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伴隨着一聲暴喝,一個約莫十六歲的少年手中長刀猛然揮舞,剎那間就是斬出六六三十六刀,刀光閃耀,形成一片刀網,刀網罩下,就見一隻撲嘯而至的豺狼身上鮮血飛濺,慘叫一聲倒地而亡。
一刀斬殺一狼,少年卻沒有絲毫停頓,繼續放聲一喝!
「殺!殺!殺!」
一步不停,每踏出一步,就是一片刀網斬出,連續三聲暴喝,便連斬三隻豺狼,到得最後,血色的刀網籠罩而下,讓旁邊的人都是為之心生膽寒,不敢直面以對。
圍攻來的豺狼不過十數隻,而且這些豺狼多有欺善怕惡之本性,剩餘下來的豺狼,在見到少年如此威勢,加上其他人也不弱,頓時『嗚咽』幾聲,丟下七八具屍體就此逃走。
直到這時,少年才是放下刀刃,回首看向一旁結陣自守的四人。
「按着老規矩,這一次回去之後我要分到三分之一的好處,你們可以拒絕,但要考慮清楚後果會如何。」
少年直接開口,語氣當中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但其他四人相互看看,雖然很有些不甘心,但全都點點頭沒有任何異議,甚至開口討好說道。
「這一次若不是小刀哥你帶着我們,我們也收穫不到這麼許多,而且說不定還有性命之危,小刀哥你拿三分之一是應該的。」
小刀,就是這個將要滿十六歲少年的名字,或者說代號。
衛國,東州,開河府,濟平縣,武堂弟子。
這就是這少年和其他四人的身份。
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身份,衛國在每一州每一縣都會設立武堂,收容無家可歸的少年,並且教習武藝技法,當然普通百姓人家也有不少會將自家子弟送入武堂學藝。
而在武堂弟子待到十六歲滿之後,既可選擇另謀出路,也可正式加入武堂學習更厲害的武功。
聽起來不錯,但實際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武堂弟子從十歲開始就必須自力更生,對於那些主動送入武堂的人來說,往往能得到家中的補助,從而只是接取一些安全的任務,但對於小刀這樣的孤兒或者貧苦人家而言,就必須要進入山林當中拼鬥。
時到如今,小刀已經親眼見過三十多人身亡,而這一次也是武堂頒佈下來例行的巡邏任務,巡邏濟平縣周圍
所以在武堂之內,名字不重要,需要的只是一個能互相稱呼的代號。
今日巡山的任務已經完成,斬殺野獸十數,最後賣掉之後一共得到五兩白銀的收穫,而小刀拿到自己的那一份就與其他四人分道揚鑣。
事實上,若不是任務分配,小刀也懶得與其他人一同組隊,對於小刀而言,這些陌生的傢伙總免不了要提防幾分,反而是發揮不出實力。
「加上這一次,又有了半兩金。不過離着下一次濟平學院招人的時間就那麼幾日,如果錯過,那這一輩子就要埋在武堂了,看來時間上是有些來不及了。」
拿到銀錢之後,小刀其實並沒有離開,比起其他人,有着前世宿慧的小刀早早就定下了自己的目標。
雖然前世安逸的世界與這一世所在完全不同,但小刀早早已經有過了解,若說在武堂的成材機率是百分之一,那若能加入學院,成材的可能就是十分之一。
微微皺眉思量片刻,小刀就有了決定,來到文書樓一個有些獐頭鼠目的人身前,見到有人走來,那傢伙在坐直了身子的同時,眼睛才是瞄去。
「喲!這不是小刀嘛?終於決定還賬了不成?」
看到是小刀,那人頓時有些不耐地說道,同時整個人也是垮了下來,恢復了方才那種懶散的模樣。
這人姓方,在這武堂的文書樓負責文案,賬目之類的事情,不過別看這人有些獐頭鼠目的樣子,但實際上乃是童生出身,而且頗得堂主信任。
不過此人頗為有些喜歡偷奸耍滑,好吃懶做,所以一輩子也只能是個童生,做些文案的事務,根本沒有可能更進一步成為秀才,更沒有修行劍道的可能。
「張師爺,我要借錢。」
小刀面對這張師爺嘲諷的話語置若罔聞,直接就說明來意,不過聽上去小刀這不像是在借錢,反倒像是伸手拿錢。
「借錢?你如今欠了武堂九兩黃金十九兩白銀六十二銅錢,還想從武堂借錢?」
果然不出意料,張師爺當即哂笑而道,沒有半點掩飾的意思,一開口就讓附近的人全都是聽聞,隨即引得一道道鄙夷、嘲諷的目光落在了小刀身上。
身負債務在武堂當中算不得什麼,畢竟武堂招收了大量孤兒小子,所有的食用都是記債,但顯然沒有什麼人能欠下這麼多的債務。
平日執行的武堂任務總還算有不少的收穫,以之用來償還武堂的賬務雖然不足,但也不少。
另外若想要離開武堂,那麼這債務就必須要了結,以小刀現在的身家,又不是特意送入武堂進行培養的人,根本不可能償還得起。
要知道一兩黃金可就足夠一家尋常百姓半年的用度還有剩餘,數目可不在少數。
可以說,欠下這麼多債務的小刀就已經相當於賣身給了武堂。
而之所以如此債台高築,除了小刀從來沒有償還過半分錢,反而是連連借債之外,更重要的原因還是眼前這位張師爺。
「張師爺,以往我借一銅錢,你就給我記三銅錢,我也不是不知道,可從來沒有任何伸張的意思,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小刀靜靜地看着張師爺緩緩說道。
「什麼借一銅記三銅的?你的債是確確實實的,難道還想在武堂賴賬?」
張師爺冷冷一笑,這種事情他做得多了,不過大部分他都孝敬上面的人了,上下的關係都已經打通了,就算這事情捅出去,也是對小刀不利,他根本就不怕,有着上面的人開口,小刀一個小子的話,誰信?
反正一應賬務往來都是他記下,記多記少,還不是他一支筆的事情?
當然,相比其他人,小刀每一次吃了虧從來不吵不鬧甚至完全一副不知道的樣子才是最大的原因。
從小刀身上,張師爺委實是收刮到了不少好處。
「我之所以不聲張,就是在等這帳足夠高。因為我知道那麼一件事情,欠錢的人才是大爺。」
小刀冷冷一笑,盯着張師爺緩緩說道,真就以為自己的錢那麼好拿?
「欠別人一二兩銀子不還,急的就是自己,欠別人一二兩金子不還,急的就是別人。張師爺,若是過些時候我十六歲做選擇的時候,選擇離開武堂會怎麼樣?」
本來一直在哂笑的張師爺聽到小刀的話先是一愣,隨後就是想到了什麼,整個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刀,攏在袖中的右手已經是微微有些顫抖。
張師爺已經想到若小刀做這樣的選擇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所以他不由得又驚又怒起來。
所有武堂弟子在十六歲的時候都要選擇,是否離開武堂,但對於那種選擇離開武堂而與武堂又有賬務未清的人,那麼就會被強制派發任務。
欠的錢越多,那麼任務也就越難,而基本過了一兩白銀以上的都免不得要動手爭鬥,也就是如此,不少『有志氣』的人因此而死。
而若是那人在完成任務之時直接身死,那麼這帳就會記在武堂的帳上。
這本來算不得什麼,每年都會有幾筆這樣的帳,但那些帳少則幾兩白銀,最多也不到一兩黃金,自這濟平武堂開設以來就達到過小刀這麼大的賬單。
事實上一般情況也不可能會有人欠那麼多錢,一來各個有志向的人會是儘可能還上,二來武堂也不會隨隨便便借了又借,讓人欠到那麼多錢。
只怪這方師爺夠貪心,一次又一次讓小刀欠帳,讓錢落入自己的口袋。
現在只是賬面上的欠賬不會有來查,但若爆了出去……
「武堂上面還有堂主,十兩黃金的債務他不會那麼容易接下,而記在帳上的雖然可以上報銷帳,但這麼一事傳出去其他人就算不懷疑,也足以是讓堂主顏面掃地。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拿一個替罪羊,反正那替罪羊本身也不乾淨不是?」
就在這時,小刀話語聲聲傳入張師爺的耳中,可聽在張師爺耳中卻直如同邪魔低語,可偏偏每一個字都是說中了他心中的擔憂。
「行事正派的堂主大人難道還會為了底下一個小小的師爺遮掩?更何況這位置盯着的人不少吧。我知道師爺您的厲害,更明白師爺您明白事理。如今我想借得三兩黃金,不知可否?」
「三兩黃金?好!好!借!」
在小刀的一番話之下,這張師爺的臉色一青一白,最後狠狠一咬牙遞出了三兩黃金。
這錢雖然是由他來執掌,但卻是屬於武堂而非他個人錢財,若是出了什麼問題,他也脫不了身。
「多謝了。」
接過黃金,小刀對於張師爺的怒視並沒有半點理會,直接轉身就走,而那張師爺在小刀離開之後,當即怒沖沖地在帳本上記上,一下就將小刀的賬務提升到了十六兩黃金。
不是張師爺記吃不記打,而是他根本不相信小刀真的敢接取離開武堂的任務。
只要小刀選擇留在武堂,到了那時小刀就是武堂內部的人,他有的是辦法可以從小刀身上榨取到更大的價值,而且到時候小刀這一套可就沒法再用。
對於這些事情小刀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去理會,拿到了錢之後當即徑直來到東城文堂。
東城學堂乃是教導各種文學的地方,雖然也是知識啟蒙之地,但與武堂不同,這是私人設立,想要在其中學習知識,就必須要有足夠的錢財,若沒有足夠的財力絕對是進不了這地方。
小刀這時候連進門的資格也沒有,只能是在文院外面等候,一直等候了半個時辰,才陸續有人從裏面走出來。
對於不時投來的高傲神情小刀完全視而不見,每一次見到這些人,無論年紀大小都會是如此,文人地位可不同武人。
對此小刀很是明白,雖然只是最基礎的文字教授,但進到這文堂,未來遠遠超過武堂,因此值得驕傲也是十分正常。
直到最後一個中年文士慢慢走了出來,小刀才是趕緊迎了上去,將自己所有的錢財全都掏了出來。
「見過方先生,耽誤了方先生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這一次我湊足了金錢,希望先生能花費些時間進行指導。」
之前小刀就為此花費了七八兩黃金,那些欠賬就是因此而來,所以聽到小刀所言,方先生也不吃驚,反而是微微搖搖頭。
「你還真是不死心啊。不是任何認識那一百個生僻字就可以進到濟平學院當中學習的。我之所以說每十兩白銀交你一字也是為了你好,希望你能知難而退而已。雖然說十萬三千六百多字莫說是童生就是秀才都未必能完全精通,所以要入濟平學院也不需要識得那麼許多字,但僅僅只會百字那就未免有些容易惹人發笑了。」
說是如此一說,但這位方先生還是快速的接過了三兩多的黃金。
雖然這位方先生不是張師爺那種不思進取之輩,但他如今也只是童生,而且因為自身天資所限,想要繼續進一步成為秀才還要刻苦攻讀,這其中必然是有不小的花費,所以才會在課外也對小刀進行指點。
文道每想要進一步都不是那麼容易,沒有強大的進取之心根本不可能辦到,單指這一點方先生就遠比那張師爺讓人敬佩,也無怪一位是先生,一位只能是師爺。
「你聽好了,我只說一遍:餶、穯、礸……」
三十個極為生僻的字從方先生口中一一道來,邊念邊在空中臨空書寫,臨空所書之字約莫能存留片刻,而後又是書寫下一個字。
三十個字一一書寫來花的時間不多,但也不少,在全都一一教過一遍之後,方先生也是額頭見汗。
「好了,前前後後我已經教過你一遍,不過我還是要說,就算你能聽聞一遍就將我所說所寫全都記下,過了最基礎的一門檻,但你連最基本的字都不懂,根本不可能進到濟平學院。」
對於方先生最後的感嘆小刀完全沒有聽見,他已經全身心是投入記憶方才所得,要將之全都記在心中。
見到小刀如此執着,方先生也忍不住微微一嘆,露出了幾分惜才之色。
「可惜,就算你有天賦,肯刻苦,但有些事情還不是憑着這點事情就能辦到的。想進入濟平學院你還是只能做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