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肖媽媽離去,乾隆才介紹道:「這是朕的愛臣尹繼善。」
宛如早聞李尹繼善處事公正,不妄殺一人,江南百姓多認為他是一好官,急忙斂身萬福道:「小女子宛如久仰大人官聲,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尹繼善笑答道:「像你這花魁女子,也能知曉望山,也算是望山的榮幸。臣跟着主子,卻要再大力做一番事業了。不說其他,就江南那一帶,至少要給主子管好。銀子,望山是一點也不稀罕的。銀子這東西,少了它不行,多了它無用。」
提到官治,乾隆很是自得,少不得在宛如面前賣弄一把:「宛如姑娘,你且說如今清平如何啊?不是朕誇讚,手下這一批官員還是很做事的。」
宛如敬了一杯酒給乾隆,又倒了一杯酒給尹繼善。尹繼善在皇上面前不敢飲酒。乾隆吩咐道:「我們今日是私訪,管不了那許多規矩。繼善可是我朝當中的風流才子,你何時也拘謹起來了?」
少不得尹繼善呵呵一笑,飲了酒喝。
宛如姑娘莞爾一笑道:「皇上年少有為,宛如自不敢多說什麼。可要說到清平,恐怕也未必呢?」
乾隆臉色一變,問道:「姑娘此話怎講?」
宛如見皇上動容,依舊淡淡地稟道:「奴家聽說京師官員貪錢愛銀,多有貪污公銀的情況發生。前幾日聽說皇上申斥了順天府府尹馮廣才,卻被他輕描淡寫地應付過去了呢。」
乾隆詫異道:「這事你也聽說了?確實有此事,朕已經問過馮廣才,原只是風聞奏事。見不得真兒的。像他這種三品府員,總要有真憑實據才行。像你們這樣道聽途說,可不是朕平衡之術。傷了臣下的心,還有誰為朕做事?先父王在時,卻嚴厲了些。只是八王奪嫡的事情。就是朕,也覺得冤枉了些。所以,朕一登基,盡力釋放了眾位叔叔。」
宛如盈盈一拜,告罪道:「皇上自比奴家想得周全,卻是奴家多嘴過慮了。」
乾隆呵呵一笑。攙扶宛如起身說道:「快起來。朕來這裏是為消遣來的,如果也和在宮內一樣說政事,那朕還不如回宮批奏摺子呢。」
尹繼善也迎合道:「就是就是,主子忙了這許久,也該鬆散一下筋骨了。來來來。我們飲酒飲酒。宛如姑娘,有什麼好聽的曲兒,先給主子唱上一段。」
宛如答應是,調轉歌喉,先唱了一首清平樂:鶯啼殘月,繡閣香燈滅,門外馬嘶郎欲別,正是落花時節。妝成不畫娥眉。含愁獨倚金扉。去路香塵莫掃,掃即郎去歸遲。
乾隆飽讀詩書,自然聽出這是唐末五代朝韋莊的詞。詞中述說了一個女子對情人的思念。乾隆情到濃處。也顧不得尹繼善在場不在場,只攬過宛如親了一下,笑道:「卻別這麼惆悵,朕時時來就罷了。」
大洛府內,洛青松百無聊賴。他細想一番和公子的相遇,怎麼感覺怎麼不對勁。若說他是鏢局的人。看他那氣派架子也不像啊。剛來到京師,就做了偌大一番事業。堂堂一個鏢局可有這種能耐?區區一個平頭百姓怎麼會和堂堂三品府尹扯上關係?這其中的纏枝藤蔓真的像他看到的這麼簡單嗎?
說來公子冷傲的很,可是不知怎麼了。他就是一門心思想着他,這可太奇怪了。想想平日裏公子嚴峻的樣子,還有那日在麗春院醉酒後的嬌羞無力,讓他陡然心中砰地一跳。
他想過,馮廣才這個人陰險得很。經過上次的對話,他知道馮廣才絕對會下毒手。兩個侍衛的被抓只是開始,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公子。權衡利弊之前,他還是願意跟着自己的心走,他要幫助公子。可前提是公子對他誠心相交了嗎?
鳳彩進來,見少主人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出神。她卻悄悄走過去,手舉摺扇,在他眼前晃了一圈。洛青鬆緩過神來,抓過摺扇扔到桌上,斥道:「大白天的混鬧什麼?」
鳳彩笑道:「我卻要問你呢,大白天的魂被勾走了?」
雖然洛青松也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但卻不肯嘴上承認,硬着頭皮說道:「你見我發怔了?我正在想事情呢。你以為爺的腦袋和你們一樣,只想着吃好喝好穿好男人好?爺可是做大事的人,要想的事情自然要嚴肅一些。」
鳳彩也坐在一把椅子上,說道:「少騙我!我可知道爺的心思。什麼大事,小事,不過都在錦繡瀾罷了。」
洛青松無話可答,又斥道:「你也忒小看爺了些!跟了爺這麼長時間,你見爺什麼時候兒女情長過?爺可是『周天』派的掌門,管着京師偌大地面,手下幾千弟子,上交結王公大臣,下拜識天下豪傑,做事什麼時候含糊過?」
鳳彩點頭說是,心中卻懷疑不已。她從11歲就跟了少主,距今已經五年過去了,對眼前這位主子她深知秉性。可現在,她卻不想道破,如果少主願意這麼自欺欺人,那麼她寧願他一直這麼自欺着。對她來講,那是她期望的結果。
一時兩人都有些無言。過了一會兒,鳳彩問道:「爺今天不去巡街嗎?都有些日子不去了,畢竟還有這麼一份差使,爺還是時不時去點個卯才好。」
聽她這麼提議,洛青松反倒高興起來,站起來說道:「就是就是,我還是去街上晃一圈才是。」
鳳彩急忙起身為少主人更衣,心中納罕道:「這可奇了怪了,往日去點卯不是頭疼就是腦熱,就是一時興致來了,多半是奔着一定的圖謀去的。今日卻怎麼回事?」
換了衣服,洛青松興頭頭地讓人備馬。鳳彩見他並沒吩咐自己一起過去,不由問道:「爺要自己出去麼?」
一個小廝彎下腰,等着少主人踩背上馬。洛青松等不及一躍而起。只跨上馬背,對鳳彩說道:「你在家待着吧,叫夫人不用等我,我要吃了飯才回來。」
鳳彩答應是,悶悶地進屋去了。
洛青松一個人輕身而往。卻沒有去巡街,徑直奔向錦繡瀾。他暗道,巡街巡街,東大街花園子胡同卻也在我的管轄之下,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萬一大白天發生什麼打劫偷盜事件,可怎麼了得?
他快馬加鞭。只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錦繡瀾。門口兩個小廝站着,見是洛爺,請安問好。洛青松下馬,問艾兄弟可在家。
一個小廝回答說公子在,今早和紅翠出去轉了一圈。中午就回來了,這會兒只怕還在午睡。
洛青松跺腳說道:「我等不得,快去請你家公子起床,我有急事見你家公子。」
另一個小廝知道洛青松惹不得,只好拿了拜帖急沖衝進去稟告。沒一會兒,他卻又拿着拜帖出來稟道:「對不起洛爺了,紅翠姑娘說了,公子正在午睡。憑是天王老子也不見。」
洛青松二話不說,跳上馬說道:「既然如此,我改日再來。」
那兩個小廝鬆了一口氣。這位爺之前來了兩次。從沒有一次這麼痛快走開的。
哪知道洛青松一夾馬的肚子,馬受痛,縱身飛躍直往內室闖。這下,那兩個小廝傻眼了。
洛青松卻知道公子的寢室,縱着馬直往裏面闖。暗香聽得外面動靜,從屋裏跑出來。使出腳上功夫,飛躍到馬前面。一拉馬頭。馬受此約束,前蹄抬起。差點把馬上的洛青松掀翻。
洛青松惱怒,一鞭子抽過來,罵道:「你算什麼東西,敢攔爺的馬?」
暗香轉個圈,從空中穩穩地落下,手中依舊抓着馬韁,問道:「爺也該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怎麼由得爺在這裏撒野?這裏可不是潘家園,由着爺呼來喝去想做什麼做什麼。」
洛青松怒不可遏,翻身下馬,對暗香說道:「就你一個侍衛,也想和爺計較?來,我們比劃兩下子,讓你知道水深水淺,以後你就規矩了。」
暗香看他不順很久了,甩開馬韁,淡淡說道:「爺這麼抬舉,暗香受寵若驚。不過爺是主子,暗香只是侍衛,暗香空手讓爺三下如何?」
洛青松暗道,嘴上恭敬,實際上是在小看我的武藝嘛。那也不怨我,只管掀翻他,暗中用刀砍斷他的右臂才好。
這麼想着,洛青松欺身上來,一拳直奔他面門之來。暗香卻用右臂遮擋。洛青松暗自得意,左手偷偷從靴中摸出匕首,竟要只砍他的右臂。
一聲叱喝:「暗香,休得無禮,快退下!」
倆人扭頭一看,見公子從門內緩緩而出。洛青松急藏好匕首,拍了拍暗香的肩膀,笑道:「我們正切磋武藝,你這侍衛好俊的武功!」
暗香卻退下,侍立在一旁,不辯解一言一字。
洛青松迎着公子走來,又要像往常一樣挽公子的手,公子閃身躲開,前頭帶路對他說:「若晴不知道洛參將到來,有失遠迎,還望參將多多原諒。府中家人不懂規矩,冒犯參將,多有得罪了。」
洛青鬆緊隨而上,笑道:「愛兄弟說哪裏話來?我想最近市面上不太平,就連艾家當鋪都被盜了物件,所以特來查訪一番,這卻是兄弟我的職責呢。拿官家的俸祿,總得為官家做事不是?」
公子問道:「那參將巡視完沒有?如果巡視完了,就請回吧。」
好不容易來到此地,見公子一面,洛青松豈肯輕易回去,少不得又說道:「巡視是巡視完了,但當日我和愛兄弟結拜兄弟,卻沒有半杯酒喝,倒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要我說,反正今日無事,正好我和兄弟都閒暇,我們沐浴焚香再次禱告一番如何?」(未完待續)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