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監國五次培養出來的太子黨麼,有夠可笑的呢……」
李彥搖搖頭,騎馬而入。
實際上,太子雖然鉚足了勁跟武后對着幹,但底下的太子黨,卻不是一條心。
百善孝為先的觀念,還是太深入人心。
別說這個年代了,後世網絡上那個女兒當街暴打母親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真相多麼令人寒心。
子女反抗父母,無論對錯,人們最先指責的都是兒女,太子此次亦難免。
當年的事情漸漸流傳開來,至少太子身邊的臣子,都知道了那個未能成婚的前太子妃楊氏,跳湖的真相。
但他們仍然明里暗裏的勸說太子,不要與武后過於爭鋒相對,免得母子失和,引發朝局動盪。
從大局來看,確實是對的。
以武后的權勢,與儲君太子相爭,一旦鬧得不可開交,引發的餘波誰也無法預測。
但太子這次,就要反抗一次,不願意顧全那樣的大局!
李彥由於這段時間和太子並無聯繫,並不知道太子宮內還發生了這些事。
看到竇靜縮得那麼快,不免暗暗搖頭,好在策馬進了後院,誒嘿嘿的聲音很快傳來。
李彥的表情頓時鬆弛下來,嘴角彎起。
無論遇到多麼不爽的事情,一想到此時的武敏之,心中的喜悅都壓抑不住。
果然,這瘋子沒讓他失望。
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從面前跑過。
披頭散髮,渾身怪味,象徵一品國公尊貴的紫服,皺皺巴巴,居然都沒人替他換下。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武敏之跑到牆邊上,身後跟着幾個婢女,端着藥碗,連聲呼道:「喝啊!你為什麼不喝!」
「我不想喝……放開……放開……」
武敏之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明明那天需要六七個侍衛才能按住,此時卻不怎麼敢反抗,被幾個柔柔弱弱的婢女固定住手腳,就捏起嘴巴,把藥湯灌了下去。
喝完之後,武敏之就半蹲下去,雙手環抱膝蓋,縮成一團。
他的表情變得呆痴,口水從嘴角流下,發出傻笑:「誒嘿嘿……誒嘿嘿……」
婢女們看着武敏之,表情里沒有半分憐憫,有的只是快意。
因為她們的同伴,不知被武敏之打死了多少。
就因為臉上出現了一根皺紋,或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現在,報應來了。
李彥欣賞夠了,下了馬來,走上前去:「周國公,我又來看你了!」
武敏之連反應都沒有,只知道流口水。
李彥嘆了口氣,對着邊上有些害怕的婢女道:「我要來後宅查案,你們去戴好帷帽。」
婢女領命而去:「是!」
實際上,無論守不守禮,這種行為對於主人而言,都是一種巨大的侮辱。
正如涼州時丘神績帶人闖入賈氏內院,將女眷帶出,哪怕證實了裏面藏有蘇毗女子,士人團體也大加批駁。
不過武敏之都瘋了,顯然再也不會有人在乎他的尊嚴。
李彥很快開始在後宅查案起來。
他心中其實有了目標,但不能做得太快。
否則前些天一直沒有線索,武敏之一瘋,自己唰唰把案子查出來了,怎麼也不正常。
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飽滿的精神,高太監頓時身軀一震。
來了!來了!通宵加班的他又來了!
以前高太監覺得辛苦,但當他回宮內,也這麼做,引得武后讚許後,立刻帶動了其他內侍。
李武衛,高啊!
李彥真沒想到,自己上班摸魚的時候,其他人視若無睹,卷的時候,倒是帶動了潮流。
不過日子過得越苦的地方,還真就越容易卷。
這個年代的太監日子過得苦哈哈,真要勤奮起來還真勤奮,高太監跟着他鞍前馬後,都把李彥感動了。
你圖啥咧?
兩人忙活了整整一天一夜,將偌大的周國公府後宅地毯式的搜了一遍。
李彥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重新來到一間屋前。
「李武衛,這件屋子你已經搜查了不下於十遍了吧?」
高太監十分佩服他,這屋子正是周國公那晚鬧鬼的地方,可謂案發地點。
「我覺得還有沒有發現的線索,王內官,你稍候,我回府一趟!」
李彥摩挲着下巴,故作思考,突然眼睛一亮,背後跟劈過一道閃電似的,轉身就走。
再來時,他把小黑牽了過來,拍了拍這大貓的腦袋:「去,嗅一嗅。」
小黑被冷落了好一段時間,早就想一顯身手,聞言嗖的一下躥出去,開始在房內嗅來嗅去。
高太監不解:「李武衛,這是要做什麼?」
李彥道:「自從那一晚鬧鬼後,周國公就換了一個房間睡覺,這裏早已被冷落多時,相信正常情況下,婢女也不會進來,你看這地面,只是簡單收拾了,角落裏還有許多破碎的瓷器碎片。」
高太監仔細看了看:「畢竟鬧鬼,誰不怕呢!」
「不錯!不錯!」
李彥就愛聽這話,連連點頭:「但有一個人不怕……」
高太監恍然道:「是啊,兇手不怕,因為鬼就是兇手扮的,事後又回到屋內,趁機抹除線索,對嗎?」
李彥微笑:「內官高見!」
他話音剛落,小黑突然齜起了牙,輕盈的跳回了李彥身前。
這就是有發現了。
高太監精神一振,李彥歡喜的揉了揉小黑的腦袋,轉身對着站在門口的婢女道:「將你們院內的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就現在!」
婢女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心想怪不得國公被你整得半瘋。
你這樣不分白天黑夜的查案,換誰誰不瘋。
不過看着他身後精神奕奕的高太監,婢女又慚愧的低下頭去。
還是我們不夠努力啊!
小半個時辰後,內宅一百多位婢女齊聚,不少都睡眼惺忪,硬生生被叫了起來。
「我現在懷疑你們之中,有人對國公暗懷不軌……」
李彥來到她們面前,對着小黑道:「去,將那個最近進出屋子最多的女子找出來!」
小黑應命走了過去,開始在一個個婢女身上嗅來嗅去。
她們看着這步伐優雅的金黑色大貓兒,有些害怕,又想摸摸。
這種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續到小黑來到一個姿態優雅的女婢面前,齜起了牙,弓起了背。
眾女齊刷刷的看過去,露出又驚又懼的表情:「怎麼是葉娘子?」
這被找出來的女子,皮膚光潔,相貌上佳,但相比起清一色十幾歲年紀的婢女,年紀已經不小。
李彥凝視着她:「葉娘子?聽這稱呼,你的身份不一般?」
葉娘子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的繞開小黑,來到李彥面前福了一禮:「小女子是後院的管事之一,府宅內外才稱我一聲葉娘子。」
李彥看向其他婢女:「再出來幾個管事的。」
又有幾名女子走出,經過詢問後,李彥才知道,這位葉娘子辦事利落,指揮府內家務井井有條。
即便是武敏之那樣暴烈的性子,她也能稍稍安撫一二,得到信任,一路升遷成了後院管事。
別的不說,能在周國公府上工作兩年,不莫名失蹤的,就是大大的能人了。
「不僅是能人,還是梅花內衛吧?」
李彥審視着葉娘子,暗暗冷笑。
從某種意義上講,李治、李弘、李彥三個人做的事,撞車了。
李治為的是皇權、李弘為的是舊仇、李彥為的是新恨,既然得罪了武敏之,不先下手為強,對方也不會放過自己。
而三人之中,李治所為最隱蔽。
如果不是假母容娘暴露,又有熟悉這位聖人手段的心腹丘英,李彥也難以將所有事情串起來。
既然李治早就準備弄死武敏之了,又有梅花內衛這監察百官的特務機構在,周國公府內很可能也有他們的人。
李彥扮鬼嚇武敏之的時候,隱藏在院內的梅花內衛,想必也很奇怪,到底是誰做的呢?
如果真是內宅的婢女,事後自然會到這個鬧鬼的房間搜查線索。
由於時間才過去了十多天,氣味還有留存,李彥出動小黑,就可以順藤摸瓜,將其找出。
掌握了動機,線索頓時變得清晰明了。
「這李元芳名不虛傳,居然靠着一頭豹子,把我找了出來!」
葉娘子並不知道對方從大局着手,內心實在震驚。
不過震驚之後,她絲毫不慌,甚至還有點想笑。
且不說她能夠狡辯,自己事後進鬧鬼屋子搜尋,是為了儘管事之責。
退一步,就算李元芳真的揭破她的身份,又能怎樣?
正如容娘落在丘神績手裏有恃無恐一樣,她們是效力於聖人的。
單憑這聖意眷顧,你們這些當臣子的,就得捏着鼻子,乖乖的把事情隱瞞下來。
「果然是特務!」
李彥看着她的有恃無恐,不用發動天賦,也知道此女的身份不會有錯了。
一個下人,再怎麼無辜,碰到官員審問時都會害怕,因為害怕被冤枉。
而這個葉娘子能在武敏之麾下幹上兩年,如果說沒有做過殘害其他婢女的行為,怎麼也不可能。
特務的手段,往往極為殘忍。
李彥願意當內衛,去對抗外敵,但無論如何都不會去當梅花內衛,想方設法的對付自己人。
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性質。
不過別看梅花內衛內鬥內行,外斗外行,很多時候還真拿他們沒辦法。
總不能明知道對方是聖人的人,還一刀砍了,那就等同謀反了。
好在這一回不同。
因為李彥是奉命行事。
奉武后的命!
梅花內衛就要這樣抓!
李彥先是感嘆:「可惜周國公起初怎麼也不讓我們進內宅,否則的話,也不至於耽擱到如今……」
高太監深以為然,看着葉娘子明顯不太對勁的表現,低聲道:「李武衛,這裏不是審問的地方,把她帶走,入宮!」
在葉娘子俏臉變色的注視下,早就等着這句話的李彥嘴角微翹,大手一揮: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