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雨夜柔情
夜幕深沉,不知從何時開始,在這萬籟俱靜的時候,下起了朦朧細雨。
沒有一絲停歇的意思。
黑夜之中,雪廂房所在的這個庭院,竟彷彿也是深深不可見底。
他在床上不停翻滾,怎麼也無法入眠。
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麼?
他仿佛再次看見了雪花,從幽暗的天空中,緩緩墜落。
從窗外望去,不遠處那棵在雨中佇立的白樺,竟有一個隱約的影子。
慢慢的,輕輕的,再次傳來了那熟悉的琴音。
他似想起了什麼,緩緩起身,走出房間。
四周暗淡無光,一點也不像是所謂的天下奇山。
他抬頭,看天。
之後,深深呼吸。
清涼而略帶一絲冰冷潮濕的空氣湧進他的胸膛,雖然站在庭院處,外邊的風,卻把細細的雨絲,打在他的臉上。
他回頭把房門帶上,追隨着那熟悉的琴音,漫步走去。
夜正深,風拂面,雨悲傷。
從蒼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裏的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
那一條路上,沒有任何可以遮避的地方,那雪衣男子的衣襟幾乎都濕了,他卻全然不曾在意,只愕然向前望去,隨着琴音深處走去。
細細縷縷,輕輕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這一路走來,彷彿也似走在幽深靜謐的某個深山水洞之中,伴隨着那一道似曾相識的琴音。
曾幾何時,少年記憶之中,仿佛也曾出現過。它是那麼的熟悉,可怎麼,也無法回憶起來。
黑暗裏的不知名處,有低低的嘆息聲!
涼風吹過,「嗚」的一聲,漫天的雨勢,也那麼斜了一斜。
風雨中,那紫衣女子借着白樺樹枝的遮蔽,不顧地上的雨水,默默坐在在雨中樹下;那把桐色古琴,此刻已然安靜了下來,只是靜靜的,靜靜的躺在那裏,被一雙玉一般白皙的手,輕輕彈奏。
明眸如水,眼波流動,彷彿聽到了什麼,感覺了什麼,琴音淡淡停歇,那女子輕輕回頭。
蒼穹沉默,風雨沉默。
他與那個女子,默然而望,悄悄無語。
風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夜色深深,天地間風雨吹打,不知道哪裏來的落葉,在風雨中輕輕飄蕩,隨風掠過。
白樺樹下的美麗女子,此刻仿佛不再冷漠,雪在她的臉上,仿佛看見了微笑。
雪站在原地,卻在那麼一剎那間,心頭有迷惘掠過。在這陌生的地方,面對陌生的人。為何,會這般熟悉……
他緩緩的,心中出現了一個念頭。
他走了過去,走入了風雨之中,走向女子跟前。
在他身後,隱約的黑暗深處,有幽深的目光,默默地注視着。
走的近了,整個世界,也彷彿悄悄安靜了下來。
她的目光,就在前方。
或許疑惑?或許溫柔?
「你是誰?」雪慢慢地道。
那女子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明眸如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忽地,天際再次響起了那熟悉的琴音。
女子默默低下了頭,沒有人可以看見她的表情,只能從那琴音中感覺到,她的悲傷!
雨水漸漸打濕了他的衣衫,從他的發間,慢慢凝成了小小而晶瑩的水珠,流過他的黑髮,輕輕滴落,從他的臉龐滑下。
隨着琴音的漸漸清晰,那女子反問道:「你不認識我了嗎?」
那美麗的男子,似被嚇住了,妖異且白皙的臉上,出現了疑惑,道:「你是『靜心寺』的靳師姐麼?」
靳夢雪怔了一下,然後不在說話,只是那琴音,更加悲傷,讓人聞之落淚。眼波流動,鳳羽古琴上隱約散發着的淡淡白芒,彷彿也突然亮了起來。
在雪的眼中,這個女子,是那麼熟悉。
她的一言,一行,都深深刻在了自己心裏。
仿佛,已認識了千年!
琴音的背後,是她輕輕的呼吸聲。
雪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便移開了目光,不去看她!只是那幽幽的琴音,似牽動着自己的情緒,讓他又再次將目光,停在了她身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
在這兩人的中間,停了下來,許久,不曾離去。
靳夢雪沒有一絲動靜,只是靜靜撫琴,輕輕地道:「你叫什麼名字?」
雪心裏一動,道:「雪…雪!」說着,深深呼吸,輕聲問道,仿佛在這美妙的琴音里,大聲說話,也是不行:「你見過我麼?」
靳夢雪低着頭,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表情,只是聲音已經響起,反問道:「你見過我?」
雪臉色一變,皺了皺眉道:「沒…沒有!只是……!」
說到最後,不知怎的,雪竟怎麼也說不出來。
琴音淡淡迴蕩山澗,讓人留戀。
靳夢雪抬起了頭,但手沒有停下來,只默默地注視着他的眼睛,道:「只是什麼?」
雪心裏隱約有不安的感覺,卻又說不出什麼,半晌,才道:「只是感覺好熟悉!好象在哪裏聽過!」
靳夢雪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再次低下了頭去。
雪感覺到一絲不安,見她這般摸樣,竟招呼也不打,向迴路走去。
剛走了不到兩步,身後,雨中,忽然攙雜着幽幽琴音,傳來她的聲音:「你真得不記的我麼!」
雪怔住了,不自覺的收回了方才伸出的腳;緩緩轉過身子,風雨橫在他們之間,彷彿又大了些。他清晰的看見了靳夢雪的眼眶裏,秋水雙眸中淚光閃爍;但她的聲音,卻是這般清晰地傳了過來。
「真的一點,也不記的了嗎?」
雪身子一震,腦子裏不斷的閃爍着她的話,努力回想,卻怎麼也無法想起,隨即搖頭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說着,快步走了開去。
雨,越下越大,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風,吹過。
拂起了靳夢雪腮邊的幾縷黑髮,紫色衣裳隨風而舞,何其美麗?
靳夢雪望着他的身影,慢慢低頭,就連那雙手,也聽了下來,放在鳳羽古琴的琴弦上……
雪快步離開,離開了那片充滿莫名悲傷的地方,忽然聽見引領自己前來的琴音,也緩緩消失了。此刻,她心裏彷彿也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他面對着那從不相識,第一次見面的女子時,總是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她的琴音,永遠是那麼悲傷!
靳夢雪,究竟是誰?
他暗自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向後望了一眼,隱約可以看見那白樺樹下,低頭不語的女子!他無奈搖頭,隨即也不顧天際的雨水,大步向自己房間走去。
不知多久,靳夢雪也沒有抬起頭,寂靜的空氣里,仿佛可以聽見,輕輕的哭泣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白影微微出現,慢慢走到了那白樺之下,赫然是靜心寺的梵月師太。
「夢兒!」
梵月師太往雪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似乎帶着些許嘆息。
靳夢雪沒有抬起頭來,依舊低頭不語。
梵月師太無奈搖頭,道:「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嗚!」
一陣風輕輕吹過,拂起了這兩人的衣裳,秀髮。
靳夢雪緩緩抬起頭來,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眼睛有些泛紅,道:「師傅!我沒事!」
「那我們回去罷!」
梵月師太聲音平和,靜靜道。
天際,划過兩道白光,就似黑夜裏的流星,那般耀眼。
清晨,可能是下過雨的緣故。
空氣中,還是微有潮濕。
仙霞山瓊華峰上,瓊華殿內。
此刻清晨的雲氣所環繞,晃如仙境。
玉陽真人居中坐着,玄清道人,「靜音寺」渡善,渡智神僧,「靜心寺」梵月師太以及「南宮世家」南宮劍全都赫然在座,此外,大殿之上再無他人。
眾人皆面露疑色,一大早便接到玄清道人的邀請,說是有要事相商,無奈,便一一來到了這裏,見四下竟無一個外人,不禁有些擔憂。
「玉陽真人!」忽地,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豁然望去,卻是南宮劍。
只見他面有得意之色,想必是因為此次比試,南宮寒表現不俗,道:「不知召我的前來,有何要事?」
玉陽真人沉沒片刻,道:「想必諸位,都已看清了昨日之事!?」
眾人皆是點頭不語。
玉陽真人頓了一頓,繼續道:「我等曾多次相商,此番正魔結盟,為的是什麼,大家應該十分清楚!但昨日四戰,皆有人身受重傷,更有險些送命之人!原本…以為讓這些新人參戰,可以以和為貴!但不想……哎……!」
說到最後,玉陽真人似再也說不下去,不禁重重嘆了口氣。
卻在此時,南宮劍在一旁冷冷道:「比武鬥法,傷亡之事再所難免!這也不是我等可以預料得到的!」
還不等玉陽真人回話,靜心寺梵月師太面色一沉,道:「南宮門主此話之意,也就是說,縱然知道如此下去不可,也不去理會麼?」
南宮劍面上怒色一閃,冷冷道:「如何能叫不理會?如果這麼便屈服,那不是怕了那些魔教妖人!說我們不敢應戰,是縮頭烏龜?」
「阿彌陀佛!」只聽一聲佛號,卻是靜音寺渡智上人,道:「南宮施主,此言差矣!」
南宮劍冷哼一聲,道:「那…渡智上人說說,我哪裏說錯了!」
渡智上人眉頭微皺,道:「如今,兩道已然結盟,可謂是天下一家!如何還能稱他們為魔道呢?」
南宮劍此時自覺理虧,但回頭一想,南宮寒已經通過第一場,而且見那鬼烈與仲痕一戰之中,傷的也不輕,如果此時放棄,不就是前功盡棄。可在看四派之中,幾乎都是同意玉陽真人的建議,看來大局已定,但卻不知魔教四派是何想法?
想到此處,南宮劍只得無奈的冷哼一聲,甩過頭去,不再說話。
玉陽真人重重嘆了口氣,對眾人道:「昨日,本座想了許久,只覺愧對大家!當日達成結盟之時,便說為其天下,為其蒼生!但我等,卻在此先行惡鬥,實在心中有愧!昨日數戰,各派弟子都有受傷,所以本座邀來各位相商,看下一各位的意見!」
南宮劍臉上怒色依然,但終為一門之長,也不便在數派掌門面前做些什麼,只有沉默不語。
大殿之上,空氣忽然像是凝固一般,無人答話。
梵月師太與渡善上人對望一眼,相視一笑,渡善上人低頌佛號,道:「玉陽掌門所言,十分有理!這番鬥法,只會平添無謂的傷亡,對各派並無什麼好處!」
梵月師太也是點頭稱是,道:「不錯!渡善上人所說極是!」
說到此處,她似想起了什麼,轉頭對南宮劍道:「南宮門主,可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呢?」
南宮劍臉色一變,冷冷道:「既然三位已有決定,何必再問在下?」
梵月師太正要答話,玉陽真人卻已搶先道:「南宮門主此言差矣!我等四派一家,自然是要意見一致才可!」
南宮劍與梵月彼此瞪了有眼,冷冷道:「玉陽道兄見怪了!我自是不會說什麼!」
玉陽真人望在眼中,心裏嘆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