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我看你面生得很。開河府的人大多我都認識,可卻未曾見過你,你應該是最近才至開河府。若我所猜不差,你應該是為了參加今年的童生試而來的吧?」
老人一坐下目光就落在傅劍寒身上,也不顧他的訝異,帶着一絲微笑緩緩而道。
「我姓孫,別人都給我幾分顏面,叫我做孫老。說來,我與這空明閣的主人也有幾分交情,所以在這裏,總會預備好的最佳位置留給我,也就因為這樣不時我都會到這來坐坐,讓不少人都認識了我。哦,年輕人,你叫什麼?」
「在下傅劍寒,見過孫老。」
能看出那詩作當中的奧妙,就已經明白老者本事的不凡,更何況這老者說得輕鬆,但話語間已隱隱透露出身份不凡,傅劍寒當下自然不敢怠慢,當即拱手而道。
「這是在下的侍女依依。我正是今年前來考取縣試的學子。想來孫老也知道這縣試是什麼樣的章程,為了過得這第二次考核,我才是來此,卻用了幾分取巧之計以博取他人矚目,這等花巧必定瞞不過孫老,還請孫老見諒。」
「花巧?呵呵……若天下間能做得這樣花巧的人再多一些,什麼妖魔、巫蠻豈能為患?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花巧就能言之,巧思、才學缺一分而不可得也!」
孫老微微搖搖頭好似有些感嘆,不過很快他就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般,臉色神色一正,來回打量了幾下,才是緩緩開口說道。
「傅劍寒?你的名字我最近是有聽人提到過。你說我當知道這童生試有什麼章程,我自然是知道,但你可真的知道嗎?」
真的知道嗎?
知道些什麼?
傅劍寒看了依依一眼,發現她的臉上也同樣是有些茫然,當下只能開口言道。
「孫老,我只知道這第二科是要得到三位學士的認可,其中最少有一人是為舉人,時限為一月,只看各人自己的努力與方法。不知道可有什麼不對?」
「對,也不對。這本來就是童生試第二科的意思,看看你們這些學子是否能學以致用。不過你可知道,縱然只是小小一個縣試,參加的學子連個武者的都沒有,但卻受到諸多文人的關注卻又為何?而且其實這縣試也有排名先後之別,若是如此如何定排名?還要按着第一科的成績不成?若真如此,何必將那麼多縣的英才全都齊聚於此?」
傅劍寒心頭一跳,頓時感覺到隱隱有些不對,忍不住脫口而問。
「難道這其中還別有機樞?還請孫老指教!」
對於傅劍寒所問,孫老並沒有立即做回答,反而是微微搖搖頭,而後繼續言道。
「當然,你恐怕還不知道那張家為了你可是花費了大力氣,可是好好的聯合了不少世家,為的就是阻擊你。最大的目的自然是希望你落榜,實在不可為那就讓你哪怕通過這一次童生試也得不到最大的好處。對此各家的人倒都頗為積極的響應,聯合得很快,這樣的情形也不知道多久沒有見到了。不過如今看來你這小子的確是有着真正的才學,這正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倒也難怪被他人視為眼中之釘了。」
聽到事情竟會這般,張家竟然聯合其他世家一同來針對自己,傅劍寒雖然依舊不懼,但也忍不住開口問道。
「科考乃人族之基石,不是不允許他人徇私舞弊的嗎?不然也不會小小一個童生試就涉及到舉人,不正是為了防備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先賢在上,又有朝廷律法之規,自然不會有什麼徇私舞弊之事。正如現在,你展露才華,必定會被一些人所知,但那些人絕對不可能對你做些什麼。但無法徇私舞弊,卻不代表不可設阻障礙,這本來就是科考的難關,只是你面對的更難了而已。比如你參加的聚會少,認識你的人就少,再比如以舉人之能花費心力指點其他學子,此非代為作詩文,而是讓他們本身的才學更勝於你,到時候你又如何可爭?此乃堂堂陽謀,何來徇私舞弊之嫌?」
孫老侃侃而談,淡淡而笑,所言之中沒有任何鄙夷之意,不過細細想來,這的確只是阻礙,而非作弊。
「也許你心頭會有些不甘,但你要知道,讀書所謂何事?斬巫除妖!你不要以為那些妖魔、巫蠻都是白痴,蠢蛋,他們的智謀絕對不會下於任何人,那種輕易就前來送死的,不過是他們一種優勝劣汰之法,從中篩選出更有潛力的妖魔與巫蠻而已。連這等小小阻礙都趟不過去,那麼憑什麼能成為人族的中流砥柱,帶領人族與妖魔、巫蠻相爭?此為我人族自強之道,也許其中是有私心,但我等文人若有所成就,其公心必定大於私心!」
公平也是有極限的,真的完全公平其實也算是一種不公平。
傅劍寒終究是兩世為人,見識自然大有不同,沒有那麼大的怨氣,聽到孫老說完,整個人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
「孫老所言極是,不過能否請孫老一言到底童生試排名又是為如何?」
「呵呵……年輕人,待你先應付過這事,咱們再慢慢一談。」
孫老微微一笑的同時隨手一指,就見一人正是快步走來。
來人先是向孫老微微致意,而後才看向傅劍寒,一拱手而言道。
「這位公子請了,在下乃此閣掌柜,姓蘇。公子今日能來本閣題詩也是本閣的榮幸,但若題詩,如此缺了一字卻不完美,不知道可否請公子將此字填上?無論這詩作如何,今日之內,本閣絕不擦洗,任由其所留。」
不得不說這位蘇掌柜的很是會說話,而且言語當中已經做了讓步,若換了一般人必定欣喜之極。
但傅劍寒的意思顯然不僅僅只是如此,微笑着搖搖頭而言道。
「一字可成詩,一字可敗詩。正如畫龍點睛可見畫師功底一般,這詩作也是如此。點睛點不好,那就歪龍孬龍,這詩作也是如此,本來可上文路之詩作,若胡亂添上一字,反倒是成為了笑柄,如此一來豈能輕易而填?」
「這……」
蘇掌柜想要反駁上文路哪裏有那麼容易,但偏偏又無法宣諸於口。
上不上得文路是對方的事情,心中非議一下就也罷了,但絕不能從口中說出,整個空明閣內聽到傅劍寒話語的人是不少,但多是面色古怪,卻無一人開口言說,正是如此。
可傅劍寒不動筆,蘇掌柜就要為難了,若是處理不好,日後人人來上這麼一手,空明閣的名聲就全毀了。
想到這裏,蘇掌柜都是冷汗直下,下意識地就將目光投向了孫老。
「呵呵……」
孫老一代大儒,自然是有大儒氣質,對於蘇掌柜無聲的求助倒也沒有視而不見,摸了摸花白的鬍子隨即一笑而道。
「畫龍點睛,目值千金。這位小友不好直言,那麼就由老夫厚顏開這個口吧。你家主人這空明閣可謂日進斗金,但閣上無名,初時尚可,如今卻為不美,若今日得此詩,則將不名而名,字價千金而不多也。」
這種話若是其他人說來恐怕不會有人所信,但在孫老說來,只在話音一落之時,蘇掌柜隨即是點了點頭,他也明白了孫老的意思。
「若此詩作的確可上文路,那麼縱是千金亦不貴。我家主人雖設此閣,但意在得觀天下英才而已,閣中收入也多行文風弘揚之舉,何曾需求之?至於閣上之名也是這個意思,若能得這位公子一詩而重得『騰龍』之名,我想主公也必定是願以千金而求之!若公子此詩填得好,我願代我家主公以千金相贈!」
隨着蘇掌柜的話語一落,幾個示意之間,自然就有夥計拿出數個裝滿黃金的箱子,而後徑直直接打了開來。
金錢對於文人來說很重要,也很不重要,真正的文人想要得錢財可謂唾手可得,但當一千兩的黃金拜訪出來的時候,黃金閃閃還是讓不少人都直敢目眩神迷。
一字千金!
千金倒也罷了,但『一字值千金』就讓人羨慕了。
所有人全都明白這一點,一個個在以熱切的目光看向傅劍寒的時候,也有不少人是在暗自議論了起來。
「此子今次可謂揚名了,一字千金雖不貴,但名難得啊!」
「那也未必,若那字起不得畫龍點睛之筆,就是臭名遠揚不說,還平白得罪了大將軍。」
「且看看吧,此子雖然陌生,但想必也不是沒有半點準備,不過若此詩句填得不好,那可就真的是貽笑大方之家了。」
在議論紛紛當中,傅劍寒目光從金銀上一掃而過,心中先是一聲感嘆:這位蘇掌柜的主公應該那位大將軍吧,能得此等人才輔佐,大將軍必定有所不凡。
顯然,這位蘇掌柜已經明白,金錢多少是虛,更為重要的是傅劍寒要藉此而揚名。
不過這時蘇掌柜既然已經為傅劍寒做好了鋪墊,傅劍寒自然不會浪費機會,當下就此直接拱手言道。
「蘇掌柜,其實那詩作已經完整,不差一字。此閣之前以何為名,如今此詩便為如何!」
「此閣之前何等為名,如今此字便為何?檻外長江明……自流?檻外長江空……自流?檻外長江空自流。檻外長江空自流!」
這蘇掌柜能在這文人匯集之所,坐到如今的這個地位,便證明他自身的才學其實也自不低,聽到傅劍寒所言之後當即在口中嘀咕數句,連連吟誦之間,蘇掌柜頓時眼睛一亮,拍案而嘆!
「好!好一個檻外長江水自流!一字千金!果然一字值千金!」
不止是蘇掌柜,能入立足在此之人文才都不會有差,同樣聽到這話,已經先後就此反應了過來。
不少人在口中念得片刻之後,一個個都是眼睛微微一亮,忍不住出聲讚賞。
「好詩,果然好詩,此字一出,正如畫龍點睛之筆,此詩已活!」
「此詩之妙,最妙就在此一『空』,有此詩而觀之,日後此閣有名,但又無須書名,本已經有名聲,經此一傳,開河府第一閣之名恐怕再無改易,而且隨着此事傳揚,加上此詩精美,必可上文路,到時候就不只是開河第一閣,恐怕就是衛國第一閣,天下俱知了!」
「不錯!方才我聽聞孫老言得此人乃是前來開河府參加童生試,看來這一屆的童生試可有得好戲一看了。」
聲聲讚嘆,能上到這裏的無論身份如何,這才學是不低的,一點花巧說穿之後,人人都能見得此詩之妙,尤其那點花巧說穿之後,不僅不會失去價值,反倒更顯襯得此閣的不凡,可謂錦上添花,自然引得人人讚賞不已。
及到這時,孫老才笑着微微頷首,而後開口對傅劍寒言道。
「呵呵……小友此詩作精妙,哪怕大將軍聞之也要讚賞不己,不過此處卻不是說話之地,不如隨我坐到那一桌如何?」
孫老所言,乃是他先前所坐的位置。
本來這頂閣雖然寬廣,但隨着眾人上來,已經相對狹小了許多,加上千兩黃金幾個箱子一擺,不少人已經是快要擠到了一起,好在都是文人,下意識之間還是維持着平和的秩序,不會真的亂作一團。
但哪怕是這般,孫老原先的那一處位置周圍還是被下意識地空了出來,猶如一處別有的空間一般。
會如此便可知,孫老在開河府的聲望決然不低,絕不是因為什麼常常到此閣而讓人認識而已,而是孫老本身就足以讓人尊敬。
「既然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所以當下,傅劍寒隨即微微一躬身,直接帶着依依隨同孫老重新入坐。
「小友,你方才曾問我童生試到底如何?我自然是可以告知於你,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可知為何要有童生試?」
入坐之後,孫老摸摸花白的鬍鬚,而後自一笑而言道。
「正如那些練武之人到了武者境界才算入門,擁有戰力與妖魔、巫蠻一戰一樣,嚴格說來,唯有成為秀才之後,才能開始接觸劍道,真正開始擁有實力,而後逐漸可成為我人族中堅。既然如此,童生試又有什麼意義,何必如此隆重?甚至不惜耗費舉人的時間?畢竟舉人可是面對妖魔、巫蠻的主力,耗費大量的時間在此而無所收穫,如此豈不是因小失大,捨本逐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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