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鳳藻宮,都只有那麼幾個人,要出事還能讓小張如此喊叫,那只有秦貴妃那裏。柳依依和留蘭兩人把碗筷一推,留蘭還不忘順手拿起個點心往嘴裏塞,急匆匆往殿上跑去。
柳依依跑上台階時候,正是夕陽落山時候,柳依依抬頭一望,見天邊彩霞紅的像匹紅綢,掛在天上,也映的鳳藻宮的主殿像披上一件紅裝。
柳依依突然想起當年周婕妤冊封為婕妤時候的盛裝了,也是那樣的紅,那時的秦貴妃的眼神是這樣溫柔。而此刻,柳依依知道,一踏進殿內,面對的,大概就是沒有氣息的秦貴妃了。
柳依依和留蘭踏進殿內,秦貴妃用被子蒙住頭,火盆放在被子下面,小張並沒去推秦貴妃。
柳依依匆匆上前,把被子掀開,被子內的秦貴妃面色紅的怕人,雙眼緊閉。柳依依的手微微顫抖,留蘭已經上前把秦貴妃扶在床上,對小張道:「出去和看守的人說,就說秦貴妃,取暖時候觸了煙氣,讓遣個御醫來。」
煙氣所觸,這會兒就算御醫前來,也救不回秦貴妃了,柳依依看着秦貴妃那紅的怕人的臉,伸手摸向秦貴妃的頭髮。
留蘭倒啊了一聲:「是我忘了,該為貴妃梳頭的。」說着留蘭就取出文具,拿着梳子慢慢地為秦貴妃梳頭。
柳依依瞧着秦貴妃的面貌漸漸恢復的和原先差不多,惜命,為了榮華富貴,最終還是這樣死去,不知道秦貴妃會不會覺得,僅僅只是運氣不好?
大門打開的聲音傳來,接着是雜沓的腳步聲,御醫已經走進,給秦貴妃裝模作樣地把了把脈就道:「貴妃已經薨了,這會兒,還請哪位姑娘隨我一道去回稟陛下。」
這報喪可不是個好活,留蘭瞧瞧柳依依,柳依依已經站起身:「就我隨去吧。」御醫也沒客氣,起身離去。
柳依依一步步走下鳳藻宮的台階,宮門已經打開,秦貴妃死去,自然沒必要繼續封宮了。陛下靠不住啊!
柳依依長嘆一聲,緩步走出鳳藻宮,宮道上的人來來往往,看着她們手上拿着的東西,柳依依才意識到,又要過年了,從在那間小屋醒來,竟然這樣快就過了要兩年。一過了年,柳依依就十五歲了,十五,及笄之年,不再是孩子了。
那時候,是秦貴妃這樣對自己說的,而現在,會這樣說的,不知道是誰,也許沒有人。柳依依低垂着頭,恭敬地跟在御醫身後走在宮道上。鳳藻宮到甘泉宮的路並不遠。
柳依依和御醫尚未到達甘泉宮,就有內侍來傳皇帝的諭令,說皇帝要親往鳳藻宮探視秦貴妃。
真是諷刺,等人一咽氣,就要這樣做一番,也不知當時周婕妤被賜死的時候,皇帝是否這樣做過?柳依依心裏想的話,面上一點都沒露出來,只等皇帝車駕一到,御醫就上前稟告秦貴妃已經薨逝的消息,請陛下節哀。
柳依依跪在御醫身後,聽着御醫的話,頭一直低着沒抬起。
車駕上的皇帝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接着那笑就變成哀戚:「起來罷,柳依依,你既然是奉皇后命去鳳藻宮服侍秦貴妃的,就由你前去稟告皇后吧。」
柳依依應是,等皇帝車駕離開,柳依依這才往昭陽宮的方向行去。柳依依一走到昭陽宮門口,門口的內侍就驚喜地上前:「柳姐姐,你這會兒怎麼回來了,是不是?」
柳依依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內侍不要說話,這才對內侍道:「我是奉陛下的命,前來稟告皇后娘娘的。」
內侍收起臉上的笑:「那請姐姐在這稍待,我們這就去和娘娘說。」一個小內侍往裏面傳話,另一個小內侍已經殷勤地請柳依依坐下:「姐姐先在這坐一會兒,倒奇怪呢,姐姐原本是昭陽宮的人,這會兒出去了外面一趟,倒要先稟告娘娘了。」
柳依依淺淺一笑,小內侍已經跑回來:「娘娘說,請姐姐進去呢。」
柳依依踏上熟悉的昭陽宮的台階,在殿外守着的吳娟已經高興地迎上來:「娘娘方才還說着你呢,這會兒你就回來了,娘娘還笑說,怎麼你回來了,竟不直接進來,倒要讓人稟告,顯的不像是昭陽宮的人一樣。」
柳依依捏下吳娟的臉:「還是這樣愛說話,你先在外面等着罷,我很快就出來。」吳娟也曉得這會兒不是敘話的時候,吐一下舌繼續在殿外等着。
昭陽宮正殿就沒有鳳藻宮的那股破敗氣,柳依依踏進殿內,朱皇后抬頭瞧着她:「依依,你回來了?」
有一種莫名的情感突然從柳依依心中升起,接着柳依依就給朱皇后跪下:「是的,奴回來了,奴在半途遇到陛下,陛下命奴前來稟告。秦貴妃已於一刻之前薨逝,請娘娘節哀。」
朱皇后閉一閉眼,這才對柳依依道:「起來罷,節哀不節哀的,不過是套話罷了,我就想瞧瞧你,這去了這麼長日子,和原先可有什麼不同?」
「娘娘待依依的好,依依是曉得的,這去了鳳藻宮,依依才知道,娘娘待依依究竟有多好。」柳依依站起身,來到皇后面前,面上的笑和原先一模一樣。
朱皇后用手掩住口:「這話說的就像我疑心你一樣,我若真疑心你,就不會遣你去了,只是……」
「秦貴妃在瘋狂時候,曾經說出許多的話,娘娘,這些話,等娘娘閒下來時候,奴會一點點告訴娘娘的。」柳依依明白皇后想問的是什麼,果真朱皇后已經笑了:「這幾個月不見,倒越發聰明了。去罷,你先歇歇,你在鳳藻宮內的東西,我會命人拿回來。」
柳依依再次給朱皇后行禮,退出大殿,出殿時候,夜色已經慢慢籠罩住後宮,和秦貴妃的那些對話,什麼該說給朱皇后,什麼不該,柳依依現在是十分清楚明白。
殿內跑出內侍在傳朱皇后的命令,預備車駕前往鳳藻宮,朱皇后將親自辦喪,這也是秦貴妃身為貴妃該有的待遇。
柳依依往後面走去,聽着內侍傳來的一道又一道命令,只覺得無比荒謬,陛下愛面子也愛里子,這宮內的人,又有幾個不是這樣呢?
推開久違的那道屋門,柳依依瞧着熟悉的擺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有在這裏,才可以平靜下來,才可以不用去想那麼多的事。
柳依依靠在吳娟的床上,眼一閉,就沉沉睡去。
「依依,你到你床上睡去,不要在我床上睡了。」睡夢中的柳依依聽到吳娟的聲音,但她不想起來,不願睜眼,翻個身又睡去。
吳娟無奈嘆氣,靠在柳依依身上:「依依,你這三個月一定很累吧,不然你怎麼睡的這麼熟?」
柳依依背着吳娟揮了揮手,吳娟伸手去扳柳依依的肩膀:「依依,娘娘還說,要賞你呢,還把我招去問我,你平常喜歡什麼呢?依依,我從來沒見過娘娘對賞人有這麼上心。」
柳依依把被子拉起來蒙住頭,吳娟掩口微笑:「依依,你說話啊。」
「我要睡覺。」柳依依在被子裏放出這麼一個聲音,吳娟又笑了:「可是你睡的,是我的床。」
「那我們一起睡。」就知道會這樣回答,吳娟無奈搖頭,關好門吹了燈,躺在柳依依身邊。
床板很窄,就算她們倆都很瘦,也是前心貼後背,吳娟想和柳依依說話,但見柳依依睡的這麼香,不由輕嘆一聲,睡吧睡吧,瞧她這樣,也不曉得多久沒睡過好覺了。
屋內很安靜,睡着的吳娟沒法看見柳依依唇邊現出一抹甜美的笑。秦貴妃錯了,這個宮裏,並不是沒有真心的。
秦貴妃的喪事辦的很合乎她的身份,無子的她並沒得到諡號,只命宗室內晚輩和秦家家人入宮哭靈,停靈七天之後,移靈皇陵,在那停足七七四十九天後,再行下葬。
皇帝在移靈那天,綴朝一日表示哀悼。
秦貴妃的靈柩離開皇宮之後,鳳藻宮也在重新打掃後封閉起來,貼身服侍過秦貴妃的鳳藻宮宮人,也被召集在皇后面前。
留蘭跪在朱皇后面前,偷眼去瞧柳依依,柳依依和她們不一樣,直接回到皇后身邊服侍。
留蘭看着柳依依在那給朱皇后倒茶,心中格外羨慕,猛地留蘭聽到朱皇后問話,急忙收斂心神對朱皇后道:「奴服侍秦貴妃四年有餘。」
「四年,難得你忠心,只是我一時想不到要怎麼待你們呢。」朱皇后的話讓留蘭的心又提起來,這時柳依依給朱皇后倒茶上來,朱皇后瞧一眼柳依依:「說來你們也有幾個月的交情,依依,你覺得他們該去哪裏?」
「娘娘問奴,奴一時答不上來。不過娘娘,宮女原本就可以出宮的,娘娘倒不如賞留蘭出宮,至於那兩個內侍,上回淑妃那邊,不是曾說過想要兩個機靈的,娘娘倒不如遣去。」柳依依的話讓留蘭心中既失望又高興,失望的是不能留在宮中,高興的是可以離開宮中。
至於失望和高興哪邊多一些,留蘭一時也分不清。
「說的是,這眼瞧着也快過年了,留蘭回家去和家人團聚也好。」朱皇后幾乎沒有思索就道,留蘭心中大定,給朱皇后再次磕頭行禮。
朱皇后又微笑道:「此次回鄉,你可要記得,傳頌陛下的仁慈!」
「奴自然不會忘記陛下和娘娘的慈愛仁厚,此乃社稷之福。」留蘭恭敬地說,朱皇后又命人取來東西,賞賜了這幾人,留蘭也就回去,預備如何出宮的事。
留蘭等人剛走出去,就有人稟報皇帝駕到,柳依依抬頭望去,皇帝已經踏進殿內。 醍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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