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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奇怪的是,冷霜天仍然沒有絲毫動容。筆言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就像是磐石,不動如山,無論月蕭什麼話語,都無法在他的眼中和心裏,激起丁點兒漣漪波瀾。
月蕭心下一沉,覺得奇怪。
他料中了冷霜天已經背叛了他,甚至借女兒月清綺的手,來給他下毒——但他偏偏沒有了預料到,冷霜天會是這樣一個反應。
超出掌控之外的事態,讓月蕭稍稍不安。
這時候,林謝忽然動了。
他看起來仍然滄桑平凡,跟月蕭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可這時,他卻做出了讓月蕭震撼不已的行為!
他走過去,搬起一張椅子,放在了冷霜天身後!
冷霜天隨意坐下,一股不可忽視的氣勢,卻從他的骨子裏面透露出來,仿佛掩飾的璞玉終於展示了絕世的光華,那眼中的寂冷,連月蕭都見之心驚!
到現在,他才發現,這個由自己親手養了二十年的孩子,他竟然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過。
還有林謝!
月蕭的目光落在垂手站立在冷霜天身後的林謝身上,他一直都是以這樣一幅姿態站在自己身邊。可現在,他卻背叛了自己!
月蕭心裏發冷,眼神像是淬了毒,恨不得把林謝千刀萬剮!
冷霜天的背叛,他有一定的預感,還派了林謝出去調查他的身世,雖然這突然的懷疑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最後的結果證明月蕭的猜測是沒錯的。
而他看錯,還狠狠給了他一刀的人,卻是林謝!
林謝跟在他身邊三十多年,寸步沒有離開過,如今卻成了冷霜天的人!
月蕭無論如何也想不清楚其中的緣由,更不明白比冷霜天大了二十歲的林謝,怎麼會和冷霜天有交集,還未了他背叛自己。
月蕭狠狠盯着兩人,卻沒有說法。
反而是冷霜天,慢條斯理地整理了自己的袍袖:「丁家是白玉京犯下的樁樁滔天罪孽的其中之一,白玉京的罪狀罄竹難書,打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名義,坑殺了多少人的性命。不過,我並非丁家子嗣,當年的那個孩子,逃出來時,也就六歲,世道難存,又哪裏活得下去?」
他說着,惋惜地搖搖頭。
月蕭譏笑一聲,壓着怒火:「所以呢?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誰不重要。」冷霜天淡淡看向他,「你只要知道,我想殺你,月蕭,從很久之前。」比二十年更久。
他頓了頓:「我從成為你弟子的那一天起,便在準備一個天衣無縫的殺掉你的計劃。二十年的時間,難道你覺得,只是為了在今天,給你餵下一碗毒藥嗎?這碗毒藥,也許還並沒有被你喝下去,我卻暴露了月蕭,我還沒有傻到這個份兒上。」
月蕭緊緊皺着眉,眼中波濤難平。
從林謝站到冷霜天身邊,讓月蕭意識到自己被背叛了,那時候他心裏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現在,這預感成為現實了。
月蕭方才中毒的模樣當然是裝的,吐的血也不過是因為重傷而壓在心口的那淤血罷了,對他本身無損。
可現在,他忽然感受到了體內的翻江倒海。
「噗——」月蕭喉頭一甜,驀地噴出一大口烏血來。
這次,卻絕對不是演戲了。
月蕭感覺到恐怖的毒素迅速蔓延到他的奇經八脈,他渾身沒了力氣,這幾天好不容易修養回來的根基,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毀掉了他身體的底子,卻偏偏吊着他一口氣,沒有讓他徹底被毒死。
「怎麼會!我明明!」月蕭趴在床邊,猶如死狗,卻掙扎着質問冷霜天。
他的不理智持續了一秒,眯着眼睛猛地看向林謝:「是你!這個叛徒!」
林謝比他小几歲,幾乎是十歲的時候就一直跟着他,如今已經快四十年了。
四十年,就算是塊石頭,也要被捂熱了。
兩人相處,固然身為主僕,但月蕭卻給了林謝朋友般的信任。
直到他站到冷霜天身邊去的那一刻,他都沒有想過,如果有人背叛,這個人會是林謝。
他信任林謝,林謝就像是他身邊一個無處不在的影子,默不作聲地卻為他準備好了一切。
這讓林謝可以有無數個機會對他下手。
果然,冷霜天睥睨着月蕭:「林謝從很早之前,就對你下了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今天的這碗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毒藥,但你為了引我上鈎出面,故意喝下藥,卻悄悄逼出體外。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本就不是想用這藥毒死你,這藥只是一個引子,只要它進了你的嘴,就會讓那些在你身體裏面積攢了數年的毒藥,一朝爆發!」
他話音剛落,月蕭又噴出幾口烏黑,顏色越發的黑了。
饒是月蕭這樣的高手,數年的慢性毒藥,一朝爆發帶來的後續效應,也不是他本就重傷虛弱期間能夠抵抗得住的。
他幾乎被瞬間抽去了生機,仰倒在床上,雙目潰散無神。
「為什麼」他喃喃問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林謝,終於抬起了臉,雙目燃燒着熊熊的火焰:「月蕭,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的名字,是月林!」
「月林」月蕭渙散的雙眸中,居然聚起一點點光芒,竟然掙扎着就要起身,「你是當年那個死掉的月林」
他完全沒有想到,林謝居然會是月林!他的堂弟!
月林的父親,是他父親的唯一的親弟弟,而月蕭與月林都是各自父親的獨生子。
那個時候,月蕭還不叫月蕭,月蕭是歷代白玉京之主的名字,在成為白玉京之主前,他叫月木。
月林性格比較內向沉悶,一般都是月木,帶着他玩兒。
兩人從小關係就很好,再加上互相之間只有這麼一個堂兄弟,兩人的關係,便儼然親兄弟。
可後來,月林一家出白玉京去某地度假的時候,不幸遇上火災。鍊氣士也是人,再加上當時的種種情況,最後的情況,便是月林一家人都沒有逃出來。
——至少,這是月蕭所知道的。
對於月蕭來說,當年月林的死,至今仍然是他心底的痛。
可是,為什麼月林會想要殺掉他?
他眼中不解的情緒翻滾不定,定定的望着月林,他已經話都說不出來了,唯一指望月林能夠給自己一個答案。
林謝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他肢體上的動作,已經表露了他的憤怒和激動,可他的臉上包裹眼睛,仍然一片平靜,沒有一絲情緒,和身體上的激動形成了強大的反差,實在是詭異。
「月木不,月蕭,你或許不知道,當年殺掉我父母的人,正是你的父親!我的父親是被他的親哥哥活活掐死的!若不是我被母親護得緊,我恐怕也難逃一劫!」他嘶啞咆哮着,壓抑的情緒充斥着胸腔,隨時都有可能噴涌而出。
「不可能」月蕭無力喃喃。
他嘴上雖然這樣說着,可眼中卻是一片冷漠黑沉,幽黑深邃,不見深淺。
林謝咬着牙:「當年的血海深仇,讓我發下誓,一定會殺掉你,月,蕭!」
他將「月蕭」的名字,從牙縫中吐出,咬詞極重,那恨意似乎要淹沒一切。
月蕭用盡全身最後的一絲力氣,雙眼緩緩閉上,只問了一句:「那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我救的他。」冷霜天冰冷的聲音,飄到月蕭耳邊。
月蕭試圖睜大眼睛,可惜,生機的斷絕,讓他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了。
在他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剎那。
血光在他眼中凝聚,仿佛要掀起一場風暴。
可最後,還是崩潰消散,化為烏有。
月蕭的眼皮徹底垂下,他氣息微弱,卻沒有真正的死去。
因為冷霜天沒有打算讓自己背上弒師的名頭。
林謝看着月蕭的模樣,似乎回想起自己孩童時期的簡單快樂時光。
正是那些時光,才讓他在親眼看着伯父虐殺掐死自己父親的時候,只感覺到了整個世界的崩塌。
最後支撐他活下來的,是仇恨。
而將他從地獄中拉起,救出來,給了他報仇機會的人,卻是——
林謝轉過身,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公子。謝過公子之恩。」
「不必,這是當年我曾經答應你的事情。」冷霜天說着,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接下來的事情,你處理吧。」
「是。」
林謝看着冷霜天的背影,不止一次地想起當年自己遇到冷霜天的情景。
那時候,他的伯父月蕭,陷入魔障之中,在相繼虐殺掉他的父母之後,將他這個侄兒甩到一邊,砸得暈了過去,卻沒有再上來察看他的情況,而是丟了一把火之後離開了。
林謝醒過來之後,手足無措,不過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哪裏知道解決辦法,只有絕望的哭。
後來,從烈焰熊熊之中走出的人,是冷霜天。
冷霜天救下他,而林謝當時的臉已經被火燒毀了。還是冷霜天用了不知道什麼秘法,給他剝了一張死人臉用在他臉上。
不是一般的臉,而是會變化,會變老的臉。
唯一沒有的是情緒,一張臉永遠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這也是當年的月蕭,一眼看中林謝的原因,就是覺得他沉穩老實,是個可靠的。
只是林謝和冷霜天都知道,他那張沒有表情變幻的臉,最大的作用,卻是能夠控制他的情緒,不讓月蕭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若是他流露出一點問題,他都不可能走到今天,而是萬劫不復。
而當年,救下月蕭的冷霜天,只有八歲。
沒錯,四十多年前救下林謝的冷霜天,和二十年前遇上月蕭的冷霜天,一般年紀。
至少,是看上去沒有變化。
但是林謝知道,公子的真正年齡,恐怕超乎他的想像。
之前他一直停留在八歲的年齡,可在進入白玉京,成為月蕭弟子之後,他卻如常人一般成長。這讓林謝甚覺奇怪,至今費解。
月清綺懵了。
怎麼短短几天時間裏面,世界就變了!
父親死了?
她完全無法理解,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幾天前,她順着父親的意思,回自己院子休息了一下。可到了晚飯的時候,還是跑回了父親的房間,卻見父親沉睡着。
那會兒她沒覺得奇怪,月蕭這幾天總是昏睡不醒,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所以也沒有引起月清綺的重視。
可到了第二天,月蕭還沒清醒過來,月清綺就覺得不對勁了。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叫來了師兄冷霜天,而師兄凝重的神情,讓她整個人如墮冰窖。
月蕭的傷勢惡化了,這二次惡化,似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勢,毀掉了月蕭的身體,一點點摧毀了他的生機。
如今,已經無力回天了。
月清綺哭得不行,可無論她怎麼哭,月蕭都沒有清醒過來,最後不過堅持了幾天,就撒手人寰。
直到父親死的一刻,月清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面對的一切。
她一直認為父親是無所不能的神,永遠會站在她面前為她擋住一切風雨的,可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等到整個白玉京,都掛上了縞素,她才稍稍有些反應,上躥下跳地將那些白布給扯了下來,不准那些人詛咒她的父親,她的父親肯定沒死!
白玉京無論是弟子還是僕人,都不大想搭理她,對她也沒有以前的熱情了。
之前的月清綺,是白玉京的小公主,宮主大人放在手心裏面的寶貝。
可現在,新任宮主是老宮主臨終之前指定的大師兄冷霜天,月清綺的身份,一下子從宮主愛女,變成宮主師妹,可謂是一落千丈。
只是月清綺畢竟是跟冷霜天一起長大的,可謂青梅竹馬,所以白玉京的弟子和僕人們,雖然不想搭理她,卻也不願意得罪她,只能躲得遠遠的。
不少人慶幸——本來白玉京之主的位置,都是由月家人擔任的,月清綺是現在月家唯一的子嗣的,這個位置,也本應該是她的。
可老宮主大概病逝之前,都覺得這個女兒實在是不靠譜,寧願把這個位置交給大弟子,也沒有交給這個女兒。
他們是覺得高興的,若當真是月清綺當了白玉京的宮主,那才是他們的世界末日呢!
月清綺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她只覺得腦袋一片亂麻。
「元晞都是元晞害死父親的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她尖叫咆哮着,搶過一個弟子腰間的劍,就要往外沖。
冷霜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裏。
「攔下她。」他吩咐道。
其他弟子一擁而上,失去理智的月清綺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很快就被制服,壓到了冷霜天面前來。
「師兄!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殺了元晞那個賤人!如果不是她害得父親重傷,父親也不會死去了!」月清綺紅着眼睛怒吼着。
冷霜天神色淡淡,也不打算跟她多說:「把小姐關起來。」
不是「少宮主」,而是「小姐」。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稱謂的變化,唯獨月清綺,仍然大喊大叫着。
可她哪裏能反抗,最後直接被關回了自己的小院兒。
冷霜天沒有太多的時間搭理她,雖然他已經佈置了很多年,可現在正式成為宮主了,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直到第二天,他才抽出時間,來到月蕭的靈堂上,看着前方的那張黑白照片。
「月蕭,我會讓你死得心甘情願的。」他低聲說道,無人聽見。
林謝突然出現在他的背後:「公子,月蕭是真的死了嗎?」
冷霜天冷冷一笑:「這個月蕭當然是死了,可呵呵。」
他挑挑眉,意有所指。
林謝瞬間瞭然:「那接下來?」
冷霜天還未說什麼,就聽到外面大呼小叫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少宮主小姐她跑了!」一弟子沖了進來。
冷霜天並未驚訝:「跑了就跑了吧。」
他的冷淡,讓那來的弟子都忍不住意外,倒是林謝出面,打發了那弟子。
於是,月清綺逃出白玉京的事情,並沒有驚起太大的波瀾。
只是她出了白玉京,能去什麼地方?
當然是元門山!
她一心一意,只想找元晞算賬報仇!
月清綺逃走時也知道無錢寸步難行,帶上了不少現金和珠寶首飾。她雖然修煉不行,可是身為鍊氣士,對付十多個大漢也綽綽有餘,自然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不過是半天的時間,就抵達了元晞所在的元門山。
月清綺胸口憋着一口氣,很快衝上山,衝過山門就嚷嚷着要找元晞。
元門弟子們當然要出來制止她,可月清綺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然一連撂翻了一堆的元門弟子。
可惜,最後還是被靈靖出面,幾招制服,狼狽地趴在地上。
聽到消息的元晞,慢悠悠地走過來。
月清綺被打得灰頭土臉,被靈靖壓製得幾乎起不得身,可看了元晞,卻大罵出聲,什麼難聽罵什麼。
元晞一開始還有些疑惑,可多聽了幾句,便明白了,眉毛一挑:「你父親月蕭,死了?」
「怎麼樣,你很高興是吧?是你殺死的他!」月清綺仇恨地看着元晞。
元晞淡淡一笑:「你父親暗算我門中人,最後反噬重傷,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他自己,也怪不得旁人。」
月清綺不管,就罵元晞。
可罵着罵着,卻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元晞只以為她是因為父親去世而傷心,誰知道,月清綺卻邊哭邊說——
「其實我知道我知道的是師兄殺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