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之上 第406章 自己會去尋個答案

    「虬龍衛,見過郎君!」

    五十一條大漢跪在自己的身前,用一種近乎於虔誠的語氣說着。

    楊玄只覺得一股股巨浪迎面撲來。

    虬龍衛!

    虬無角!

    龍有角!

    虬龍,一說幼龍。

    無角之幼龍!

    這便是太子的別稱。

    虬龍衛……

    太子的護衛。

    看看這群大漢,氣血強悍的連修士都無法抗衡。當他們出現在太子的身邊時,天下有幾人能突破他們的防禦?

    ……

    屠裳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老賊問道:「想到了什麼?」

    屠裳說道:「從到了大唐之後,老夫就一直在觀察。郎君文武皆能,這是好事。可老夫在郎君的身邊久了,隱隱覺着郎君非池中物。」

    「非池中物不好?」

    「好。」屠裳嘆道:「可郎君在陳州收攏民心,收攏軍心,這是要作甚?」

    「劉使君也是如此。」

    「老夫不知劉使君如何,可老夫在郎君的身邊久了,卻隱隱感到些……說不出的東西,就像是什麼東西在地底下一直想冒頭。」

    「什麼東西?」

    「禾苗!對,禾苗,老夫一直覺着郎君就像是一株禾苗,正在地底下掙扎着,只等積蓄夠了足夠的力量,等待春天來臨時,就會從地底下破土而出。」

    「嘖!」老賊覺得自己小看了屠裳。

    「虬龍,何為虬龍?無角之龍。」屠裳苦笑道:「聽到這個名字時,老夫就徹底的明白了。原來,郎君往日的種種皆是在佈局。」

    「沒錯。」老賊撫須,一種元老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這群大漢只憑着肉身就能輕鬆擊潰修士,世間能擁有這等護衛的會是誰?無需仔細想就能明白……這是貴人的護衛。」

    老賊點頭,「是啊!貴不可言的貴人。」

    「郎君是那位貴人的子嗣吧?」

    「這你得去問郎君。」

    「呵呵!那位貴人給郎君留下了這等強橫的護衛……還有怡娘,老夫總覺着怡娘看着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女子,若是她要較真,陳州那些貴婦人沒一個的氣質能及得上她。這樣的女子,卻甘為郎君的女管事……」

    「所以,你怎麼想?」老賊故作不經意的問道。

    老二呢……屠裳尋了一番,發現王老二蹲着一具屍骸的邊上,一邊好奇的揉捏着屍骸的身體,一邊吃着肉乾。

    「修士的肉也是這樣啊!」王老二有些失望。

    「老夫能怎麼想呢?」屠裳笑了笑。

    「那日,老夫歸家,在路上見到那些行人神色緊張,或是興奮,都往那條街道跑,老夫還在想是鬧出了什麼大事。

    那時老夫還喜歡看熱鬧,也跟着人流過去,只看到沖天的火光。

    那些官吏,那些將士都圍着那條街道,老夫看着家成了火海,就下跪,懇求他們放老夫進去。

    官吏不拿正眼看老夫,那些軍士驅趕老夫。

    老夫想殺人。

    轟隆一聲,老夫看到自己的家,塌了!

    原來,老夫看的是自家的熱鬧。

    那些賊人開始突圍,被弓箭射殺大半,剩下的也被長槍捅死。

    那些官吏笑意盈盈,輕聲說話,老夫耳朵好,聽着他們說什麼……報功。

    功!

    呵呵!

    他們放開了封鎖,老夫和那些倖存的街坊走進去。

    那一路,老夫的腳是軟的,一個孩子都能輕鬆推倒。

    老夫一盆一盆的打來了水,更多的人來了。

    火滅了。

    老夫拒絕了別人的幫助,一人在廢墟中翻找。

    老夫找了……

    都捲縮成了一小團。

    那是老夫的妻子。

    老夫的兒子,兒媳。

    老夫的孫兒,孫女。

    老夫早上出門時,他們還叮囑老夫早些回來。

    老夫回來了,可他們卻再也無法開口。

    老夫去求個公道,被官員令人毒打。

    公道不及他們的官帽。

    公道不及他們謊報的功勞。

    老夫活了半生,一直循規蹈矩,哪怕身負祖傳的槍法和兵法,依舊活的無聲無息。

    那一刻,老夫把祖宗交代的規矩忘了,殺了官員,提着他的腦袋去祭奠家中親人。」

    屠裳微笑,「你想問……郎君的對頭定然有宮中的那個爬灰皇帝,老夫敢不敢,願不願跟着郎君干,對吧?」

    老賊點頭。

    屠裳說道:「從老夫衝着那個官員揮刀的那一刻起,什麼帝王將相,什麼王朝威嚴,什麼天下興亡,都與老夫無關。你可知老夫最想做的是什麼?」

    他自問自答:「老夫最想做的是,掀翻這些吃着百姓的血肉,卻不把百姓當回事的狗屁皇帝,讓他們變成百姓腳下的螻蟻!」

    屠裳問道:「郎君想造反嗎?」

    「不,是討逆!」

    「是了,討逆。那麼,郎君若是想攻城,老夫便幫他架梯子。郎君若是想殺皇帝,老夫便為他遞刀子……

    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

    「起來。」

    楊玄扶起林飛豹。

    「我對你有些印象。」楊玄想起來了,「安仁坊的那個鐵匠!」

    「是。」

    林飛豹說道:「小人還記得郎君。」

    「無需自稱小人。」

    林飛豹想了想,「是。我也記得郎君。」

    「這便是緣分。」

    「不,郎君的一雙眼,長的和陛下一般。」

    「是嗎?」楊玄摸摸眼角,心想楊略可沒說過此事。

    大概是看多了的緣故吧!

    「這些年你等都是這般過來的嗎?」

    「是。」

    能十餘年如一日的蟄伏在長安城中待命,這份忠心啊!

    楊玄由衷的道:「辛苦了。」

    「看到郎君的那一刻,我等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當年,伱等是如何逃出來的?」

    「陛下早有察覺,尋了數十人代替,那些人以為一把火燒死了虬龍衛,殊不知,我等早已潛入了城中。」

    數十人就這麼做了替死鬼。

    楊玄有些不安,但漸漸消散。

    他沒發現,若是剛到長安時聽到這等事兒,他定然會憤怒,會愧疚,甚至是痛苦。

    可現在他只是有些不安。

    「他……他為何不走?」

    這是楊玄一直想問的問題。

    就算是跑不掉,好歹也得試試吧?

    林飛豹的眼中多了敬意,「我等都勸過,陛下說了,孤若是遠遁,倒是有機會。可遠遁之後如何?」

    起兵?

    宣德帝當政時期,大唐的國力處於最頂峰,太子起兵,誰願意跟隨?

    隱居?

    對於這等人來說,隱居還不如一杯毒酒了斷了自己。

    「那麼,當年之事你等知曉多少?」

    「我等知之不多。」

    楊玄突然失笑,「你等知曉,曹穎應當也知曉吧?」


    林飛豹默然。谷衙

    拋開這個話題,楊玄只覺得遍體輕鬆,一種紅日初升的感覺讓他精神倍增。

    「今日之後,你等就跟着我吧!」

    「是。」林飛豹恭謹的道,那些大漢喜不自禁。

    「你等以往可曾展露修為?」

    若是林飛豹等人展露過修為,哪怕是在北疆,他們也只能換個動手的方式。

    「在東宮時,我等用的是刀,不過陛下當年並無危險,我等在東宮露面不多。」

    「那麼,誰知曉你等的實力?」

    虬龍衛實力讓楊玄有些眼饞,若是不能用,那便是坐擁寶山而不能取,那種難受啊!

    「宣德帝。」

    「哦!」

    「當年我等曾與宣德帝的護衛私下交手。」

    「如何?」

    「不分勝負。」

    嘖!

    「宣德帝說笑,虬龍衛可破皇宮。」

    是說笑嗎?

    可我怎麼看到你一臉自信的模樣?

    楊玄問道:「那麼偽帝父子可知曉?」

    「應當知曉些。」

    「嘖!他們可知曉你等動手的方式?」

    「不曾。我等在宮中也就和宣德帝的護衛動過手。」

    「宣德帝的護衛呢?」

    「都死了。武皇登基後,全數弄死了。」

    艹!

    楊玄想到那對夫妻,也就是自己的祖父和祖母,不禁頭皮發麻。

    「也就是說,現在你等出去,認識的人不多?」

    「沒人認識。」林飛豹解釋道:「時過境遷,當年的老人去的去,被殺的被殺。李元父子清洗的太徹底了。」

    武皇后期,李元父子殺入宮中,把宣德帝和武皇的身邊人殺了個精光。

    第二次,李泌帶着人殺入宮中,再度殺了一批老人。

    等他登基時,宮中的平均年齡下降了一大截。

    「鐵匠鋪的生意如何?」

    楊玄只是隨口一問。

    「還好。」

    「收了。」

    「是。」

    「收了之後,大部分人馬上趕去北疆。對了,曹穎和怡娘可認得你等?」

    「認得,只是見面時怕是有些不妥。」

    「覺着死人復活了?」

    「是。」

    「那就如此吧!你帶着些人跟着我,其他的去陳州。」

    「是。」

    ……

    和楊松成當朝爭執了一番,翁婿聯手給了他一巴掌後,周遵的心情不錯。

    「盯着楊氏,小心他們對子泰下手。」

    楊松成不可能對周遵下手,那會引發兩邊的大戰。

    「是。」

    哪怕是一夥兒的,可彼此之間都藏着戒心,也收集了不少盟友的消息。

    譬如說,楊氏和方外的關係。

    「郎君,姑爺去了城外。」

    「這等時候他還出城作甚?」周遵怒了,「他是不知曉楊松成的狠辣,追回來。」

    沒多久,消息再度傳來。

    「有人看到兩個腳程了得,恍若神仙男子跟着姑爺出了城。」

    「查了嗎?」

    「沒查到。」

    周氏沒有鏡台這等龐大的機構,所以無法查到這等消息。

    「快去把他叫回來!」

    周氏的人快馬衝出長安城。

    「阿郎,周氏的人出城了,心急火燎的。」

    楊松成點頭,「叫他們準備酒菜,下午下衙後,老夫請周遵飲酒。」

    「可他的女兒做了寡婦。」老僕覺得這事兒怕是難以解開。

    楊松成笑道:「女婿對於我等世家而言,也就是個聯姻的工具,換一個又能如何?至於什麼寡婦,我等世家的女子,誰會、誰敢嫌棄?大不了,楊氏選一個了得的小子娶了他的女兒。」

    老僕笑道:「那周寧美貌,據聞氣質尤佳,多少男兒為之傾倒。若是得知她做了寡婦,估摸着動心的依舊不少。」

    「所以,這不就了?」楊松成笑的愜意,「男女之間,不過是一晃而過的情義。」

    ……

    周遵有些坐立不安。

    他知曉楊松成心狠手辣,但想着那是自己的女婿,楊松成好歹也得擔心自己翻臉的後果吧。

    可他仔細一想,才發現自己錯了。

    女婿對於他們而言就是個工具,楊松成會不會覺得殺了楊玄,自己依舊不敢翻臉,不會翻臉?

    「老狗!」

    周遵神色陰鬱。

    「郎君!」

    「進來!」

    僕役進來,歡喜的道:「姑爺回來了。」

    周遵鬆了一口氣,「那老狗還是知曉分寸的。」

    「周侍郎。」

    楊松成那邊來了老僕。

    「阿郎想請周侍郎下衙後一起飲酒。」

    「好說!」周遵此刻覺得楊松成也頗為可親。

    那僕役看了老僕一眼,眼神不對勁。

    「姑爺說,今日他出城乃是被人設計。」

    周遵面色微變,盯住了老僕。

    「出城後,姑爺他們遇到了兩個修士追殺,幸而遇到了見義勇為的路人,斬殺了兩個修士。」

    周遵盯着老僕,一字一吐的問道:「那修士……來自於何處?」

    「延壽宮。」

    「延壽宮。」周遵咬牙切齒的道:「老夫記得,楊氏與延壽宮多年的交情,可對?」

    老僕心中一冷,心想兩個修士出手,按理該是手到擒來的事兒,竟然遇到了什麼見義勇為的路人。

    路人能殺了兩個實力強大的修士?

    是誰出手了?

    周氏!

    若是周氏,周遵此刻不會如此怒不可遏,而是會咄咄逼人。

    那麼是誰?

    皇帝?

    老僕是楊松成的心腹,知曉許多事。

    唯有皇帝才有這等動機和能力……阻攔楊氏刺殺楊玄,激發周氏和楊氏之間的矛盾,從內部瓦解一家四姓的聯盟。

    這是皇帝一直想做的事兒。

    而今日便是一個契機!

    阿郎的謀劃雖好,但卻忘記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老僕笑道:「此事定然是誤會,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僕役說道:「姑爺親手拷打問出的口供,那二人的屍骸此刻正在進城的路上。」

    老僕乾笑,「定然是誤會,老奴這便去稟告阿郎。對了,周侍郎,下衙後的酒宴……」

    周遵雙拳緊握,又緩緩鬆開。

    老僕覺得不大妙,趕緊說道:「周氏與楊氏多年的交情,若是有什麼誤會,晚些阿郎自然會親自向周侍郎解釋……」

    周遵神色平靜。

    「老夫,自己會去尋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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