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千叟宴的日益臨近,李光地越來越坐不住了。
萬壽節之際,若是因為吃冷食的緣故,死幾個老叟。
李光地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要付諸東流。
只是,玉柱不是濫好人,他沒有義務幫李光地度過難關。
李光地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亂轉。
幾乎與此同時,老皇帝也意識到了天氣突然轉冷的吃食問題。
「柱兒,你的鬼主意一向很多,說吧,怎麼解決?」老皇帝異常篤定,玉柱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這是長期以來,玉柱幾乎無所不能,給老皇帝留下的好印象。
既然老皇帝問了,玉柱自然要想辦法解決了。
但是,解決歸解決,玉柱又不能解決得太痛快了。
免得讓老皇帝誤會他,哦,你早就知道了,卻故意不說,是何居心?
玉柱楞了楞,故意皺緊了眉頭,苦思冥想了一陣子。
直到老皇帝微微挪動了一下屁股,玉柱這才裝出突發奇想的樣子,輕聲叫道:「老爺子,有了。大冷的天兒,可以不做炒菜,就用熱鍋子嘛……」
老皇帝聽了後,眼前猛的的一亮,定神一想,又覺得有問題,就問玉柱:「菜呢?」
玉柱微微一笑,說:「如今是在熱河呢,多備羔羊肉,多備平時吃不着的珍稀菇菌等物,就完全不成問題。以臣兒之見,只要是那些老叟平時捨不得吃,或是吃不到嘴的東西,就都是好東西,必會稀罕之極。」
這就是心理學的範疇了。
這人吶,都是物以稀為貴的品種。
明黃色龍袍,只有老皇帝一人有資格穿。旁人若是膽敢穿了,就三個字:夷三族。
老皇帝仔細的一琢磨,終於放了心,隨即龍心大悅,忍不住的誇讚玉柱:「柱兒,你真乃吾家萬里駒也!」
玉柱畢竟才二十多歲,正經的年輕人,他故意露出了喜色,笑道:「您老人家的萬壽節,過得風光,吉祥,喜慶,臣兒也就知足了。」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老皇帝看着玉柱純孝的模樣,心裏百感交集。
他剛懲罰了隆科多,玉柱不僅不記恨於心,反而依舊忠誠如初,這麼好的孩子,上哪裏去找呀?
「柱兒,過些時日,等你阿瑪立了新功,朕就讓他入閣拜相。哦,不對,他入了閣,你就要離開朕了,那就讓他去盛京享福吧。」老皇帝的心裏,很是過意不去,異常誠懇的想安慰玉柱。
玉柱一聽這話,就知道了,老皇帝的心裏確實有他的位置。
不然的話,安排隆科多職務,還需要考慮父為中堂,子不能當六部尚書的規矩麼?
康熙的暗示很明確,要重用玉柱為六部的尚書了。
康熙朝的尚書,正二品。
玉柱乃是正經的旗人,他擔任的尚書,必是滿缺尚書。
眾所周知,朝廷六部的一把手,都是滿缺的尚書,漢尚書是實際上的二把手。
二十五、六歲的六部尚書,在大清的歷史上,除了皇族宗室之外,無人可比也。
就算是大清朝最另類的福康安,也是二十九歲才正式出任兵部尚書。
而出生於康熙二十九年的玉柱,按照旗人的年齡算法,迄今為止,年僅二十五歲而已。
乾隆身邊的和珅與福康安,正好是一文一武。
而玉柱呢,他不僅會幫老皇帝賺零花錢,還會帶兵打仗。
別的且不說了,一直被準噶爾人佔據的天塹胡圖斯山口,被玉柱一戰而定,軍功乃是實打實的顯赫。
福康安是乾隆的私生子,只能私下裏明白,卻不可以公開說。
玉柱是康熙親舅舅的嫡孫,走到哪裏都可以堂而皇之的說出口。
用晚膳的時候,王朝慶端來一碟白切雞,哈着腰,諂媚的說:「柱爺,萬歲爺特意吩咐過了,您相忍為國,至忠至孝。以老奴之見,萬歲爺一切都心中有數。」
玉柱點點頭,卻沒吱聲,默默的看着王朝慶將白切雞擱到他面前的小餐桌上。
客觀的說,老皇帝借王朝慶的嘴巴,表達了歉意,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皇帝直接給臣子道歉,唐朝就有先例,例如魏徵。
但是,魏徵剛死不久,李老二就原形畢露了,把他的墓碑給砸得粉碎。
康熙的歉意,玉柱還是敢接受的。
李老二的仁善,全是偽裝出來的假仁假義。
康麻子的寬仁,只要不威脅到他的皇權,確實可信。
當然了,康麻子的寬仁,也僅限於身邊的母族親戚和信用的王公大臣而已。
收台灣的時候,康熙強令遷界禁海。因為故土難離的祖訓,沿海的好多漢民,都死在了韃清的屠刀之下。
玉柱愛吃白切雞,康熙居然知道得很清楚,這說明了啥,還用問麼?
反正吧,王朝慶在玉柱的面前,腰越哈越低了。
吃飽喝足之後,玉柱陪着老皇帝在行宮裏散步消食。
行宮裏的積雪,早就清掃乾淨了。
但是,玉柱依舊扶着老皇帝不得勁的右臂,爺兒兩個一邊散步,一邊閒聊。
「柱兒,天太冷了,若是凍壞了……」老皇帝的話,只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玉柱自然聽得懂老皇帝的弦外音,他其實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就等着老皇帝徵詢他的意見呢。
只要是皇帝,必不喜歡自作聰明之輩。
玉柱就不同了,很多時候,他是知之為不知的難得糊塗。
在皇帝的跟前長期逞能,掉腦袋的風險,大得驚人!
玉柱待在康熙身邊,滿打滿算,已有八年之久。若是按照年頭計算,都九年了。
這麼多年下來,玉柱一直都保持着皇帝不問,他絕不主動插嘴的好習慣。
難得糊塗,區區四個字而已,有幾人做得到?
既然老皇帝主動問了,玉柱施展才華的機會,也就到了呀!
「老爺子,普天之下,您最尊貴。既然老天作美,何不與老叟們同樂?」玉柱故意吸引了老皇帝的注意力之後,這才合盤端出了他的建議,「與民同樂,此聖君之所為也。與其讓老叟們挨了凍,回去的路上傳揚閒話,不如乾脆點,就搭建起蒙古的大帳來。」
老皇帝想了想,疑惑的問玉柱:「短時間內,怎麼可能搭起那麼多座蒙古大帳呢?」
是啊,來了一千多名老叟,這又是在行宮裏,哪來的那麼多蒙古大帳?
只是,玉柱既然敢提出建議,必有解決的辦法。
就見,玉柱露出淺淺的笑容,提醒說:「行宮的邊上,就有大大小小的幾十個蒙古各部,讓每部出一頂大帳來助興,他們肯定樂意替恩赫阿木古朗汗效勞的。」
恩赫阿木古朗汗,是蒙古人集體給康熙上的尊號。
對康熙的稱呼,各個民族皆不同也!
雪域的拉藏汗政權,稱呼康熙為「文殊皇帝」。
蒙古人稱呼康熙為「恩赫阿木古朗汗」,稱呼順治帝為「額耶爾札薩克汗」。
恩赫阿木古朗汗,在蒙語裏,乃是平和寧靜之意,為漢語裏「康熙皇帝」的意譯。
當然了,蒙古人對康熙那可是又愛又恨。
畢竟,大草原上的黃金家族,其最後的嫡系血脈,就斷絕於康熙之手。
黃金氏族,又作「黃金家族」,指成吉思汗的家族,即乞顏孛兒只斤氏,蒙語稱「阿勒壇·兀魯黑」。
「阿勒壇」意為「金」,「兀魯黑」意為「子孫」、「後裔」。
元朝滅亡之後,黃金家族僅指達延汗的子孫們,也就是察哈爾蒙古諸部的王爺們。
但是,察哈爾蒙古裏邊,最正宗的達延汗血脈,已經被腹黑的康熙給斬草除根,殺得一個不剩了。
第三代察哈爾親王布爾尼,和他的弟弟羅布藏起兵謀反,被康熙鎮壓之後,順帶着把他們兩個的親爹阿布鼐也給坑死了。
這三個人都死了之後,蒙古察哈爾部再無公認的黃金家族大汗之血脈也!
玉柱的建議,簡單實用。
整個千叟宴的場合,全都搭建起蒙古大帳,彼此相連。
這麼做的好處,非常明顯。
大家只要多穿禦寒的衣物,即使冷也十分有限了,絕不至於凍死人。
如此喜慶的萬壽節,若是有老叟身子骨弱,給凍死了,那就太過於掃興了啊!
而且,讓蒙古諸部出帳篷等物資,僅僅是臨時借用而已,用完了,再還給他們嘛,並無勞民傷財之怨。
在大清,凡是老皇帝格外關注的事情,必定會雷厲風行的執行得很徹底
結果,使者派出之後,不到一天,就有蒙古的王公送帳篷來了。
區區三日而已,足以容納兩千人的碩大帳篷,便在蒙古人的獻媚之中,搭建完成了。
老皇帝在玉柱的陪同之下,繞着帳篷區轉了一整圈,回來就吩咐了。
「叫張廷玉。」
張廷玉就在隔壁,很快就到了。
「衡臣,擬旨……」
張廷玉跪到小几子前,提筆在手,根據老皇帝的口述,筆走龍蛇開始草擬旨意。
只是,當張廷玉再次聽見那個異常熟悉名字之時,心裏一陣無語,怎麼又是玉柱呢?
當初是既生瑜,何生亮?
如今啊,顯然是既生玔卿,何生衡臣?
說來也巧,每次老皇帝下旨意給玉柱,都是張衡臣擬的旨。
不誇張的說,關於玉柱的旨意,張衡臣都快寫吐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