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弄陰謀詭計者,見不得光,就一定要藏於暗處。」
「如果前代沒有親自出馬,而是如尚宮在洛陽表現的那樣,謹小微慎,那以其唯識勁的修為,天下之大, 沒人能奈何,我也沒辦法。」
「或許正因為此人武功太強,底氣十足,再加上如今的勢力越來越大,才會逐漸忘乎所以,最終落得這個下場。」
「此人是惡有惡報, 但你繼承了這個身份,一定要記住前車之鑑,畢竟你要做的,與這位不同,不容有失。」
李彥將「佐命」的屍體拖到邊上,用布蓋住,準備與之前的斷肢一起安葬。
無論生前有何恩怨,塵歸塵,土歸土,給一個安葬之地,讓墳頭長草是應該的。
不過這傢伙剩下的勢力,必須要好好管理,否則會引發大亂。
所以楊再威十分重要,李彥可不希望這位也如前代一樣, 空有偌大的勢力,被斬首殺死。
這不是杞人憂天,楊再威是當刺客的, 習慣獨來獨往的搏命, 他如果沒了, 到哪裏去找三代目?
聽了關照, 尤其是「前代」這種稱呼, 楊再威有些不適應。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確實沒有進入角色,頷首道:「明白了,接下來我們該如何?」
李彥沉吟着道:「此人剛剛說的話,解釋了之前不少的疑惑,但部分內容還有待商榷,有些地方解釋不通……當然,當務之急是聖人,我原本不知大明宮內是什麼情況,而前代剛剛說,仇已經報了一半……」
楊再威沒有悲痛,卻不免有些唏噓:「看來聖人的大限,就在這一兩日。」
別說大限將至,李彥甚至都有秘不發喪的猜測,畢竟他可太了解武后。
那是為了權力,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手段比起李治還要狠絕的人。
關鍵是武后的韌性十足,哪怕之前執政的權力被奪,心腹手下跑的跑叛的叛,恐怕也不會放棄……
畢竟局面再差,能有在感業寺為尼差嗎?
李彥很快有了決斷:「你挑一些前代的手下出來,為我創造一個入宮的機會,如果聖人還在,我要見他最後一面。」
楊再威點點頭,突然問道:「你師父那怎麼辦?」
李彥早有想法:「順其自然吧……」
他確實有過啞叔是長孫無忌的猜測,覺得挺荒謬,所以拜託母親謝氏畫出昔日長孫無忌的畫像。
畫像一成,他一眼就看出,那正是啞叔,雖然神態氣質大大不同,五官卻難以變化。
難以解釋的是,外貌為何那麼年輕,後來又從玄奘大師的畫像得到解答。
玄奘六十多歲圓寂之前,就如同四十不到的年紀,佛門認為那是聖僧之兆,李彥卻清楚,恐怕正是武功勁法的神妙,唯識勁修煉到一定程度,恐怕有延緩衰老的功用。
再結合窺基大師所言,修煉唯識勁者,就無法兼修百勝勁,啞叔自承不會百勝勁的原因也找到了。
這位成為啞叔,真是妙招,就算搜查起來,也肯定是找六七十歲的老者,沒有人會想到曾經叱咤風雲,凌煙閣第一功臣長孫無忌,是個在涼州帶着孩子,外貌四十多歲的殘廢。
李彥自己都以為啞叔五十歲不到,從小到大一直與七十歲老人練功,切磋時還勁力全開,瘋狂出拳,如今回想,頗為哭笑不得。
他現在已經清楚,如果把家世屬性加下去,啞叔或許就會出現在面前,將昔日長孫無忌對關中士族的人脈交託,卻不想那麼做了:「我現在愈發欽佩玄奘大師,不僅救人報恩,還能免除後患,我師父既然願意放下過往,不再生出波折,那自然是好事,不要再把他卷進來了。」
楊再威想到「佐命」人不人鬼不鬼的毀容模樣,嘴動了動,終於還是問道:「那嶺南的事情呢?如今看來,那是一切的根源……」
李彥冷冷地道:「我當然不會忘,如果不是聖人下令,就是一場兇手對長孫氏千人大族的屠殺。」
「長孫氏流放到嶺南,那裏惡劣的環境,其實已經很難讓人生存了,不用動手,很多人也會陸續病死,對方卻還要如此殘忍的斬草除根,可謂喪心病狂。」
「哪怕時間再長,證據再被毀掉,我也要儘自己所能,將兇手揪出來!」
前代一死,楊再威的心頭之節解開,倒是希望對方耿耿於懷的大仇也能有個了結,頷首道:「好!我去抓阿史那環和金智照,帶着他們繞着長安轉一轉,希望『佐命』……希望我的手下速速來聯繫我。」
李彥道:「你先往北邊皇城去,如果無人聯繫,再去西市,金智照留給我,我現在能不動手就儘量不動手,接下來就讓這位代勞。」
兩人分頭行動。
阿史那環很好找,在指定地點等待。
不是因為老實,而是腹內還吞着楊再威特製的毒藥,想活命就沒法跑。
於是乎,正心懷忐忑的阿史那環,看到「佐命」寬袍獵獵作響,從天而降,直接嚇尿了。
在見識到了之前的戰鬥後,他明明沒有受傷,卻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當場跪地,叩首求饒:「師父饒命!師父饒命!」
「我就知道李元芳不是你的對手,他只會耍些陰謀詭計,不讓我睡覺!」
「楊再威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用毒丸逼迫我,他倆人和一群內衛合謀算計,還是被師父的神功所破……」
楊再威想到自己險些被此人活生生困死,冷冷一笑:「此次充分見識到唯識神威了吧,可惜你學不會!」
阿史那環僵住,眼角很快溢出淚來。
楊再威一掌拍下。
阿史那環渾身顫抖,不敢反抗,直接被打暈過去。
楊再威提起這個表面上是叛徒,實質上也是叛徒的傢伙,開始等待自己的手下過來尋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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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金智照聽到不遠處傳來阿史那環的哀嚎,就猜測勝利者可能是「佐命」,瑟瑟發抖。
她的眼中都是恐懼,但還是握住了腰間的刀,準備直面死神的降臨。
李彥倒是真來了,邁着狄仁傑的步伐走入院內,丟下一個字:「走!」
金智照怔住,然後狂喜:「李元芳,你贏了?你贏了對不對!」
李彥不答反問:「你傷勢好了沒?」
金智照道:「『佐命』給我醫治,我剛剛也療傷,基本好了七七八八……是不是給『佐命』逃了?需要去搜尋『佐命』的下落?」
李彥看着她:「你敢去搜?」
金智照慘然一笑,拔出刀來:「我很想不敢,但那又有何用?為了活命,必須將『佐命』找出來,將其殺死!」
李彥微微點頭:「很好,尋個幕離戴上,隨我來吧!」
……
與此同時。
大明宮中。
一位位臣子快步走向中和殿,臉上都帶着震驚和悲痛。
悲痛是必須有的,不悲也得悲,震驚就是真情實意了。
這些留守在長安的臣子,萬萬想不到,大明宮之前一直悄無聲息,突然傳出聖人病危的消息。
不是馬上要不行,而是已經要不行了。
這等大事,長安中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員,無論是否老邁,都一定要趕入宮內。
李義琰和李德謇儼然在列,在看到彼此的同時,立刻調整方向,走到一起。
兩人都出身隴西李氏,還與李彥都有極深的關係,此時正好聚在一塊低聲討論。
李義琰性情剛直,冷聲道:「怪不得御醫近來一直不得回府,恐怕皇后是早有準備,遲遲不通知太子,其心有異啊!」
李德謇自從被牽連後,一直謹小慎微,此時也忍不住道:「如此下去,怕是有變!」
其實皇帝病逝,壓着不發是常規操作,比如李世民去世的時候,長孫無忌也是先壓了三天,等待當時留守定州的李治飛速趕回京城後,再正式宣佈聖人駕崩,李治順理成章地繼位。
現在可好,李治都要沒了,洛陽的太子李弘根本不知道,大明宮消息封鎖得嚴嚴實實,不露半點風聲。
原本李弘當了多年太子,又在監國執政,繼承皇位應該是十分平順的事情,如此卻平添了幾分變數。
李義琰本就是反對天后黨,此時更是怒火高漲:「不行,不能任由皇后這般下去!」
李德謇有些懼意,但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道:「此事關係國本,我們同去!」
李義琰對於這位侄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好!」
結果兩人一腔熱血白白涌動,等到了中和殿外,一道敕令下達,讓群臣等待殿外。
根本進不去。
臣子們焦急不已,就連幾位御史都顧不上儀態,探出頭朝裏面看去。
可以隱約看到御醫的身影,還有李旦和小公主,由於年紀比較小,沒有去洛陽。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御幄上的李治,緩緩睜開眼睛,看向眾人:「你們都在啊……讓群臣進來……」
御醫們齊齊噤聲。
毫無疑問,這是迴光返照。
就算是年紀最小的小公主,此時也意識到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李旦更是捂住嘴,拼命壓抑住哭聲。
李治雖然說讓群臣進來,但旁邊的武后沒有發聲,他也沒有繼續要求,蒼老無力的聲音響起,透出一絲恍惚:「昨夜……我好像聽到有人叫為善……已經很久沒有人呼喚過我的表字了……」
「為善……為善……我能聽出來……那是舅舅的聲音……我怎麼會想起他呢……」
「現在想起來……我當年做得太不留餘地……把嶺南的長孫氏召回來吧……讓其子嗣繼承趙國公的爵位……承續我母族的香火……」
「呵……舅舅……舅舅……希望我們在下面見面……你不要怪我……」
聽到這裏,李旦終於忍不住了,哭出聲來,泣聲道:「阿耶!」
小公主一見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阿耶不要離開我們啊!!」
李治想要抬起手,摸一摸兒女的腦袋,卻渾身無力,只能苦笑一聲,繼續安排正事,緩緩地道:「我去後……七日而殯……等太子回來……即位於柩前……園陵制度……務從節儉……軍國大事有不決者……有不決者……」
說到這裏,李治微微停住,殿內每個人的呼吸都下意識屏住,包括武后在內。
這位依舊容光煥發的皇后,死死地盯着李治,眼神里有柔情,有懇切,也有一種志在必得的信心。
李治目光閃動,剛剛要說下去,殿外突然傳來高呼:「內衛機宜使李元芳擒獲賊眾,求見聖人!」
武后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