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傳言,「據說炎千烈夜訪弘法寺,不知如何取走了地火蓮台」。
這一句模糊的「天道所載」,終於真相大白。
其實就是光明正大走上山門,坐在大殿拉呱了幾句,大悲方丈怒送蓮台。沒有戰鬥,沒有詭譎,就算要講故事給人聽都不知道怎麼講,外人所知自然莫名其妙含含糊糊,於是化作書中的這麼一句簡單的側面表達。
一切合乎天道記載所演之邏輯。
直到離開萬里之外,炎千烈還在回首弘法寺的方向,神色古怪無比。
連楚戈秋無際倆口子的神色也古怪無比。
這事兒,是炎千烈的運氣,簡化了難度,但並不代表着無事發生。
背後折射的事情更複雜一點。
或者可以說化成了楚戈的難度。
大悲絕對看出了這事的始末,看上去連炎千烈為什麼忽然需要這個地火蓮台的原因都猜了個七八分,楚戈的身份更是沒瞞過人家的眼睛。
唯一還能超出他所料的,可能還得屬秋無際……
「如果他連兩個隨從里有一個是秋無際都猜得出來,老子這輩子見到和尚扭頭就走!」炎千烈憤憤道。
本以為來爽的,卻沒爽起來,連得到了重要之物都沒了快感。
「其實馬後炮來想想,不算難猜。」楚戈坐在路邊岩石上,隨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在手裏玩着,悠悠道:「首先,你炎千烈大搖大擺直接拜山,必有所恃。他未必看得出兩個隨從有貓膩,但這件事本身就有貓膩,對於一個窺測到天道存在的大能,他對此有所疑,所以如見般若。」
炎千烈道:「這也最多是猜疑,怎麼就至寶說送就送了?萬一猜錯了,他不是白送?」
「其次,你沒殺氣也沒戾氣,就不像敵對者……」
炎千烈:「……怪我演得差是吧?」
「不是,這個是事後分析,你聽不聽吧?」
炎千烈坐在一邊:「聽。」
「第一次說送菩提樹可以是試探你的來意,結果你的表現根本不是想要這玩意。後面再『得寸進尺』要的蓮台才是真意,而蓮台只有一個效果,生命演化,救人的,本不該是炎千烈所為。」楚戈道:「聯繫到你膽敢大搖大擺的來拜山,他多半就聯想到可能是天道之意才解釋得通。便順水推舟,『借天之物以渡人』。」
炎千烈摸着下巴捋了片刻,不得不承認:「應該是的,所以他不是一開始就什麼都看穿,是試探之中慢慢確定的。這麼說起來還好,起碼沒那麼神秘,他奶奶的差點讓老子以為他多牛逼似的看穿一切了。」
「夠牛逼了……」楚戈聲音低了下去:「現在的問題是,既然他是看出了天命才這麼做的,這就導致我無法判斷他的表現是真的高僧大德,還是只不過拍天道馬屁,或者甚至可能另有所謀呢?」
始終旁聽的秋無際終於開口:「你設定中的佛門與大悲如何?」
「設定大悲確實是大德高僧,已見菩提。以前寫了不少反派佛門,這次是真想寫個正派高僧的,倒是天界之佛反而未必。佛陀三千,各有想法,不可能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所以才會演變出不同道解,流派林立,所以天界會有魔佛,而弘法寺可不知道。」
秋無際頷首:「,大悲既真是高僧,應該還好?」
楚戈有些蛋疼地咂嘴:「問題是,我設定的謝九霄也是謙謙君子啊,不也是做了反派之事?現在他們有了自我,是會變的。」
秋無際道:「人的變化也有其軌跡可循,不會無中生有。謝九霄天帝道統,久居雲霄俯瞰世間,他有代天之意的演變是符合邏輯的,大悲呢?他要變的話,會是什麼演變?」
楚戈正在思索,神色忽然一變。
與此同時,秋無際炎千烈豁然抬首,似有所覺。
周遭梵音大起,燦燦金光從天而降,化為一隻巨大的手掌,將三人休憩的整片空間托在掌中。
掌中佛國!
這不是人界之能……
是天界佛陀!
「天道之化身?你是誰的三屍,說吧。」有佛陀之影浮現空中,巨大的臉龐遮蔽了整個天空。
楚戈平靜地站起身來,看着周圍環境,原先坐着的道旁石頭依然在側,就像整個空間被切割出來,單獨放置一樣。嘗試以如今的修行去感應,只能感受到一種絕望的窒息,明明看着藍天白雲,卻似無形之牢,根本出不去。
他反倒笑了起來:「天界居然可以降臨?犯天條了吧……」
「你很懂天樞契律?」那佛陀笑道:「有識者都在想,天人之界為何分離,誰設定的天軌,誰運行的契律,若是鴻鈞,鴻鈞何在?看來還是我的運氣最好,找到了線索。」
又是三屍……
這些人的認知有很大問題啊……
楚戈心念電轉,淡淡道:「你為什麼不認為,你運氣最差,先死在這裏?」
那佛陀啞然失笑:「就你?三個未曾飛升者?尤其你一個……築基?哈,哈哈哈……」
「轟!」烈焰沖霄而起,熊熊烈火燃邊雲霞,整個天空化為煉獄。
焚天滅地,炎千烈。
「咦……」那佛陀臉龐在火焰之中扭曲晃動,似是十分意外:「真仙之力,你為何還沒飛升?」
炎千烈斜睨了楚戈一眼,什麼都沒說,笑容卻漸漸擴散,變得猙獰且猖狂:「天界佛陀?讓本座掂量掂量,憑什麼!」
「轟!」手掌之中隱現蓮火,炎千烈瞬間深陷火海。
佛陀也在笑:「火之本源,你們尚未知曉。以火破火,可心服否?」
炎千烈身處火海之中,首次感受到了燒灼的痛苦。
他很久很久沒感覺過被火燒的痛苦了,在很大程度上,他就是火。
但這一回還是感覺到了,有點差距……但有趣的是,差距不大。
這火焰的傷害對他來說,似乎還比不上秋無際對他造成的傷害大。
炎千烈縱聲狂笑:「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天界佛火?笑死個小火苗了……」
那佛陀眉頭微皺,奇哉怪也……這人的實力不應該滯留下界,早該是真仙了才對。沒想到以為來下界欺負幾個螞蟻,居然還遇上了不比自己差太多的對手。
不過對方明顯有重大缺陷,沒飛升就是沒飛升,對道之悟有很大的欠缺,身軀也沒受過天光洗禮,相對脆弱……咦?
炎千烈眼神猙獰:「就這樣的佛掌,也想捏碎本座?給老子破!」
仿佛金鐵交鳴聲綻起,炎千烈身周火龍盤旋,片片金光如琉璃碎裂,散落凡塵皆不見。
卻是那佛陀暗施無上金剛之力,想將炎千烈活活捏爆,卻愕然發現,炎千烈的法身竟然如此強韌,絲毫不遜色於他們天界的金剛法身!
「赤龍獄火法身?」佛陀簡直不可思議:「這是人間能有的東西?」
「人間你不懂的東西多了!」炎千烈單手按地,烈焰狂嘯。
天上地下,盡成火海。
但在佛掌之中漸漸收束,越來越小。
他擋得住佛陀進攻,卻使盡了手段也碰不到對方在哪。
佛陀吁了口氣,失笑道:「你想必是人間最強者,怪不得膽敢獨上弘法寺,逼得大悲切斷菩提妙樹……但沒飛升就是沒飛升,到此為止了。」
一隻手指從天而降,摁向炎千烈頭頂。
佛門神通,大輪天指!
炎千烈在佛掌束縛之中,必將碾成肉泥,沒有任何懸念。
佛陀的眼睛已經在看楚戈了。
這個天道三屍一直站在旁邊觀戰,一言不發的樣子,看上去像嚇傻了一樣,區區築基修行,可別誤傷到他,帶回去問話再說……要問些什麼呢,還是直接吞噬?
心中念頭剛剛閃過,一股極為危險的感覺驟然在心中泛起,一道凌厲至極的劍芒閃過,在天地火海之中綻起了破滅一切的光。
他還來不及做任何事,手指一陣劇痛,摁向炎千烈的大輪天指竟被生生切斷,金色的血液流淌成河。
高空之中的佛眼愕然下望,看向那個一直站在「天道三屍」身邊,不顯山不露水跟個嚇呆了的小丫鬟一般的女人。
哪裏是個小丫鬟……
那沖天的劍意直破蒼穹,劃開兩界,貫穿乾坤,說過之處直如虛無。便是在天界,他也沒見過幾次這樣的劍,這樣的凌厲,這樣的破滅與死亡。
「劍破太虛!」佛陀駭然:「你是誰?」
秋無際揮劍而指:「以你目前表現出來的能力而言,連讓本座通名的資格都沒有。若是天界不過如此,可真讓人失望。」
與此同時,佛陀發現原本站在那裏等死一般的炎千烈化為虛影,不見了。
剛才指頭摁下去的,根本只是個火焰凝聚的幻影。
真身在……
「這裏!」九天之上,炎千烈狂笑着,一把拽住了虛空某處,惡狠狠地拖了出來:「滾出來吧你!」
「砰!」
天上漫無邊際的佛陀大臉消失了,一個真人大小的佛陀金身竟然被炎千烈活生生地隔界拽了出來,甩在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