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街落馬胡同,這次是真落馬了。吳鳳儀心慌慌如喪家之犬,正在家打發騾車往老家走。十四個姨太太早走得精光,只剩下正室夫人劉碧蟬。劉碧蟬依舊抱着那隻狗,迷茫地看着小廝丫鬟匆匆忙忙進出。她好不容易看見翠兒,忙攔住道:「翠兒,這是怎麼了?這些人都來來去去做什麼呢?」
翠兒心慌慌說道:「我的老夫人啊,老爺要出事了,能打發的人都打發了。這會子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呢。」
或者是翠兒的話刺激到了她,她突然精神爽朗起來,清醒說道:「我們老爺?」
翠兒點頭說道:「嗯,就是我們老爺。」
劉碧蟬突然拋掉那條狗,驚聲問道:「我們老爺在哪兒?」
翠兒也感到很驚訝,這會兒,一向糊塗的老夫人竟然清醒了。她指指書房說道:「老爺不想見人,一個人在屋裏待着呢。」
劉碧蟬忙說道:「快,快帶我去。」
翠兒忙領着老夫人來到書房。進了書房,見吳鳳儀穿着官服,頭垂着,一臉頹喪。劉碧蟬走過去,道了萬福問道:「老爺在這裏做什麼?」
吳鳳儀不抬頭則已,一抬頭,嚇了兩人一跳。他呆呆傻傻地看着劉碧蟬,竟一頭跪下,磕了好幾個頭,嘴裏不住說道:「臣給皇上請安,臣請皇上饒命。臣不該結黨營私,臣不該貪贓枉法,求皇上饒臣一條狗命。臣願意回家種田去。」
這一下竟把翠兒弄怔了,感情老夫人醒了,但老爺又瘋了麼?
劉碧蟬苦笑,過去挽着吳鳳儀的隔壁說道:「老爺,你早聽我一句話,又何必到這種地步呢?」
吳鳳儀忙磕頭說道:「臣不敢起來!求皇上饒了臣的狗命。」
劉碧蟬和翠兒一起攙扶吳鳳儀坐在椅子上。劉碧蟬見老爺頭上還戴着官帽。後面綴着一根孔雀翎。劉碧蟬伸手想把帽子摘下,在這屋裏戴着它很不方便。哪知道吳鳳儀死死摁着官帽,說啥也不讓摘:「這帽子不能摘。上面鑲了兩個眼呢?他們都沒眼,我的有眼兒。看,在這兒,就在這兒。看到沒有,兩個。」
劉碧蟬再一見,那孔雀翎上果真有兩個眼兒。可是這會兒就是給一百個眼兒有何用呢?人都已經這樣了。還要那破眼兒幹啥?
想到這裏。劉碧蟬唏噓不已。她一直擔心的事情最終發生了,而老爺呢?當年也是滿腹經綸,可是現在只是官位上的一隻蛀蟲。除了貪財好官,其他的什麼都不是。
趙九突然一骨碌跑進來,連跌帶撞的跪在地板上。劉碧蟬問道:「趙九,怎麼回事?」
趙九顧不上驚訝老夫人的病好了,只管說道:「回稟老爺、老夫人,不好了,門外來了一隊官兵。說要查封咱家,要見老爺呢。」
劉碧蟬苦笑道:「你看老爺還能出去麼?」
趙九這才注意到吳鳳儀,見他低頭撫摸着那隻兩眼花翎,臉上嬉笑不已。趙九輕輕喊道:「老爺,老爺,外面欽差來了。要見您呢。」
吳鳳儀抬頭哈哈大笑。說道:「欽差來了!果真是欽差來了!看來皇上又要升我的官了。這次是什麼,要進軍機處麼?軍機處首輔大臣!」
趙九見吳鳳儀那般樣子。心道:敢是老爺為了躲避欽差裝的?聽人說明朝就有大臣這麼做,還啃狗屎呢。我家老爺真是機智,這種辦法都能想出來。
劉碧蟬說道:「老爺已經失心瘋了,還怎麼見欽差?」
趙九立即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說道:「我這就去回報欽差。」說完,一溜煙又爬出去了。
可是過了沒一會兒,順天府府尹樊史生領着衙役竟走進內室,見了劉碧蟬,先是作揖說道:「打擾嫂夫人了,不過我也是奉皇上的旨意,嫂夫人一句失心瘋我怕難以回去復旨。」
劉碧蟬深深道了個萬福,悲戚說道:「不是老身故意推脫,大人自己看吧。」
樊史生見吳鳳儀端身坐在凳子上,看似和往常一樣頗有官威。樊史生走過去,拱手說道:「吳大人,吳大人!」
吳鳳儀見了樊史生,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順天府樊大人啊,幾日不見,樊大人越發富態了。哪天我們一起去得月樓吃包子如何?」
樊史生看了看劉碧蟬,那意思是說,你可是在忽悠我?吳大人可好着呢。劉碧蟬苦笑一下,並不作答。
樊史生從懷內抽出聖旨,立變口氣說道:「皇上有旨。都察院左都御史吳鳳儀接旨!」
吳鳳儀聽說有聖旨下,忙整衣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行了跪拜之禮,口稱臣吳鳳儀接旨。
樊史生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都察院左都御史吳鳳儀貪贓枉法,結黨營私,賄賂大臣銀兩,辜負朕殷殷之望。先摘掉他的頂戴,剝去他的官袍,押往順天府大衙,明日午時,菜市口斬首。家中財產,沒收充公。欽此!」念完聖旨,樊史生也有些不忍,且對吳鳳儀說:「事已至此,我也沒甚辦法。吳大人不用掛懷,安心上路,家中嫂夫人若有困難,樊某可以略進贄儀,也算是同僚一場。」
哪知道吳鳳儀聽後興奮站起,拉着樊史生的手說道:「樊大人可知道了?吳某要進軍機處了!吳某要進軍機處了!」說罷,竟仰天大笑。此時,樊史生才知劉碧蟬所言非虛,吳鳳儀是真瘋了。
聽旨意後,樊史生後面的衙役一擁而上,要摘掉吳鳳儀頭上花翎,又要剝掉他的官服。可是吳鳳儀力道很大,死死拽着官帽就是不撒手。有一個衙役要來硬的,竟被他當眾咬了一口。吳鳳儀正是見誰咬誰,似要比家中的狗還厲害些。無奈,樊史生只好讓他帶着花翎,穿着官袍回去復旨。
見了皇上,樊史生奏道,吳鳳儀已瘋,看皇上怎麼處置。乾隆一聽吳鳳儀瘋了,也是不信。偏偏朕要抓他,他就瘋了,瘋得真是時候啊。他心道,朕倒要試試他是真瘋還是假瘋。
順天府大堂內,吳鳳儀見了皇上,竟也叩拜有禮,一點差錯也看不出來。乾隆有心試驗,問道:「吳鳳儀,你見朕可有什麼要說的?」
吳鳳儀答道:「回皇上,臣有本參奏。」
乾隆問道:「你要參奏誰?」
吳鳳儀朗聲答道:「臣要參奏皇上。」
此話一出,滿堂震驚。但乾隆臉色毫無變化,冷冷一笑,問道:「你要參朕什麼呢?」
此時,吳鳳儀倒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一般,說道:「臣參皇上禍亂宮闈。」
乾隆哼一聲道:「你倒是說說,朕怎麼禍亂宮闈了?」
要在平時,見了皇上哼一聲,其他大臣都不敢再說,但此時的吳蠍子已不是往日的吳蠍子,竟開口說道:「臣聽說皇上看上了傅恆傅相的嫡福晉。全天下都知道,傅相的姐姐是皇上的正宮皇后。說來,皇上可是傅相的姐夫。傅相可是皇上的大舅子。皇上竟借皇后千秋誕辰,把傅相嫡福晉留在宮中,這不是禍亂宮闈是什麼?」
好在順天府大堂此時並沒有別人,只有侍候並等對質的鄂容安還有順天府府尹樊史生。兩人都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兩人都知道吳鳳儀如果不瘋那才是邪了呢。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出來,皇上不殺你殺誰?
他還要說下去,但乾隆臉卻變得異樣難堪。他手中正端着一隻茶杯,之前還在悠閒地喝茶。此時,他大怒之下,憤然將茶杯只朝吳鳳儀摔過來。吳鳳儀竟也不躲,任茶杯砸在自己額頭,鮮血橫流。
乾隆發怒道:「放屁!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都能說出來?朕宮中的事情你又怎麼得知的?敢是信口胡說?」
吳鳳儀不慌不忙奏道:「皇上宮中的事情,臣如何得知?不過是天下悠悠之口,即使皇上不說,也有天下人看着呢。臣身為御史首輔,自然要糾正皇上行為,避免皇上犯錯。臣原有風聞奏事的權利麼。」
乾隆再也不想聽他說下去,喝道:「這種混蛋!馬上推出去斬了!」
樊史生忙道是。他匆忙而去,叫了幾個衙役進來,拖着吳鳳儀到衙門後院,頃刻之間,已經人首分離。
乾隆依舊余怒未消,憤而說道:「這種人斬了都便宜他了。」
鄂容安和樊史生也不敢說一個字。乾隆生了半天悶氣,心道在這裏也是無益,先回宮再說。
原來,乾隆和傅恆嫡福晉---閨名棠兒,確實關係不一般。宮內甚至傳言,後來權傾天下的福康安就是棠兒和乾隆的私生子。所以,乾隆中晚年,尤是寵愛福康安。也因此,乾隆正宮皇后富察氏和皇上心生嫌隙,恰是乾隆心裏一道陰影。
吳蠍子就這麼被皇上除掉了。張繼賢因為參奏有功,晉升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而格格呢,也算心裏除掉一個心結,從此以後,心內或者能稍安一些。可沒過幾天,格格就聽洛青松說,當日從山東太平鎮逃逸的一枝花易瀅竟然再次犯案,這次他下手的可是皇銀!整整六十五萬兩的皇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