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人犯帶着兵器出城。
城門外,他們列陣以待。
楊玄策馬出來。
「見過明府!」
五百人齊齊單膝跪下。
城頭,錢墨眯眼看着,「他們好像恭謹了許多。」
身邊的副手說道:「太平縣不太平,以前的縣令來了就想走,這位看樣子是想認真做事。不過要想長治久安,他必須有一支軍隊。」
提及此事,錢墨輕蔑的吐了一口唾沫,可天氣冷,唾沫粘稠,竟然垂落在胸口,他伸手胡亂擦拭,惱火的道:「我們只有五十人,上次和馬賊一戰死傷慘重。我已經上書州里,請州里調派軍士來補充。」
副手問道:「沒消息?」
「有!」
「什麼消息?」
「自行解決。」
錢墨失望的道:「他們不會管這些。我聽聞有的地方可以自行招募勇士從軍。」
「那些士卒如何養?」副手笑道:「朝中不答應呢!」
錢墨冷冷的道:「自己收稅,自己養!」
「站好!」
楊玄站在陣列前方。
時間流逝,有人開始動手動腳。
楊玄指指那人,「打!」
王老二衝進去,一頓毒打。
「這是我交給你等的第一課!」
楊玄冷冷的道:「第一是聽令,第二是聽令,第三還是特娘的聽令!」
陣列沉寂了下來。
半個時辰後,城樓上的錢墨有些動容。
呯!
有人直挺挺的摔倒。
「抬走,晚些喝肉湯!」
呯!
有人倒地,楊玄獰笑道:「老二,打的他娘都不認識!」
王老二歡喜的沖了進去。
「嗷!」
慘嚎聲中,楊玄譏誚的道:「人失去意識摔倒是直挺挺的,不可能伸手保護臉部。你這個假摔太假。」
朱雀幸災樂禍的道:「什麼假摔?可有布教授摔的假?」
時光流逝。
一個時辰到了。
「解散。」
楊玄一聲令下,眾人急忙撒歡。
「嗷!」
有人一動就慘叫,「我的膝蓋,我的腿,麻了,麻了!」
「慢慢走動!」
楊玄自己也麻了。
「老二,還不給郎君捶腿?」
怡娘一直在後面心疼的看着。
「不用。」楊玄搖頭。
他需要班底,而這五百能在罪惡之城中活下來的人犯,便是他最好的班底。
他們沒有束縛,只求自由。
那我再加上光明的前途,他們會如何?
楊玄笑了笑。
後方,新來的蔣真悄然回去。
進了縣廨,遇到了出來的甄斯文。
「老蔣去哪?」甄斯文隨口問道。
蔣真誠懇的道:「我不大舒服,想回去加件衣裳。」
「快去吧。」
蔣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反手關門,隨即回身,透過門縫往外看。
少頃,他側耳傾聽,確定無人後,這才去尋摸東西。
筆墨紙硯齊備。
毛筆吸飽墨汁,隨即下筆。
少頃。
他吹乾紙張上的墨跡,隨即放進信封,封口。
今日正好有州里送補給的車隊,他們會帶來送到太平縣的書信。
「甄斯文,你的書信。」
隨行的小吏舉着書信喊道。
「來了來了。」
甄斯文歡喜的接過書信。
「這是我的書信,還請交給我的娘子。」蔣真把書信遞上。
小吏收了書信,「放心。」
身後甄斯文嘆道:「這地方兇險,咱們無所謂,卻捨不得妻兒來這裏受苦受罪。」
「是啊!」蔣真唏噓。
小吏問道:「楊明府可在?」
甄斯文說道:「在縣廨。」
小吏帶着文書去了縣廨。
「楊明府,使君吩咐,讓你回臨安議事。」
……
臨安。
陳州窮,但這地方卻出皮毛,所以收皮毛就成了馮勝堂的生意。
馮勝堂,堂堂正正的長相,笑起來爽朗。
此刻他坐在堂中,一個婦人拿着書信進來。
「郎君,那邊的書信。」
馮勝堂接過書信,打開看了一眼。他的手指頭在那些字的中間跳動,間隔着讀了出來。
「無所事事,以操練人犯為樂……」
馮勝堂輕蔑的道:「如今長安暗流涌動,左相一夥被壓制的狼狽不堪。宮中據聞也頗為緊張,皇后與貴妃明槍暗箭爭鬥。只是長安是不是太看得起楊玄了,竟然在他的身邊安插人手。」
婦人笑道:「我家夫君為人誠懇,此去太平縣,也不知何時能回來。」
「就是要蔣真這等誠懇之人,楊玄才不會懷疑。」馮勝堂笑了笑,「長安發話了,要弄幾個貴妃的人來彰顯皇后的威嚴,這位少年縣令便是貴妃的人,拿來開刀再好不過了。再有,楊玄此人據聞是個鄉下小子,為何與何氏結仇?那何氏來人說了,弄死楊玄便是大功一件。」
婦人笑吟吟的道:「那地方偏的令人心慌,哪一任縣令都待不長,奴覺着他熬不了多久就想跑。」
馮勝堂淡淡的道:「那就讓他沒法跑,一直待在太平縣,或是被馬賊異族破城弄死,最好是活擒。想想,貴妃的人被異族活擒,消息傳到長安,皇后會如何歡喜,貴妃會如何羞憤欲死。」
一個僕役進來,「郎君,聽說各縣的縣令都來了。」
「這是劉擎要給他們敲警鐘。」馮勝堂起身,眉間多了些凜然,「每年到了冬季,那些該死的馬賊和異族都會出來劫掠,該死的,他們難道不知曉種地嗎?」
……
楊玄跟着運送補給的車隊進了臨安城。
「好熱鬧。」
王老二就喜歡人多的地方。
老賊笑眯眯的道:「老二去不去青樓?」
「青樓……不去!」王老二的立場很堅定。
楊玄警告道:「別帶壞了老二。」
老賊笑嘻嘻的道:「他就算是想去,小人也會把他拉回來。」
到了州廨,先驗明身份,隨從被安排在前院歇息。
大堂里,劉擎在上首,側面是別駕盧強,再下面些是錄事參軍韓立。
韓立神色肅然,頗為威嚴。
一個小吏進來,「使君,外面各縣明府都到齊了。」
陳州有六個縣,在大唐的州裏面真心不算多。
此刻六個縣令站成一排,大多是中年男子,楊玄這個少年就顯得格外的刺眼。
「可是楊玄?」冷漠問話的是章羽縣縣令杜輝。
楊玄看了他一眼,點個頭了事。
杜輝冷笑,「為何不答?」
楊玄在他看過來時便感受到了敵意,此刻聞言就淡淡的道:「在問詢他人之前,請先介紹自己。」
杜輝看了他一眼,「老夫杜輝。」
「楊玄。」
章羽縣就在太平縣的左側,兩位鄰居第一次見面就有些火氣,其他人都在看熱鬧。
小吏跑出來,「諸位明府請進。」
眾人魚貫而入,一個微胖,眼下一顆大黑痣的中年男子頷首,「老夫回龍縣林子鈺。」
楊玄頷首,「太平縣楊玄。」
「好名字!」林子鈺笑的很是溫和。
前面一人回頭,「老林。」
林子鈺馬上招手,笑的和見到老友一般,「哎!老夫在此。」
這是一個油滑的人,不會輕易得罪人,但這等人你也別指望他能成為你的朋友。
眾人進去坐下。
劉擎目光緩緩轉過,一一看了過來。看到楊玄時,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瞬。
「早晨老夫起床覺着冷,比去年這個時候更冷。咱們有城池,有屋子,糧食不多,不過也餓不死人。」,他指着北方,眉間多了些冷意,「可那些馬賊,那些異族的日子卻不會好過。他們不好過,也不會看着我等好過!」
這個開場白殺氣騰騰的。
「今年如何熬過去?」劉擎說道:「老夫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問同一個問題,你等每年都會回答同樣的答案,今年呢?」
第一個起身的是臨安縣縣令沈期,作為州廨所在地的縣令,他在劉擎的咆哮聲中已經磨礪出來了。
「萬無一失!」
萬固縣的陸角起身,堅毅的道:「請使君放心,人在城在。」
橫水縣的王興看着就像是個糟老頭子,咳嗽幾聲,「橫水縣軍民一心,請使君放心。」
剩下三人,為人活絡,見人就笑的回龍縣縣令林子鈺起身,「老夫唯使君馬首是瞻。」
這個馬屁不高明,但配合着林子鈺的低姿態和帶着些諂媚的笑,能讓人飄然欲仙。
剩下兩個。
章羽縣縣令杜輝看了楊玄一眼,「下官不擔心別的,只擔心太平縣失守,到時候百姓潰逃。我章羽縣在太平左側,如何收拾殘局。楊明府年少,老夫願意教導他。」
這是一次亮相!
也是一次稱量!
連劉擎都袖手旁觀,想趁機看看楊玄的本事。
能不能和同僚抗衡?
不能,以後升官就別想了……升上去也是悲劇,會被同僚擠壓。
杜輝在章羽縣治理的頗為得力,算是劉擎的愛將。和七次被攻破的太平相比,杜輝有資格裝這個比,有資格問這句話。
但這是在為難楊玄。
眾目睽睽之下。
楊玄看着杜輝,說道:
「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