,「整日鬧得雞飛狗跳的,人呢?」
她起身,楊玄蹦起來,「你別動,我來。」
楊玄披衣開門,門外,豹子用利齒含着富貴的脖頸,富貴一邊嚎叫,一邊拿腳去蹬它。
「消停了!」
楊玄說道。
可劍客壓根不聽他的。
楊玄伸手抓住劍客的後頸,順手一丟。
劍客就叼着富貴上了對面的屋頂。
「劍客!」
阿梁聞聲出來,身後鄭五娘追着,「小郎君,先洗臉!」
劍客從側面找到了下來的路徑,輕鬆下來,到了阿梁身前。
「富貴!」
阿梁每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兩個愛寵。
「汪汪汪!」
富貴在屋頂試探着想下來,腳一滑,差點掉下來,嚇的狂吠。
「富貴!」
阿梁踉踉蹌蹌的走下台階,仰頭喊道。
富貴在屋頂叫喚,左顧右盼,可卻找不到下來的路。
周寧出來,「富貴仗着阿梁喜愛,時常挑釁劍客。」
「劍客知曉分寸,不會下狠手。」
楊玄笑道:「這倒是讓我想到了一些蠢貨。」
「誰?」
「那些豪強。」
富貴挑釁劍客沒事兒,是因為主人偏袒。
可豪強們挑釁楊玄,誰來偏袒他們?
楊玄笑了笑,身體躍起,單手把富貴撈了下來。
富貴也不說搖個尾巴,一溜煙跑到了阿梁身前,汪汪汪的叫喚。
這次連楊玄都聽到了委屈之意。
大概是向阿梁告狀,說劍客欺凌自己。
「打!」
阿梁拍了富貴一巴掌。
喲!
楊玄和周寧相對一視。
都有些喜悅。
無條件偏袒只會帶來變本加厲。
「郎君。」
怡娘在側面。
楊玄過去,怡娘一邊含笑看着阿梁在嚴肅的處理自己兩個愛寵的關係,一邊說道:「老二的親事,該看看了。」
這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其實,哪都能尋得到合適的人,只是我想着,若是老二不喜歡她……怡娘你知曉的,老二的性子不遮掩,若是不喜,那就不喜。以後這日子還怎麼過?」
怡娘點頭,「那就多看看。」
「總不能把桃縣合適的小娘子都拉來讓老二選吧?到時候弄的臭名昭著,適得其反。」
婚前見面不是不行,但都是旁人相看,當事人只能從他們的口中知曉對方的情況。
這等時候,審美觀就起了大作用。
審美觀一致,還好。
審美觀差距大,你說是美人兒,是帥哥,洞房花燭夜一見面,我去,醜男,醜女!
一般來說,審美觀差距不會太大,但王老二這裏,誰都不敢打包票。
這貨的審美很奇葩。
真要覺得不喜歡,那會坑了對方。
「難道就讓他這般吊着?」怡娘很是頭痛。
「讓阿寧不時請些小娘子來家中聚會,老二順勢見見。」楊玄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等看到怡娘微微一笑時,不禁也笑了。
「您早就想到了這個法子?」
「伱能說,我卻不好說。」
楊玄點頭,「我知道了。」
怡娘在後院備受尊重,但畢竟不是主人。
這等事兒涉及到周寧的日常安排,她不好開口,就來了個迂迴。
早飯時,楊玄把事兒和周寧說了。
「其實,我覺着老二大概誰都不會喜歡。」
周寧這話讓楊玄越發糾結了。
老二那個棒槌心思純淨,對男女之事壓根就沒什麼欲望。你就算是弄個絕世美人給他,他大概會說,「好醜。」
無欲則剛!
當一個男人對美人沒什麼興趣時,所謂的美人,在他的眼中也就是尋常。
哎!
楊老闆覺得自己英明神武,卻在家事上處處碰壁。
「在家中少理事。」
楊玄囑咐道。
出了家門,赫連燕在等候。
「昨夜,有七人與李正聯絡。」
「加起來呢?」
「十三人!」
「這個數字有些意思。」
楊玄到了節度使府。
「糧食不夠了。」
劉擎眼袋大了不少。
「在路上。」
楊玄坐下,宋震問道:「有多少?」
「夠用!」楊玄挑眉。
宋震一怔,「多久出手?」
「本想過幾日,可盧強那邊來的快,北遼蛀蟲那邊來的也快,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吧!」
楊玄接過一杯茶水,早上吃的燉牛腩,吃多了些。
宋震問道:「此次你準備如何弄?」
「建雲觀這幾年為了越王攪風攪雨,我忍了幾次,此次依舊不死心,這是當我是軟弱之輩?」
楊玄放下茶杯,「此次,也該一併了結了。」
建雲觀高高在上,一個弟子都敢當街攔住楊玄的路,質問楊玄。
氣焰之囂張,讓楊玄對所謂的方外有了更新的認知。
「建雲觀勢力龐大,若是沒個好藉口,不好動。」宋震久在長安,知曉建雲觀的情況,「建雲觀的山門就在長安城外,常聖進宮面聖頗為從容,每次都有賞賜。這等大勢力,要動它,藉口必須無懈可擊。」
劉擎笑道:「子泰定然是想到了好法子。」
楊玄說道:「歪門邪道。」
劉擎:「……」
宋震:「……」
常聖有封號,有封號就代表皇帝為建雲觀背書——這是正兒八經的方外,不是歪門邪道。
「這裏是北疆。」楊玄提醒了一句。
在北疆,他說建雲觀是邪門歪道,那必然就是。
這是上位者思維。
……
「建雲觀深受陛下看重,這幾日不少人都去拜訪那位李正,咱們也該去看看,好歹,留着善緣。」
林淺來到了親家家中。
孫賢坐在樹下,身前一案幾,案几上有一壺酒,一碟松子。
松子下酒,越喝越有啊!
他喝了一杯酒,拈起幾枚去殼的松子丟進嘴裏,「坐下,陪老夫喝一杯。」
「過這村,就沒這店了。」林淺坐下。
侍女倒酒,孫賢指指碟子裏的松子,「這些松子都是美人兒親口嗑出來的,嘗嘗。」
林淺吃了幾枚,喝了一杯酒,「你是如何想的?」
孫賢說道:「方外方外,按理,方外就不該摻和紅塵事,更不該摻和政事。
陳國時,有方外人獻上丹藥,毒死了一位帝王,接着便是人人喊打。
方外從那時起就蟄伏了百餘年。
後來因帝王篤信神靈而再度崛起。
陳國後期,帝王封了些方外人,一時間宮中好不熱鬧……那位帝王被殺,那些方外人,盡數被坑殺。」
林淺說道:「本朝卻沒有。」
「本朝開國時,帝王並不崇信神靈。直至宣德帝和武皇……
他們看似崇信神靈,可在老夫看來,更多是借用神靈的名頭。
特別是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天下譁然。
為了提升威望,武皇重用方外,崇信神靈。
方外為武皇造勢,武皇給他們田地人口……這是交易!明白嗎?」
林淺悚然而驚。「你是說,建雲觀不妙?」
「不。」孫賢搖頭,拈起幾枚松子,在手中搓着,「當初建雲觀投靠了當今陛下,這便是從龍。
他們能看中彼時只是宗室子弟的陛下,眼光必然有獨到之處,甚至會有些能看出吉凶的本事。
別忘了,修士擅長的便是這些。第一次能成功,第二次,輕車熟路,故而老夫以為,此次成功的把握很大。」
林淺笑了笑,「那咱們為何不湊上去?就算是燒個熱灶,總有些好處。」
孫賢喝了一口酒,「可看過史書?」
「看過。」林淺覺得親家小覷了自己,「能尋到的基本上都看過。」
「你看出了什麼?」
孫賢問道。
「興亡之道。」
孫賢嘆道:「何為興亡之道?盛極而衰啊!」
林淺指指外面,「建雲觀?」
孫賢點頭,「看看玄學,救了帝王,得以在長安執掌國子監多年,按理,這是好事吧?
可盛極而衰,隨即被趕到了北疆。
再看看建雲觀,從龍之功,這些年勢力膨脹到了令人側目的地步,擁有田地無數,人口無數……」
他舉杯,「你覺着建雲觀再膨脹一番,會如何?」
「宛若一國!」林淺點頭,明悟了,「國中之國,帝王必然忌憚,隨後出手打壓。」
「這便是盛極而衰!」孫賢微笑,「越是這等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的局面,越是要遠離。」
「若是建雲觀再度成功……」
「也折騰不了多少年,除非常聖聰明些,主動散去些勢力。可他若是願意散去些勢力,又怎會想着再度從龍投機?所以,這是個死結。咱們不蹚這趟渾水。」
林淺點頭,「老夫最大的幸運,便是和你做了親家。」
孫賢笑了笑,「這是緣分。」
「是啊!緣分。」林淺舉杯,「流民比咱們預料的多了許多,若是斷糧……」
「楊狗再怎麼着,也不能闖入我等家中,把糧食搶走吧?天下譁然,他承受不起。」孫賢說道:「安心。」
林淺小心思被他看出來了,有些赧然,「就怕會亂。」
孫賢把裝松子的碟子拉過來了些,抓了一把,「若是糧食不夠,楊狗能做的便是驅趕流民,緊閉城門。
可流民能去何處?只能在周圍晃蕩,劫掠村子……別忘了,那些地里的是什麼。」
「莊稼?」林淺一個激靈,駭然道:「流民沒吃的,只能吃草根樹皮,乃至與吃土。
那些沒成熟的麥子,就會成為他們的口中食。若
是被他們吃光了那些麥子,明年北疆軍民吃什麼?吃土?」
孫賢微笑,「所以,一旦出現如此局面,楊狗就一個選擇。」,他把手中的松子放在案几上,一拳砸去。
「殺了那些流民。」
「那他就將會變成天下罪人,天下人會喊打喊殺,北疆軍民將會遠離他。孤家寡人,終究難逃一死。」
想到那等可怕的局面,林淺打個寒顫,「長安不管嗎?」
孫賢面色古怪,「這些流民逃到了北疆,他們前腳才將走,後腳自家的田地就成了無主之地。
地方豪強和官吏說一聲,給些錢就拿了去。
長安如何管?養活他們,等他們回到原籍,發現自己的田地竟然是別人的,那個官司如何打?」
他語重心長的道:「老夫說過讀史要深入。你看看歷朝歷代,對於流民是什麼態度?」
「死人!」
孫賢笑道:「你總算是開竅了。對,就是死人!」
林淺仰頭幹了杯中酒,擱下酒杯,捂嘴側身,壓抑的咳嗽了起來。
他咳的眼中多了淚水,鬆開手,強笑道:「這酒水,太烈了些!」
孫賢笑了笑,「老林,麥收後,地里嚇唬鳥兒的草人都會被燒掉,你為何不心疼?」
林淺乾咳一聲,喘息道:「那是草人啊!」
孫賢掂量着手心中的幾枚松子,「記得祭祀用芻狗嗎?百姓,不就是芻狗嗎?」
林淺木然看着他。
孫賢輕聲道:「要記住,百姓,便是草做的狗。」
一個僕役進來,「阿郎,楊玄帶着人出了節度使府,好些人。」
「這是有大事吧!」
林淺起身,「去看看。」
「也好!」
孫賢抓了一把碟子裏的松子,「老林要不要?」
林淺搖頭,「終究是口水。」
「美人香唾啊!」
孫賢曖昧一笑。
二人出去,策馬到了節度使府那條長街。
楊玄帶着人站在大門外,他自己和赫連燕在說話。
「……盯緊了那些人,一旦動手,就要果斷。」
「是。」
赫連燕回身去尋捷隆傳話。
「其實,我真是個好人。」楊玄嘆息,「只是這年頭好人難做。」
宋震嗤笑,「你也算是殺人盈野了,好人可排不上。」
「上次那些蠢貨和節度使府為糧食開戰,我只是小懲,這也是告誡。可這人吧!就是賤皮子,你越是容忍,他就越得寸進尺。」
楊玄神色平靜,可宋震知曉,這貨動了殺機。
北疆之主,就該用人頭來立威。
一個小吏過來,「副使,城外的糧食耗盡。」
「去倉庫取!」
「領命!」
小吏飛也似的跑了,看樣子,城外又來了流民。
孫賢輕笑道:「流民又來了,沒了糧食吃什麼?吃他的肉!老夫等着看戲!來杯酒就更好了。」
林淺指着邊上,「咦!你看被簇擁着的那個男子。」
左側街邊,幾個豪強正簇擁着李正說話。
「那人就是建雲觀的使者,皇族李正。」孫賢說道:「如今,北疆風雲變幻,都在等着楊狗倒台……呵呵!」
那幾個豪強能看到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北門那邊突然傳來了嘈雜。
「閃開!」
有騎兵在開道。
接着,一輛輛大車緩緩駛來。
第一輛大車停在了楊玄身前,帶隊的官員行禮,「見過副使,下官齊大宇,奉命押解糧食至桃縣,請副使訓示。」
楊玄說道:「核驗,入庫!」
「領命!」
身後,自有官吏上來接手。
一輛輛大車緩緩駛入城中。
豪強們不敢置信的看着這些大車,一人問:「不會是假的吧?」
「楊狗善於用兵,興許是假的。」
一個袋子跌落地面,口子散開,麥粒散落一地。
……
有書友迷惑於內息和修煉,覺得後期是不是玄幻。這裏做個統一答覆:這是歷史文,修煉只是個元素,不是主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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