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楊玄而言,北疆就是自己的領地。每日事務多不勝數,雖說大多可交給劉擎等人處置,但如今局勢紛雜,他必須要坐鎮桃縣應對。
若只是鹽井,韓紀來就夠了,無需他親自跑一趟。
「為了老夫和桑州?」
吳雲面色慘白,「國公是要謀逆嗎?」
是討逆……老賊無聲的道。
他看了韓紀一眼,老韓看着吳雲的目光中多了些殺機。
老韓啊!
太狠,眼中除去國公之外,再無他人!
楊玄點頭:「當下的局勢你應當知曉。」
韓紀說道:「拿下龍化州後,北遼那邊,赫連春、林雅、長陵大長公主摒棄前嫌,聯手準備反攻北疆。長安那邊,陛下與楊松成聯手,虎視眈眈。如今,長安甚至與寧興合謀.就如同老鼠與貓同床共枕,令人不齒。「
吳雲默然。
楊玄說道:「誠如那位別駕所言,紙,包不住火。長安各方勢力在北疆有不少眼線,當他們發現在被掐斷了食鹽走私之後的北疆,依舊有食鹽供給時就會順藤摸瓜尋到桑洲來。」
「老夫願意辭官,並發誓此生絕不外泄此事一句話,否則天人共誅。」
吳雲舉手發誓。
「你的誓言,我信。」楊玄點頭,就在吳雲心中一松時,他說道:「既然要護住這條食鹽通道,桑洲,我必須要控制住。若是換了個刺史」
你想讓老夫做傀儡.吳雲苦笑,「國公,老夫雖說並無雄心壯志,可卻也不肯做過國賊!」
「擔心青史斑斑,自己淪為叛徒?」韓紀莞爾。
眼前這位國公才是正朔啊!
「你是長安權貴家族的長子!」楊玄衝着赫連燕點點頭。
當知曉桑洲有鹽井時,楊玄就心動了。
拿下龍化州後,赫連督的大軍不走了,就駐在倉州一線,堤防北疆軍的再度入侵。
大戰後,北疆軍需要修生養息,楊玄還得針對長安的手段做出應對,故而,他把目光轉向了南方。
長安和寧興聯手,看似危機重重,可危機中往往孕育着機會。
拿下桑洲!
當楊玄開口時,劉擎扯斷了幾根鬍鬚,宋震被一口茶水嗆的差點歸西.唯有韓紀,雙眸中迸發出了異彩,開口道:「好!」
楊玄甚至想過扯起大旗,可此刻北遼依舊是個龐然大物,一旦他爆出身份,李泌會抓狂,隨即把所有的道義都丟在一旁,把家國天下丟在糞坑中,歇斯底里的要弄死楊玄,滅掉北疆。
而北遼會很樂意於這個變化,赫連春會和林雅聯手組建大軍南下。
長安的大軍同時北上.
楊玄搖頭,把這個誘惑拋之腦後。
北疆在不斷強大,但沒法同時應對兩個強大的敵人。
所以,他和長安翻臉後,卻謹守北疆,不越雷池半步,便是迷惑長安和天下——楊老闆只是跋扈,並未曾有反心。
同時,他冒着被天下人詬病窮兵黷武的風險,頻頻對北遼發動進攻。
他也想牛逼轟轟的兩線開戰,但那不現實不是。
先擊倒北遼,然後掉頭,轉向南方。
這才是王道!
這個戰略是老早就定下來的,按照推演,若是一切不變的話,用不了幾年就能把北遼削弱到一個無法干涉北疆軍南下的地步。
但沒想到局勢沒有變化快。
這不,長安斷掉食鹽走私,就給了楊玄機會。
桑州地處北疆身後右側,在長安的東北方向,拿下桑州,以後突襲長安就縮短了一大截距離。
楊國公瞬間就心動了。
心動就行動,他仔細揣摩了一番,決定親自來
一趟。
赫連燕說道:「吳氏在長安也並未無名之輩,祖上曾跟隨武帝征伐有功封伯。吳使君作為家中長子,按理,不該在桑州停滯數年。且吳使君每年都說想回歸長安,卻無功。」
「百姓挽留!」吳雲說道。
「是嗎?」赫連燕笑道:「百姓挽留的官員多了去,萬民傘什麼的,官員們玩這些比上青樓還溜。可古怪的是,長安那邊的吳氏卻無動於衷,不說幫襯一把吧,據聞,還出手阻攔。這個長子,是不是太失敗了些?」
錦衣衛,贊!
楊玄微笑,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錦衣衛。
帝王鷹犬,權傾朝野,說拿誰就拿誰,一時間,正人君子們人人自危。
可一旦局勢變化,錦衣衛就成了帝王的替罪羔羊,被丟出去當靶子。摻和了君臣政爭,自然不可能善終。
赫連燕有分寸,這一點楊玄很滿意,就是時不時的給他一個「驚喜,,比如說得罪某個官員。
這等遞把柄的事兒讓他哭笑不得,想說開吧,卻擔心赫連燕會自危。
權力啊!
一旦沾染上了,就沒法乾淨。
楊玄看着吳雲,問道:「聽聞,你家中幾個兄弟都頗為……兄友弟恭?」
吳雲嘆息一聲,「錦衣衛名不虛傳,那麼這位是……」
他看着赫連燕,赫連燕拱手,「赫連燕!」
「赫連指揮使鼎鼎大名,想來吳氏那點破事也瞞不住。」
吳雲苦笑道:「當年老夫在長安,雖說愛畫,可也未曾到痴迷的地步……
這是……有戲?
韓紀微微一笑。
「六年前,老夫出遊,和友人喝的酩酊大醉,隨後歌舞……」
一群大老爺們圍着圈跳舞,弄不好還會袒胸露那個啥,只是想想,楊玄就覺得雞皮疙瘩一身。
「沒想到卻遇到了家中的對頭,兩邊喝罵,老夫那一日文思如泉湧啊!噴的對頭滿面潮紅,可沒料到對方卻惱羞成怒,大打出手……」
吳雲拍拍胸口,咳嗽了一聲,聲音虛弱,「老夫這裏挨了一拳,當即倒下。
回去後診治了許久,長安名醫看了許多,都說,老夫活不過五年。」
「這不是六年了嗎?」王老二嘟囔,瞅着吳雲身前的影子,「難道是鬼?」
啪!王老二挨了一巴掌。
吳雲說道:「吳氏自然不能有個短命的接班人,老夫意冷心灰,就靠着作畫消遣。五年前,老夫來了桑州,無心理事,只知曉作畫,誰知曉卻號稱善政。老夫……」
上位者不管不顧,下面自行運作……這怎麼有些像是市場經濟呢?
楊玄莞爾。
「桑州窮,可老夫來了此地後,什麼都擱下了,心中空蕩蕩的,只知曉作畫。本以為身子該越發虛弱,沒想到的是,卻漸漸好轉。」
「為何不回去?」韓紀問道,然後搖頭,「吳氏為何阻攔你歸去?」
吳雲平靜的道:「韓先生難道猜不到嗎?」
他拱手,「此事老夫還得想想,還請國公稍待。」
楊玄點頭。
林飛豹眼中多了殺機,一旦吳雲敢走出道觀的大門,就是死期到了。
吳雲看看左右,「可有清靜之地?」
韓紀指指右側房間,「老夫保證,不會有人窺聽。」
吳雲笑道:「國公何等威勢,犯不着弄這些。」
他看向楊玄,「老夫比國公晚到北方沒多久吧!國公當初乃是個縣令,老夫是桑州刺史。數年之後,國公執掌北疆,令天下震怖,老夫卻依舊還是那個刺史,哈哈哈哈!」
人怎麼可能會沒有欲望?
只是有的淡一些罷了。
吳雲說道:「別駕肖覽,還請叫進來。」這事兒避不開肖覽,
楊玄點頭。
肖覽進來,行禮,然後跟着進去。
王老二不知去哪弄了半片羊回來,「國公,肥羊!」
楊玄有些意動,「出去烤來吃!」
這邊在琢磨烤羊,裏面卻愁雲慘澹。
「他竟然要吞併桑州?」
肖覽傻眼了,「他竟然膽大如斯……這形同於謀反啊!」
吳雲跪坐在蒲團上,說道:「長安和寧興想聯手封死北疆,他自然要反擊。不過,拿下桑州,這便撕破了臉。老夫若是不跟,少不得一個死。若是跟了,身敗名裂,連累家族。」
「使君,此事萬萬不能啊!」
肖覽頹然坐下。
「秦國公親至,此事勢在必行。」吳雲說道。
「使君何辜!」肖覽說道。
「當初老夫並不想來桑州。」吳雲的聲音很是低沉,「老夫受創後,耶娘剛開始還關切,沒多久,就把老夫的兄弟給弄到了身邊。」
大家族就是這樣,一切以傳承為主。
「老夫覺得這也沒錯,只是心中難免難受。隨後,家中雖然沒說,可都知曉了阿弟將會承襲爵位和家業。老夫認命了,整日作畫。可第二年,卻接到任命,來桑州為刺史。」
「家中醜事,倒是讓你見笑了。」吳雲自嘲一笑,「彼時老夫身子已經不好了,可更部任命一下,耶娘也說去桑州調養更好……」「這是要趕走使君?虎毒不食子啊!」肖覽訝然。
「受創之後,自知命不久矣,老夫本就絕望。親人背叛,更是讓老夫生無可戀,於是便來了桑州。」
「到了桑州後,老夫萬事不管,只知曉作畫,漸漸的忘掉了長安的一切,忘掉了自己身上的重創……沒想到,卻漸漸好了。」
吳雲嘆道:「老夫歡喜之餘,便去信長安阿耶……」
他沒提自己的兄弟。
「老夫並未提及家業之事,只求個鬆散的閒職,誰曾想,阿耶回信,說桑州甚好,家中也甚好。」
肖覽愕然,「這是……」
吳雲說道:「從此,老夫每年都上疏,懇請調回長安去。每次知曉吳氏花錢請託關係壓制老夫,老夫就不勝歡喜啊!」
這……
肖覽這才知曉吳雲每年都要鬧騰這麼一次的緣由。
「長安,老夫是回不去了。」吳雲說道:「可老夫還記得那個人!」
他說的那人,必然是那位出手的權貴。
肖覽問道:「那人是誰?」
「淳于虎!」
「淳于氏?」
吳雲點頭,「老夫準備去請見秦國公,你呢?」
肖覽苦笑,「使君且去。」
吳雲出去,肖覽找到了一根棍子,衝着自己的額頭一棍。呯!
額頭上漸漸腫起一個包。
「為何不暈呢?」
楊玄在外面烤肉。
柴火燒成木炭,半片羊就架在上面翻轉。
「你就不能吃幾日素?」寧雅韻在上風處,甩甩麈尾。
「那些菜蔬就不是生命嗎?」楊玄往羊肉身上塗抹調料。
香氣襲人,寧雅韻吸吸鼻子,「阿梁卻與你不同。」
「掌教可別把阿梁帶歪了。」楊玄淡淡的道。
寧雅韻這是試探,但從楊玄的反應上來看,若是他把阿梁帶的清心寡欲的,這位楊國公就會翻臉。
「國公,吳使君來了。」
楊玄回身,見吳雲在門內,就招手,「老吳,來。」
吳雲走出來,楊玄擺擺手,「都在這裏作甚?不熱?「
護衛們都散了,就留下一個林飛豹。
吳雲蹲在楊玄身邊,「國公好手藝。」
「想吃?」楊玄問道。
吳雲點頭。
楊玄用小刀割了一塊
嘗了一下,「淡了些。」他用毛筆又塗抹了些醬料,然後再割了一塊羊肉遞過去,「嘗嘗。」
吳雲吃了,贊道:「美味。」
楊玄問道:「可想好了。」
吳雲點頭,「想好了,就一個疑問。」
「你說!」楊玄割了一塊肉。
吳雲目光炯炯。
「國公,可敢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