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先之語讓青尋疑惑不解,反觀秋心或是已有準備,以道先的相術,現今慎重地以黃燭起卦,其卦象所言,便不會錯,必定是千幻魅影帶走了小白,現在想要救它,也只能去天山。
青尋手微微向前探,想要阻止道先,道先沖她使了眼色,緊接着言道,「今時上天山,田卅或已回山,你有把握從他們手中救出雪狽麼?」
「沒有!」
語氣咄咄,道先不依不饒,好似與秋心針鋒相對,「此前你能夠打敗覃廣,更是殺了他,實屬僥倖。
但是以你現在的狀態,可還有力氣獨抗田卅與魅影二人?還有上千的天山弟子,真的要做如此螳臂當車之事麼?」
道先將此中道理分析一番,其實不用他說,任何人都能想清楚這些阻礙,想必都會望而卻步。
秋心之前以七十二劍打敗覃廣,此刻內傷之重,恰似強弩之末,縱是內力有了長足的精進,但是卻無法讓他身體完全恢復。
就算身體狀態如此,秋心也沒有一絲猶豫,說道,「此事緣起於我,縱死無妨。」
青尋與道先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深深的無奈之感,秋心的執拗他們早已體會過,道先早在秋心上泰山之前,就曾勸慰過他,但是他一心只為心系之人,又怎會聽。
如今也是這樣,道先一聽這決絕之語,目光一凝,牙關緊咬,喝道,「你不怕死,可還要顧念青尋,難道讓她一人陪你受苦?」
「我一人去!」
青尋聽着道先之語,她心中十分明白此刻想要讓秋心改變心意難如登天,便想要阻止道先,可是聽了秋心的回答,還是讓她有些失望。
臉上黯然失色,兩日以來的疲憊之感盡皆顯現,伸手挽着道先,搖了搖頭,嘆道,「算了,讓他去吧。」
青尋淡漠失望之語讓秋心心中略微一沉,緩爾升起一絲不忍,心中突顯矛盾感覺,可是很快的,就被如潮的擔憂淹沒了。
道先抬起一手拍着青尋之手,依舊質問秋心,「你一人去,好啊,你大義凜然,餘事皆不拋,餘事皆在心,可還記得泰山之事。
如若不是你,可會有人為你擋劍,谷藏鋒之死早已註定,你又能作何改變,今時雪狽被帶入天山,你一人之力,想要救出它萬無可能,你也是難以改變任何結果,如今再棄他人,就不怕來日情景再現麼?
聽我一言,雪狽對於天山重要非常,他們也絕對不會傷了它的性命,待得之後你自覺敵得田卅,再去不遲。」
道先之語似乎帶着惶惶天威,讓秋心頓時沉默,他的堅持,堅守都像是一場笑話,若不是自己,隱靈子當時的劍鋒也不會穿透魯雲之軀。
心頭痛感讓他難以呼吸,躊躇了很久,目光不知何處安放,也迴環了很久,之後他轉而對着青尋言道。
「對不起,青尋姑娘!」
青尋面色煞白,慘然一笑,「沒事的,沒事的…」
話雖說得平淡,但是眼中卻是難以抑制的眼淚流轉。
此刻在她的心中,才明白過來,雖然秋心與她在三元鏡之處做下旖旎之事,陰差陽錯之下身懷有子。
可是這一切,都難以比得上他心中的那些人,那些物,如今他所顧念,並不是自己,這樣一想,讓青尋身子更加虛弱,加上石室昏暗,讓她忍不住想要逃離。
道先見此怒言道,「今日你一語不聽,非要救那雪狽麼?」
秋心低下的頭猛然抬了起來,不知哪裏來的一股怒氣與怨氣,高聲言道,「親若手足!」
道先再不勸慰,他與青尋心中對於秋心的感覺與想法如出一轍,皆是失望與無奈,可是他們哪裏知道,小白從小陪伴與他,勝過手足之情,命過於他。
如今世上也只有小白之於秋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是他不想與青尋回到青桑山終老此生,而是他不能。
道先與青尋一同相扶邁步走出了石室,再離開石室時青尋還有些不能甘願地回望了一眼,卻發現秋心連看也不敢看她。
…………
在去往前山的通道之中,道先手中的白幡之杖一步一起,一步一落,在地上鐺鐺作響,他此刻顯得雲淡風輕,全無半點適才憤怒情緒。
「別胡思亂想,你看他的面相,下至頜頰,上至天庭額間連通髮際百匯,都被凸顯的顴骨截斷,註定此生心念極多。
這樣的人,必然是知恩圖報,德怨想笑之人,如今你既是身全體安,自然能棄你而救物,他日你若與那雪狽互換而處,他也必是枉命而為,或許連今日這半分猶豫都不會有。
他心中之魔也正是由此,他趨趨往往,卻是沒有換來一個讓他滿意而居的結局,致使他心中怨念頗深,執念也由此而起。
至於其中道理,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樣,渡不過這個劫,他終是難成大器。」
原來道先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勸服秋心,有了前面兩次的經歷,他心中也十分清楚秋心的性子,是不為外物所動的。
青尋略有詫異,舉袖抹淚,輕言道,「既然是這樣,爹爹為何要怒言相向,倒不如任由他去罷了!」
秋心與青尋相見之時乃是二月末,三月初,此刻半年將過,很明顯地能看出她小腹微微隆起,原本清秀的面貌也變得慈祥雍容,更帶母氣。
但是她依舊是雙十年華,將為人母,女兒之心不減,經過道先的解釋,她心中依舊不解,帶有醋意。
「摒除心魔,置之死地,方能後生,泰山劍堂上代堂主無此勇氣,身死相亡,谷藏鋒依舊沒有這樣的勇氣,如今也是魂歸他處。
今時他更是無此勇氣,倘使不以此法激他,他心底里便沒有那股狠戾之氣,就算解決了這些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前往耀州的。」
青尋輕理墨黛,看着山前刺目耀眼的日光,說道,「話是這樣說不錯,但是爹爹,他萬一上了天山,可會如在泰山一般,如何能敵得過一派之人。」
道先輕笑一聲,帶着莫名情緒,好似成竹在胸,「在泰山時他能逢凶化吉,在天山也必然能夠這般,他面頰顴骨磨成玉柱之時,便是萬事大吉之日。」
青尋這才豁然開朗,不再言語,此刻在青龍山上,真算得上是橫屍在野,比之昨日人影綽綽,雖然身在囚籠,但是那般景象倒也好上許多。
父女兩在前山山口等了好長時間,才看見後山濃煙滾滾而起,不多時從聚義廳內也散出濃煙,秋心背負着婦人從中走出。
不知他一人獨留石室想了些什麼,最終一把火燒了石室中的所有屍體,準備離開此處,而此刻的他,一手擋着陽光,一手拖着婦人,顯得不知所措。
待得秋心走到二人身前,道先將飄蕩的白幡從空中一把拉下,與竹竿緊貼着握在一起,又換成那種不滿而淡漠的語氣,言道。
「今時你一人上山,青尋不能跟你去,這裏有錦囊一枚,必要之時便可拆開,救你性命!」
道先從懷中摸出一道錦囊,其上刺繡雖然精美,但是顏色卻是黯淡,看來時日已久,秋心與青尋見此同時愕然,難道道先早就知曉此事?
但是二人都深深知曉道先相術,未曾多問,秋心感念點頭,接過錦囊之後,說道,「前輩之恩,難以為報。」
說到此處,他看着青尋早已轉過身去背對於他,秋心默然探步,輕聲道,「今時若救得小白,他日必定不負於卿,我秋心立誓於此,若要相忘,萬劫不復!」
青尋聞之心中一痛,竟有搖搖欲墜之感,咬着嘴唇,一句囑咐安慰的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但是她心裏卻很清楚,身後的男子此刻真的才對他起了一分心念。
呆立良久,青尋身子顫抖着,而秋心低着頭,不見答話,他又對着道先說道。
「晚輩求人甚少,但是青尋十月之期將到,青桑山寒冷,還請前輩帶她前往洛城,等我回來!」
這時道先不語,只是一直點頭,秋心知道,就算是他不說此語,道先考慮的肯定比自己周全,這樣一說只是稍慰其心而已。
片刻之後,秋心一抬手準備告辭離開,卻見身前倩影突然轉過身來。
「天山自然是由得你去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三件事情!」
秋心見此才心頭一松,此番離開,大為背離青尋之意,自然是對之不起,此刻青尋口頭一說,自然讓秋心略有放心。
「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必然萬事莫阻!」
青尋面色慍怒,雙手放於腹前,說道,「怎麼?今日你也學會為自己尋留後路了麼?這三件事情,你做得到也要做,做不到也要做!」
語中無力,青尋也在山上耽擱如此之久,水米未進,虛弱至極,但是此時她的話語卻是擲地有聲。
秋心心裏明白,此刻的他,又能答應青尋什麼,此去生死未卜,比起當時答應魯雲之事,仿佛又一次在眼前浮現,這琅琅懇切應允之語,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妄言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