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先有泡腳套餐,後入吳用之手
第一日傍晚,王繼英走走停停,才行了四五里,看到一個驛鋪,就進去安歇。
董超和薛霸倒也沒說什麼,一副唯他馬首是瞻的意思,讓王繼英心裏更加安穩。
想想也是,他身為王氏子弟,將門世家,哪怕是一時犯了錯,又豈是尋常庶民可比?
這刺字發配的途中,自然是一路安穩,到了沙門島上下再多使些銀子,也是過的舒舒服服。
於是乎,等進了驛鋪,他毫不客氣地來到主屋,大馬金刀地往榻上一坐:「都到了此處,枷鎖可以取下來了吧?」
薛霸撇了撇嘴,但還是語氣溫和地道:「請官人原諒,此處距離大名府太近,若是被人看到了,我兩人的差事可就保不住了!」
「畏畏縮縮,怪不得只能當牢節級!」
王繼英斥責了幾句,眉頭昂起:「聽你們兩人的口音,不是我大名府人士吧?」
薛霸臉色微變,董超則笑道:「官人聽得明白,我們倆是東京人,初到寶地,才當了牢節級……」
王繼英傲然地道:「那你們的運氣倒是不錯,這趟往來,怕是要賺不少銀子了,若是將我服侍好了,日後也能入北軍,不比這牢獄內的差事差,得利還更加方便!」
董超依舊只是笑:「多謝官人提拔!」
王繼英見好說歹說,對方就是不取枷,心中也是惱火起來,冷哼一聲:「速速取食物來,餵我吃!」
兩人互視一眼,還真的取來了晚膳,一口一口餵這位吃了。
王繼英再囔囔道:「我今日走了那麼遠,腳都髒了,給我洗腳!」
兩人再互視一眼,薛霸的表情有些收不住了,董超卻按了按他,堆起笑容來:「請官人稍候,小的這就去準備!」
一刻鐘後,他還真端來了熱水,與薛霸一起為王繼英脫下了鞋,捧起那雙多日不洗的腳,強忍着嘔意,放進盆中搓洗。
伴隨着水色的變化,王繼英舒坦地閉上了眼睛:「用力搓!沒吃飯麼?用力!哎對對對,就是那裏!」
等洗完了腳,兩人氣喘吁吁地出屋子,薛霸的表情頓時猙獰起來:「從來都是犯人服侍公人,哪曾有公人服侍犯人的?此賊這般囂張,我真恨不得今日就做了他!」
董超低聲道:「忍着些,這裏距離大名府太近,萬一被發現,我們倆人就脫不得身了,還是按照那位算命先生所言,好生對待他幾日,等到王家中人確定他過的不錯,再讓他嘗嘗我們牢節級的手段也不遲!」
薛霸有些擔心:「那算命先生所言可信麼,我們回了汴京就會沒事?」
董超道:「我覺得沒錯,王氏在大名府家大業大,李知府卻快要病故了,所以即便使了錢財,要途中解決這賊人,別的牢節級也不願做,害怕回來後被報復,他們在牢中貪的可多了,不值得一次買賣……」
「我們倆卻不同,拿了李府的五百兩銀子,直接回汴京!」
「而且這賊子之前滅了一個賊窩傘蓋山,那裏的賊首當時逃了,現在正要回來報仇,接下來由他們動手,與你我何干呢?」
薛霸臉上也冒出貪婪之色,眼珠轉了轉,更是露出狠意來:「算命先生果然洞察天機,我倆合該得此富貴,且先忍耐兩日,等走得遠了,我要出一出氣!」
接下來的幾日,王繼英的日子還是過得較為舒坦的,他走得慢,也不受催促,除了木枷就是不除外,其他都很滿意。
而讓董超薛霸鬆了口氣的是,一路上並沒有王氏族人露面,同樣沒有家人露面關心。
這個被刺配的囚徒,顯然不再被那個大族所關注,這些貴人的涼薄,令他們大為不齒,又暗暗叫好。
終於,當這一晚驛鋪之內,王繼英喝了點酒水,臉上有了幾分醉意,開始喝罵:「林沖,林元景,伱們父子千萬別早早回汴京,要等我回來……」
他沒有發現,今晚端進來的泡腳水,冒出的熱氣很不一樣,直到薛霸眼裏浮現出期待之色,將那習慣性伸出的腳,往水裏面狠狠一按。
「一定要等我回來……嗷——!!」
無比悽厲的慘叫聲迴蕩內外,王繼英雙腳下意識地往上縮,卻被薛霸和董超死死按住,直到他掙扎的力氣太大,將盆都踢翻了,腳才終於離開了水。
王繼英看不到自己的腳,卻能感受到一個個水泡瞬間生出,疼得哇哇大叫,不可置信地吼道:「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燙死我了!!」
看着水灑得地上到處都是,薛霸快意地笑了起來,董超則似笑非笑地道:「我倆好意讓官人洗腳,反倒嫌冷嫌熱,真是好心不得好報啊!」
王繼英渾身哆嗦,勃然大怒:「你們好膽……啊!疼死我了!你們怎麼敢……」
兩人冷哼一聲,轉身就走,只留下王繼英一個人,倒在榻上,雙手被木枷束縛,連摸一摸都夠不到,只能扭來扭去,嗷嗷亂叫。
什麼時候睡着的,他已經不知道了。
但什麼時候醒來的,卻是清清楚楚。
剛剛四更天,外面還是黑的,昏昏沉沉的王繼英被兩隻手硬生生拖了起來,就見董超薛霸兩人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走吧,前幾日拖延太久,接下來我們要加快些腳程!」
「你們……你們敢這樣對我……我真定王氏不會放過……嗷!!」
王繼英清醒之後,就是破口大罵,然後就見董超拿起水火棍,二話不說,一棍狠狠地抽落下來。
嘭!
這一棍打得他直接栽倒在地,然後又一棍毫不客氣地落在背上。
嘭!嘭!嘭——
當膝蓋重重地撞擊在地面,王繼忠的眼睛裏終於湧出深深的恐懼:「這兩個人定是收了李清臣的好處了……他們不會直接要我的命吧?殺人償命……殺人償命的啊!」
發現這位之前囂張的犯人忽地安靜下來,董超薛霸先是有些詫異,然後笑了起來:「怕了?你早該怕了,惹得我們惱怒,有的是你的苦頭吃!」
王繼英嘴動了動,最後還是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顫聲道:「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兩位公人息怒,只要兩位好好帶我去沙門島,我定有厚報!」
薛霸笑着搖搖頭,從身後取出一雙準備好的鞋子:「莫說廢話,穿上鞋子,我們速速趕路才是!」
王繼英看着鞋子,眼睛瞪大:「你這草鞋……最是磨腳,你們已經燙傷了我的腳,豈能如此……」
「嘭!」
當水火棍再度狠狠落下,就註定了驛鋪今日走出的,會是一個每踏出一步,都是跌跌撞撞,發出痛呼慘叫的囚徒。
王繼英從來沒有疼得這般鑽心刺骨,每走一步,都像是扎在針上,所過的地上,很快就是鮮血淋漓。
隨着太陽升起,行人多了起來,瞧了起初有些不忍,但見他臉上金印,雙手枷固,卻是紛紛避開,有的甚至遠遠叫好。
「唔……嗚嗚嗚!」
王繼英哭了。
強壯如熊的身子,先是被打了四十脊杖,杖瘡未愈,然後遊街刺字,如今腳上又滿是破了皮的潦漿泡,穿着草鞋行走,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他都到了極限……
於是走着走着,突然跌倒在地,虛弱無力地哭嚎起來。
薛霸大笑:「長得挺壯實,哭哭戚戚,卻像個娘們!」
董超則是毫不遲疑地揮棍,打得他連連躲閃後,終究還是被迫繼續上路。
這般走走哭哭,哭哭走走,再過了幾日,三人終於到了傘蓋山附近。
相比起之前,董超薛霸的腳步慢了下來,目光不斷巡視。
根據算命先生所言,他們此行將有驚無險,那「驚」應該就應在此處了。
確實應在這裏。
只是不光是驚。
傘蓋山的高處,吳用搖着羽扇,俯視着這一行三人,身後立着雷橫與朱仝。
眼見王繼英變成這副模樣,朱仝有些看不下去:「這官差真是狠毒,將一個漢子折磨成這般慘狀……」
雷橫卻是冷笑道:「這王繼英當兵馬總監時,蓄養強人,荼毒河北,不知貪了多少錢財,現在落得如此下場,真是罪有應得!」
朱仝倒也贊同此言,然後奇道:「軍師怎麼知道這兩人路上要折磨王繼英,更一定會走這傘蓋山之路?」
吳用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他不知道王繼英會受折磨,但走傘蓋山卻是確定無疑的:「山人自有妙計,現在就請兩位首領出手,將人救下,至於那兩個公人……別讓他們跑了!」
「得令!」
雷橫一個躍步就沖了出去,速度奇快無比,朱仝提着朝陽刀,緊隨其後。
「前面就是傘蓋山了,我們別被賊人誤傷,現在就離……不好!」
董超和薛霸已經準備離開,但萬萬沒想到還沒到地方,兩個彪形大漢就撲了出來,各自提刀衝上。
「快跑!!」
他們尖叫一聲,掉頭就跑,臨走時還不忘將王繼忠往地上狠狠一推。
「我命休矣!」
王繼忠固然精疲力竭,但看到強人也是渾身一激靈,目露絕望。
他以前怎麼對待這些強盜的,可是一清二楚,如果落入對方手中,那下場或許比現在還要慘。
所幸他緊接着發現,這兩位似乎不是傘蓋山的賊匪,氣度跟自己以前遇到的強人也大為不同,武藝更是高強,身形一閃,就躍過自己,開始了追擊。
而一位面容儒雅,氣質和善的書生則走了過來,溫和地道:「王將軍受苦了,我名吳用,曾受王氏之恩,特來搭救!」
王繼英顫抖起來,卻又有些不敢相信,卻見這位書生來到面前,抽出鋒利的匕首,就將木枷給卸了去。
壓了多日的牢具終於離體,他如釋重負的同時,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快,殺了董超和薛霸……殺了那兩個賊廝!!」
話音剛落,後面就響起兩聲不分先後的慘叫,然後腳步聲傳來,朱仝提着董超和薛霸死不瞑目的頭顱,來到面前丟下。
「哈哈哈!果然是我有人搭救,逢凶化吉,跟我作對的都要死!都要死!!」
王繼英狂喜之下,大呼大叫,然後眼前一黑,咯的一下,往前撲倒,直接暈了過去。
「守衛我大宋北門的軍中將領,就是這般德行!唉……」
朱仝輕撫美髯,大為嘆息。
雷橫則在不遠處收拾兩人的行李,準備摸些銀兩齣來。
他現在落草為寇,已經沒有穩定的錢財收入,自己也就罷了,被迫跟着他過來的老母親不該受苦。
然而這一搜,他的瞳孔猛然漲大,手中卻是捏住了一沓厚厚的交子,數了下數目,大約有五百兩之多。
雷橫的眼睛裏頓時閃過天人交戰,但最終還是拿着整個包裹,來到吳用面前:「軍師,這是兩個公人的包裹,裏面有五百兩重金的交子!」
吳用瞭然:「這是李府給他們的錢,為的就是要王繼英的性命,這兩人要回汴京,帶在身上很正常。」
雷橫暗暗驚出一口冷汗,慶幸不已。
自從東溪村的誤會,導致了眾人被迫落草後,他總覺得愧疚,見吳用還待自己如常,不禁暗暗感激,決定以後要報恩,此時再見吳用算無遺策,更是升起了一抹濃濃的敬畏來。
吳用對於雷橫臉上的敬意十分滿意,再讓朱仝拉出早就準備好的驢車,將昏迷不醒的王繼英抬了上去:「走吧,回寨子!」
朱仝沉默片刻,卻是忍不住詢問道:「軍師,我們為何要施恩於這賊子?」
吳用聽出他的顧慮,安撫道:「放心,我不是要讓此人上山入伙,而是他在北軍中是個關鍵人物,我們要發展壯大,就必須對於這批官軍有所了解!呵,堂堂兵馬都監刺配的機會可不多,正是天要助晁天王成就大業!」
朱仝覺得確實有道理,面色恢復如常,雷橫則目光微動:「那問完之後呢?」
「晁天王既要整肅河北綠林,必然歃血為盟,到那個時候,各地的首領總要立個投名狀!」
吳用的羽扇輕晃,算盡一切:「這位王都監,就很合適做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