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一露面,玉柱便知道了。
但是,天下之大,唯獨套路動人心。
玉柱並沒有馬上出去迎接老皇帝,而是將小鐵錘抱在懷中,和曹春閒談家務事。
「爺,您此去湯山,多久回府?」曹春不知道底細,猶蒙在鼓裏,很有些擔心的問男人。
玉柱飲了口茶,嘆道:「自康熙四十五年,為夫中了狀元之後,便沒有享過幾天清福。唉,這一次啊,我打算好好的享受一下生活,立冬前再回府了。」
曹春也覺得男人的話,頗有些道理,她點着頭說:「爺,妾也以為,您是好生的歇一段日子了。弓不能拉得緊了,適當的保養一下,大有裨益。您是金貴的狀元郎,就把小鐵錘也帶去吧,免得這孩子像匹野馬似的,連大字都寫得不好看。」
玉柱微微一笑,曹春這話就不怎麼對頭了,明顯有埋怨的意思,說他不管兒子的事。
論科舉文章,曹春自是遠不及玉柱。
但是,曹春的一筆簪花小楷,卻遠遠勝於玉柱。
而且,曹春很會做詩,玉柱對詩詞卻毫無天賦。
說白了,以曹春的文學造詣,教兒子讀書習字,綽綽有餘也!
「爺,府里的人丁單薄,有點不成樣子。妾和額涅說話的時候,她老人家隱約提過幾次。」曹春這是想給玉柱塞人了。
玉柱心裏明白的很,當初曹春嫁過來的洞房之夜時,很有魄力把嫡母李氏賞的陪嫁丫頭婆子們,全都賣了個精光。
後來,人牙子帶丫頭們來的時候,曹春故意挑了好幾個極具狐媚潛力的俊俏小丫頭,都在十歲左右。
如今,這幾個小丫頭,也都已經十六歲了,正是含苞欲放的好時光。
唉,沒辦法,誰叫曹春知道漂亮之極的晴雯呢?
當初,賴大家的買來晴雯,就是知道,孫老太君喜歡俊俏的小丫頭。
只是,陰差陽錯的,晴雯被玉柱得了去。
曹春也是曹家人,她自然知道,晴雯的確美得令人驚心動魄。
按照森嚴的禮法規矩,即使是曹春來例假的時候,也必須安排通房大丫頭,好好的伺候男人。
這才叫作是賢惠不妒的正室大婦!
玉柱明白曹春的心思,他又不是好色如命的大種馬,要那麼多的女人做甚?
「嗯,皇上賞的兩個宮女,一看就是宜男之相,我帶着她們去逍遙快活,也就足夠了。」玉柱變相駁了曹春的想頭,只是給曹春留了面子,故意沒有明說罷了。
曹春還想再勸,卻聽窗外忽然傳來了魏珠的唱喏聲。
「皇上駕到!」
玉柱趕緊領着老婆孩子,一起出門,跪迎老皇帝。
「奴才玉柱,恭請皇上聖安。」
「玔卿啊,還是叫老爺子,聽得更順耳一些。」
「回皇上,奴才不敢。」玉柱依舊和老皇帝咬着勁兒,就不依他。
康熙走到玉柱的跟前,親手將他扶了起來,滿是慈祥的說:「我的兒,你瑪瑪我,雖然年紀大了,卻沒老糊塗,知道誰忠誰奸!」
這話就很重了!
玉柱見好就收,順勢親熱的喚道:「瑪瑪,是我不對,不該招惹您生氣。」
康熙瞥了眼魏珠,魏珠趕緊靠前一步,諂媚的說:「宮保,萬歲爺啥不知道?早就不生您的氣了。」
魏珠能當上乾清宮的副總管,絕非僥倖,單沖這句話,裏頭的學問就大了。
皇帝怎麼可能對臣子道歉呢?
但是,由魏珠來表達歉意,已經是康熙極大的讓步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一貫是玉柱的做人原則。
萬一,把老皇帝逼急了,難道猛虎就不吃人了麼?
天氣很熱,康熙就率先進了正房裏。
康熙注意到,屋裏的幾座冰山,都擺在大約五尺的高木架上,室內要比乾清宮裏,涼爽得多。
「嗯,這是何道理?」康熙笑着問玉柱。
玉柱知道,康熙頗有科學素養,便簡單的解釋說:「冰氣甚重,由高處流低,有利於迅速的降溫。」
康熙一聽就懂,不由長嘆道:「唉,湯瑪法若是還在,肯定要誇你精通西學。」
湯瑪法,洋人傳教士湯若望也!
玉柱知道規矩,並未吩咐上茶。
老皇帝卻說:「口渴了,怎麼不上茶?」
玉柱依舊沒有動,只是瞄着魏珠,魏珠只得硬着頭皮,扎千說:「回萬歲爺,御茶房的人,沒有跟來……」
康熙擺了擺手,說:「這是在我的兒家裏,怕甚麼?」
唉,老皇帝都這麼說了,玉柱還能怎麼着?
玉柱親自出馬,親手從水井裏打了一桶水上來,提回了正房的廊下。
再命人去廚房裏,提了空水壺和爐子過來。
玉柱親手拿來大白帕子,將空水壺裏里外外擦拭乾淨,不見一顆水滴,這才倒入井水,擱爐子上燒開。
整個過程,全都在御前侍衛們的監視之下。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玉柱指着二等帶刀侍衛,也是他的堂姐夫塞勒,吩咐道:「把他們的名字都記下來,一旦出了差錯,全都斬了。」
「嗻。」塞勒趕緊扎千應了喏。
那一年,玉柱初進乾清宮,為二等侍衛的時候,塞勒和他住一屋。
如今,玉柱早就是管着所有御前侍衛的御前大臣了,塞勒還是個二等侍衛。
這人吶,完全不能攀比,越比越灰心,越比越喪氣,越比越生氣。
玉柱回到了康熙身邊,康熙埋怨道:「擱自己家裏,何必如此多事呢?」
「老爺子,您的安危就是整個大清的安危。奴才職責所在,不敢不盡心竭力的維護周全。」玉柱硬梆梆的頂了回去。
魏珠偷眼看了看康熙的臉色,覷見了異常熟悉的那個小動作,他馬上意識到,玉柱的這個馬屁,拍得甚是妥貼。
「你呀,你呀,唉,我說不過你,說不過你呀。」康熙被頂撞了,卻顯得很無奈,一副拿玉柱沒轍的樣子。
室內也沒有外人,康熙冷不丁的說:「順治二年,皇考下旨設明史館,開始修《明史》。其間時修時斷,並不連續。只是,修明史者眾,唯有萬季野,修得最好,最雅,最可讀也。」
玉柱也是飽學之士,他自然知道,萬季野乃是大學問家黃宗羲的弟子,萬斯同。
在這個節骨眼上,老皇帝故意提及心懷前明的黃宗羲,唉,其中頗有深意啊。
「萬季野將錢牧齋列入貳臣傳,甚合朕意。」康熙此言一出,玉柱就明白了。
故意折辱錢家,玉柱的這個馬屁,又拍對了!
天下之大,但凡是坐穩了江山的皇帝,皆不喜毫無忠義可言的貳臣也!
這個是人性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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