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白晝總是格外的短暫,才不過下午六點鐘而已,天色已黑了大半。華燈初上,江楚域推着攤車行走在路燈的光暈之中。
此時正是下班的人流最旺盛的時刻,許多視線全都紛紛投向了他的身上,有好奇的,有惋惜的,更多的是匆匆而過的不屑目光。
以江楚域的身型,還算俊秀的五官,特別是眼眸之中那種玩世不恭卻又略帶點滄桑的神情,若是配上一部保時捷,估計能迷死往來穿梭在這條路上的絕大多數女性,但是在深圳這樣一座以財富標準來衡量每個人身份的大都市之中,江楚域身上油膩膩的工作服和他的自製四輪手推小攤車,無疑給自己打上了最底層人士的烙印。
不過江楚域本人對此卻毫不在乎,口中輕吟,「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摘得桃花換酒錢!」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唯有真豁達者,處事做人才雲淡風輕,哪管他人眼神,我自活出真性情。
本來江楚域是不用這麼早推車出來的,哪知今天不知刮的什麼風,這小攤車的車軲轆壞掉了一個,有隻輪軸必須得換了,所以他才慢悠悠的推着小車,行走在這條白領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通常書里的男主角走在這種滿是白領麗人出沒的林蔭路上,都會來上一段艷遇什麼的,嘿嘿!」江楚域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瞅着那些美麗的身影。
「二月初八,黃道凶,不宜出行,商者損財。」
沒想到艷遇沒遇着半個,正面迎來了一輛城管車。
從城管車上兇巴巴的跳下來兩人,不由分說,一把扯住江楚域的可憐小攤車,三下五除二給扛上了後車廂。
江楚域極度不爽的皺了皺眉,不過並不阻攔,也沒有開口求饒,因為他知道,跟這些橫行霸道的野蠻人說話,只是多費口水而已。
「這輛可憐寶貝小攤車恰好今天壞了,又恰好在出來修理的時候被城管給逮住,看來是它和自己的緣法已盡,何必強求,明天再造一輛就是。」江楚域的做人原則是一定要想得開,被自己放棄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又豈是一輛小攤車而已。
車上的三名城管隊員瞪圓了眼睛,執法這麼久了,從來沒見過這樣不聞不問的主,一時還真有點不適應。
這夥人蠻橫慣了的,其中一個鷹鈎鼻大步上前來,一把扯住江楚域吼道:「誰讓你在這擺攤的!營業執照拿出來!」
這套說辭已經是被這群城管說得爛熟了的,像面前這種擺小攤車的,哪可能有什麼營業執照,只要這小攤主一怕事,乖乖的交個幾百塊錢出來充作罰款,然後再花個一兩千塊,把這堆破爛家當贖回去,今天晚上哥幾個的消費額不就全出來了?
江楚域毫不費勁輕輕一把掙開了這鷹鈎鼻的拉扯,不咸不淡的說道:「我又沒擺攤,只是推着車在街上走罷了,我要營業執照做什麼?」
見到城管辦事,路上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有些膽大的更是圍了上來。
鷹鈎鼻還沒說話,車上又跳下來一個厚嘴唇的漢子,長得跟只豬頭似的,他一出現,旁邊的路人立刻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果然是丑得很有效果。
豬頭男的嗓門比鷹鈎鼻還要大,長得一臉滑稽卻故作義正嚴詞般吼道:「妨礙市容你懂嗎?咱們的市容就是被你們這些外來老鼠屎給破壞的!」
江楚域懶得與這種垃圾說話,抬腿就走。
豬頭男見這小販竟然不理睬自己說話,上前一步,伸手去扳江楚域的肩頭。
江楚域微一沉肩,躲過了這隻豬爪的觸碰,冷聲說道:「車子你們已經收走了,現在不算妨礙市容了,我可以走了嗎?」
豬頭男聞言愣上一愣,江楚域轉身就走,他實在不願與這種層次的城市垃圾糾纏。
圍觀的路人見這名年輕小販語言犀利兼之如此的有性格,說走就走,落了城管的面子,不由自主的齊聲哄了起來。
鷹鈎鼻聽得眉頭大皺,心想老子出來混了這麼久,從來沒見過這麼牛逼的小販,但是無論是言語還是事實方面,又確實抓不住對方的把柄,人家連車子都不要了,你又能如何?
鷹鈎鼻眼珠轉了一轉,喉間乾咳了兩聲,沉聲說道:「查一下他的暫住證和身份證,如果沒帶證件,就把他帶回去。」
豬頭男一聽這話,連忙拔高了聲調喝道:「查暫住證了,沒帶暫住證的通通帶回去!」此言一出,周圍的路人頓時散了大半,只有少數本地人邊走邊很不爽的低聲道:「什麼逼玩藝,城管也能查暫住證了!」
看熱鬧是一回事,被這伙垃圾堵上查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就算是身上證件齊全的人,也很討厭跟這些人打交道。
江楚域身上當然沒有暫住證,倒不是他沒辦過這些證件,只是很少帶在身上罷了,但是依照慣例,被查到身上沒有任何證件的,輕則罰款,重則會被這幫野狗帶走,本來一件小事,變作了大麻煩。
江楚域深吸了一口氣,瞬間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雖然自己選擇了現在的生活方式,但是沒有必要在任何時候都忍氣吞聲,收拾這幾個很明顯已經習慣了欺凌弱小的傢伙,應該不太費事吧,自己這小小的炒河粉生涯,看來又要歇上好幾天了。
「咦?小弟,你們在這幹啥呢?」
正當江楚域打算一拳放倒鷹鈎鼻時,身後傳來了一個聽上去略有那麼一點點耳熟的聲音,孫胖子夾着個綠色的文件袋,晃晃悠悠的出現在眾人視線之內。
「這不是浩平嘛,好久不見了,你們倆怎麼湊到一起了?」孫胖子一臉笑意的走上前來,望了一眼江楚域,卻將胖手搭在了鷹鈎鼻的肩上。
鷹鈎算皺起了眉頭,肩膀卻一動不動,壓低聲音問道:「胖子,你們認識?」
孫胖子樂呵呵的笑道:「認識,怎麼不認識,這是我一表弟,每天晚上都在後麵食街擺攤的,你們幾個這是唱的哪一出呢?」
鷹鈎鼻還沒說話,豬頭男搶先說道:「這是你朋友?人熟不熟,那咱們還辦不辦?」
鷹鈎鼻面色一紅,嘴角噘了噘道:「這是我從小玩到大的一兄弟,每次考試我都抄他的,你說熟不熟?」
豬頭男聞言愣了一愣,這時孫胖子搶上前一步,笑道:「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要不找個場子喝酒去,今天我請客!」
鷹鈎鼻面色和善多了,咧開大嘴笑了笑,道:「算了吧,就你那點工資,等你哪天中了彩票發了財再說吧,把那輛破車給他扔下,咱們走,去別處轉轉。」
沒想到事情竟然以孫胖子的意外出現而結束,江楚域點了點頭也不多謝,推着小攤車,緩緩的消失在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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