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背負着鐐銬,沉沉地壓了下來,籠罩幽冥,王殿的位置是它的分界線,一半蒼紅,一半灰暗,它沒有星與月的雕飾,顯得渾濁而空洞。
林守溪仰望向王殿。
洛初娥從那裏懶洋洋地走下來,她走過林守溪的身邊,輕飄飄地掠過,湛宮劍上映出她的衣影,眨眼的瞬間,她就已來到了後方的山崖……
「國之內,君臣不死。」她對着山說。
群山響應了她的旨意,無數扭曲的魂靈從涌動的熔岩里飄出,聚集在各個剛剛被斬去守山者的山頭,很快,一個個嶄新的行刑人憑空出現,火焰為毛一身頑皮的猩猩在暴怒之峰敲打胸口,姿態裊娜紅裙妖冶的魅魔在色孽之分嫣然而笑,它們的聲音在群峰中迴響,成了令人絕望的嘲弄。
他費盡力氣一路殺來,這些努力卻像是螞蟻銜土堆成小丘,一口氣就能吹散。
不停顫抖的劍垂落下來,扎到地上,支撐住他千瘡百孔的身軀,洛初娥回過身,她看着群魔亂舞的群峰以及拄劍而立的少年,仿佛完成了想像中的畫卷,終於心滿意足,如果這幅畫卷有名字,應該就叫絕望。
在沒有見到希望前,林守溪實在無法從絕望中學到什麼。
「好了,這場荒唐的遊戲該結束了。」洛初娥收斂笑意,終於向他走去。
……
「支撐不住了麼?」
洛初娥走來之時,林守溪混沌的精神世界裏,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與他對話,林守溪以為這是自己的心聲,也自然而然地給出了回答:
「嗯。」
「楚映嬋還在等你。」
「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麼?」
「嗯,就算沒有洛初娥攔路,我也來不及回去了,一天快過去了,我……救不了她了。」
林守溪的心聲很輕,像是不停墜向深谷的羽,另一個聲音則像是一陣風,托着這片羽毛,阻止它的墜落:
「不要被洛初娥騙了。」
「什麼?」林守溪問。
「你已有了魂牌,身在規則之內,洛初娥若擅改規則,亦會如那天巷中一樣遭到反噬,但她沒有……她根本沒有改寫色孽之碑,她是在騙你的,你平時這麼聰明,怎麼連這一點都沒有想到呢?」那個聲音溫和地說。
宛若醍醐灌頂,林守溪清醒了幾分……是了,他奪取魂牌就是為了限制洛初娥,可他心系楚映嬋,急中生亂,竟被這樣簡單的謊言給欺騙了。至少在一天之內,楚映嬋不會有性命之虞!
可……這又怎麼樣呢?
「你是誰?」林守溪忽然問。
他意識到,與自己說話的並不是他的心聲,而是某個暗處的人。林守溪問出問題之後,他回過頭去,在混沌的精神領域裏看到了一個帶着黑色面具的白衣人。
白衣人飄浮着,衣裳無風而動,黑色的面具上畫着一個滑稽的笑臉。
黑面……
「宮先生?」林守溪問。
這個名字林守溪聽過很多次,據楚映嬋說,她娘親還與宮家有淵源,但入城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宮先生。他是將自己引來這裏的鬼,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嗯。」
宮先生輕飄飄地來到他面前,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洛初娥強麼?」
「很強。」他回答。
「有多強?」宮先生繼續問。
林守溪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只是說:「不可戰勝的強。」
「那為什麼不死國其他的生靈並不強大呢?」宮先生徐徐開口,繼續說:「城外燭煙中的守城者是人內心七情的顯化,多是恐嚇之用,並不厲害;城內的魂靈雖不乏聰慧者,但他們的力量卻都一般,只能各闢蹊徑,弱如大公子都是他們中的佼佼者了;還有這煉獄中的行刑者,它們的外形無論如何獰惡威猛,但境界的上限卻都被鎖死了……這,又是為何?」
林守溪思考了一會兒,想起了洛初娥說過的話,她看着群峰對那些行刑人嗤之以鼻,說它們不過是孱弱的殘魂而已。
「因為它們本身都是殘魂?」林守溪不敢確定。
「嗯,魂魄是這座城的根基,無論不死國再神秘,它也只是一群孤魂野鬼聚集起的,這裏的魂靈並非不想出去,只是他們根本見不得真正的光,只有在這座城裏,他們才能維持自己的形體。」宮先生解釋道。
「可……這又如何?」林守溪覺得自己知道這些,對現在面臨的難題毫無幫助。
「那你再想一想,為何在萬民皆弱的國度里,洛初娥會這麼強大,她的強大源自哪裏?」宮先生引導他思考,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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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溪沉默了下來。
他想起了初見洛初娥時的場景,想起了她腿上書寫的古篆,手上發光的戒指,想起了她揮袖間定人生死的神明之舉,也想起了巷中她被規則反噬時的痛苦以及她面對神侍令時的恐懼……
「源自規則?」他問。
驕傲如她能容忍規則反噬的痛苦,也就說明了她對於規則的依賴。
「不夠準確,但大抵對了。」宮先生點點頭,話語變得幽遠:「千年之前,人類經歷了諸多戰爭,有與龍屍邪靈的,有與大地妖魔的,也有人與人的內戰,再加上大量的被污染者,彼時的人類哪怕瘋狂生育,也時刻面對着亡族滅種之災,可以想像,遊蕩在天地間的魂靈之數何其龐大,這座城就是以法術為本,魂靈為根建成的……」
「一般而言,城池本身的強大與城池內百姓的弱小無關,而洛初娥的力量,就是這座城池本身賦予的。在她與規則之力融為一體時,她真正的身體不再是她這副身軀,而是這座城,就像山神一樣,山在神在,她也相當於是……城之妖。」
「城之妖……」林守溪輕輕重複這個詞,生出一絲明悟。
洛初娥的道已與不死國合二為一,所以她可以輕易改變國內的一切,這就像是給自己梳發化妝那樣簡單。
洛初娥顯露出暴君的本質後,宮先生明明有離開的辦法,卻沒有知會神山,原因也在此,因為神山的仙人來到這裏也不會是洛初娥的對手,他們只要踏入不死國,就會白白送命,這是洛初娥的天下,她天下無敵。
「嗯,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尚是溫柔善良的聖女,但我忽略了一點。」宮先生說。
「什麼?」他問。
「我忽略了她的死因……」宮先生嘆息道:「她死於識潮之神,我本以為七百年過去了,識潮之神的影響應已被歲月抹去,但我犯了一個人類獨有的錯誤……那就是,認為七百年很長。」
林守溪明白他的意思,七百年對於人類來說很長,但對於那些從遠古時代活到今天的邪神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識潮之神的污染髮作了,這座煉獄就是證明。」宮先生說:「她打造了這座煉獄,就是為了宣洩自己瘋狂的精神,你可以將這裏視為她精神的至暗一面。」
林守溪點了點頭,在與洛初娥的對峙里,他也發現了對方的喜怒無常,她的精神會在任何時候滑向極端,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
「我有辦法贏她嗎?」
林守溪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宮先生告訴他的東西無法令他取得勝利,反而會讓他更加陷入絕望……連闖七峰之後,他已是強弩之末,又如何能對抗一個真正的城之妖?
「有,而且很簡單。」宮先生直截了當道。
林守溪眸光如劍,立刻問:「什麼?」
「北面有一種雪熊,它們可以在冰面與海洋中狩獵,但面對着深海中恐怖的魚龍時,雪熊沒有反抗之力。這些魚龍生活在水裏,無法上岸,它們把上岸的能力轉變為了水中獵殺的力量,所以遠比雪熊更強,這是它們的『極端』,當然,只要不在水中,獵人與獵物的位置就會瞬間顛倒,這也是極端的弊端。」宮先生給宮盈代課代習慣了,說什麼都循序漸進。
林守溪當然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但他過去並沒有往這個方向思考,此刻經宮先生點醒,他立刻明白,他是雪熊,洛初娥則是水中的魚龍,他要想辦法讓洛初娥離開她的水,來到冰面之上。
「我……應該怎麼做?」
林守溪明白,他必須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將洛初娥容納進來,將她與不死國的聯繫割斷。
可是,創造一個小世界何異於天方夜譚,現在的他哪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答案就在你的身體裏,你可以慢慢回憶,放心,這裏的時間很慢,你可以靜心思考。」宮先生如是說着,他黑色面具上的微笑也從詭異變成了慈厚。
身體裏……
林守溪的心靜了下來,他開始梳理進入不死國後的所見所聞。
洛初娥雖宛若神明,但除了不死國本身的規則之外,她也有忌憚的東西,她忌憚楚映嬋的黑色戒尺,因為那裏暗含着外界的規則,與不死國的根基相觸,其次,卓荷也說過,洛初娥不敢拿她怎樣,據他觀察,卓荷應是一枚人體炸彈,她不斷壓縮着體內的真氣,越過某個界限後,或有毀城之能,這也是動搖根基之舉……
接着,林守溪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初入不死國時,洛初娥在王殿中以神術壓制他,他卻奇蹟般站了起來,當時他的體內湧現了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就是……
「洛書?」林守溪神色一震。
「嗯。」
宮先生點點頭,說:「洛書河圖不僅僅是一本心法,它真正蘊含的,其實是世界,一個由法術構築的世界,你與另一個女孩修行時,曾去到過這個世界的。」
與另一個女孩修行時……那不是龍宮中自己與慕師靖的修行麼,他怎麼會知道?
「法術的世界……」宮先生仰起頭,悠悠道:「當年蒼碧之王踏破城牆,有人說是修真者合力擊退了它,也有人說是祖師出手擊退了它,之所以有這種分歧,是因為沒人見過祖師……但祖師確切地活着,他是現如今的萬法本源,他活在自己的法術里,那個世界真正的力量來源是所有修行祖師法術的人。」
宮先生是真正感受過祖師降臨的人,蒼碧之王殺戮一切的絕望關口,他的身軀接受了祖師,龍王敗退之後,他自幼被獸血浸泡的強悍的人神境體魄也千瘡百孔,奄奄一息,但因禍得福,他活了下來,甚至領悟了法術的奧秘。
這個奧秘與原點有關。
「祖師是人類絕大部分法術的原點,數量龐大的修真者撐起了祖師堪比太古的境界,令其不死不滅,但原點一旦破碎,與之相關的一切也會消亡,也就是說,若祖師身死,與之相關的所有法術都會消失……」
這是人類擁有太古級強者的代價。
祖師在暗中庇佑着城池,但若有一天,祖師被其他太古級強者殺死,人類的九成法術都會消失,許多以祖師心法為根基的修真者更是會直接墮下雲端,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當然,絕大部分修真者根本不明白這點,宮先生也是在祖師降臨其軀,他僥倖不死以後才悟到的。
說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傳說中的冥古級真神『原點』,它是萬物的原點萬物撐起了它,它若死去,整個世界都會為它陪葬。
這是太初造物者一般的存在。
林守溪聽着宮先生說着這些令人震驚的秘密,猛然想起,這座不死國也是他締造的……
「你也想成為某個原點?」林守溪恍然大悟。
「嗯。」宮先生點點頭,讚賞他的聰慧,「當年我與她領悟了法術的終極秘密,但神山境內祖師之法已是正統,我們很難構築起自己的法術世界,於是我們選擇了另闢蹊徑。」
宮先生沒有再說下去,他像是有些累了,話語也漸漸變得縹緲。
林守溪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築造這座陰冥之城,就是想在神山之外開闢天地,構造新的體系,從而像祖師一樣在自己的法術世界裏永生,建立起新的對抗龍屍與邪神的力量!
但隨着洛初娥的背叛,他失敗了,洛初娥沒能構造起法術之國,她壓抑魂民,甚至在輪迴峰上創造了無數殺戮的怪物,大大阻礙了魂靈的輪迴,而她本身也選擇竭澤而漁,與不死國融為一體,這雖讓她擁有了城內無敵的力量,卻也將她禁錮在了城裏,永遠只能安於一隅,不可能與龍屍邪神抗爭,她所說的帶領魂民走向光明也不過是謊言而已。
「我失敗了,讓我存活至今的只是一縷『執念』而已。」
宮先生雲淡風輕地笑着,身影越來越虛無縹緲,「不過沒關係,她成功了,你的身體裏就藏着她的成果。」
我的身體裏……
洛書……
林守溪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和他身處的虛空,驀地想起了與楚映嬋一同開闢精神內府的畫面,這一瞬,似有驚雷破虛而來劈開混沌,林守溪的念頭驟然通達!
「我明白了!」林守溪目光如電。
宮先生輕輕點頭。
下一刻,容納他們的精神世界破碎,林守溪的意識回歸到了他的身體裏,一同回來的還有身軀的劇痛。
他依舊身處王殿後的煉獄裏,洛初娥也已走到他的身後,微笑着凝視她,如她所說的那樣,已漸厭倦的她打算結束這一遊戲。
「是該結束了。」
洛初娥舉起手臂的時候,她的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令她凝滯在了原地。
洛初娥緩緩轉身,赫然見到了黑面白衣的宮先生。
他飄浮在群峰的火焰里,煌煌如神。
「你終於捨得出現了麼?」
洛初娥放下了原本準備落向林守溪後頸的手,轉身望向他,「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已是經脈盡碎的強弩之末了,不曾想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竟憑藉着魂民對你的信仰與自身的一縷執念苟延殘喘到了今天,你……想必也是痛苦的吧?」
宮先生是痛苦的,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締造的國落於她手,自己的魂民被她肆意殺害,輪迴峰的慘叫是最鋒利的刀子,常常讓他回想起幼年時深山中的歲月。
「我的執念就是殺了你。」宮先生坦然道。
「殺了我?」洛初娥輕輕搖頭,她露出了病態的笑:「放心,既然你膽敢出現,我就絕不會再放跑你了,我會將你囚禁,賜你永生不死,讓你永永遠遠感受這種痛。」
洛初娥這樣說着,念頭一動,下方的火焰向着天空噴發過來,轉眼間形成了一座囚籠,將宮先生包圍,他的白衣在火光中撩動着,仿佛隨時會被焚滅。
宮先生微笑不言。
洛初娥只覺得他是故弄玄虛,她看着他的身影,悠悠地想起了過往歲月……那時的她侍女般跟在他身邊,看着這座雄城拔地而起,甚至曾默默發誓要守護這裏。
「你是來為這少年求情的吧……好了,在囚禁你之前,我願意滿足你一個願望,就當是你送我這座城池的報答了。」洛初娥難得寬容。
「我的願望只有一個。」
宮先生輕輕搖頭,指向了她,「你死。」
洛初娥的寬容化作了憤怒她念及舊情,只為他一人寬容,他竟敢不領情?
烈火橫空燃燒,將天地燒成了赤紅的顏色,洛初娥長發飄舞,紅唇如焰,最後的旨意冰冷地從她唇間迸發了出來:
「既如此,那你就……」
旨意戛然而止。
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沾滿鮮血的手……
林守溪的手!
這個身負重傷的少年竟還能動彈,她於盛怒之中回頭,卻聽對方先行開口:「看着我!」
林守溪睜大了滿是血絲的眼,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洛初娥看見了他的眼眸。
這一刻,洛書的功法在他體內咆哮,法術的浪潮牆立而起,形成了真正的山呼海嘯,這股力量顯現在林守溪的眼睛裏,卻只似幽幽的暗流,但這股暗流卻短暫地勝過了不死國的規則,以瞳術般的精神將洛初娥的精神俘獲了!
洛初娥回神之際,她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片冥冥渺渺的虛空裏,兩條星河在她腳下淌過,上頭則是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裏是……
「內府?」洛初娥一驚,選擇否認了自己的看法。
她知道精神的內府的存在,先前林守溪還將魔女攝入內府里,想要拷問出色孽石碑的破解方法。
但她可不是魔女那種殘魂,尋常的法術怎麼可能將她攝進來,更何況這裏與她認識中的內府世界完全不同!
內府世界也是依託祖師的精神存在的,個人的內府只是那個大世界裏的星辰,但祖師浩瀚的內府里,可沒有這樣的兩條河流!
這是一個以法術為根基的,脫離於祖師的嶄新內府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她感受到了久違的被支配感!
她是深海里所向無敵的魚,林守溪沒有辦法完全將她容納到一個新的領域,於是他俘獲了她的精神,想要靠着摧毀她精神來擊敗她!
洛初娥感到了恐懼。
但這種恐懼沒有持續多久,她飛快反應了過來容納進精神又如何?她在這個世界裏,也擁有不孫色於林守溪的力量!
林守溪並非是河圖洛書的創造者,所以也不是這個法術世界真正的主人,他身處此處,雖有地利,但沒有真正的主導權,他只不過是暫時剝奪了洛初娥的神性,大大拉近了與她的差距。
對他來說,這已足夠!
幾乎沒有廢話,在這個河圖與洛書締造的法術里,他們的精神體激烈碰撞在了一起!
這是人類在現實世界裏無法復刻的戰鬥。
法術在這場戰鬥中展現出了天馬行空的一面,他們上天入地,身影快得幾乎焚滅,萬千法術在手中締造着,湮滅着,消散的餘燼匯在一起,轉眼間形成了萬里雷雲,他們穿梭在這樣的雷雲里,戰得酣暢淋漓,仿佛有無數巨龍在其中穿梭環繞,吞雲吐霧,顯化雷電。
他們甚至都無法保持自己的形體,時而似火,時而似光,他們以法術切割着彼此,用盡全力要將對方擊潰!天穹上,長河裏,漩渦下,他們的廝殺咆哮充斥了整個世界!
她太大意了,她明明可以及時切斷對方的瞳術,但她被宮先生影響了心神,犯下了這致命的錯誤。
洛初娥已不知多久沒有經歷過這種被挑戰的感覺,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她要擊潰林守溪,擊潰他的法術世界,回歸到肉身里,重新握起屬於她的王之權杖!
林守溪也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在不死國中被壓抑了太久太久,他一想到楚映嬋柔弱的笑,想到洛初娥張狂的臉以及那日夜迴蕩群峰的慘叫,無窮無盡的怒火就湧入了胸腔,化作了遞向洛初娥的烈焰與鋒芒!
某個精神恍惚的間隙里,他想起了與小禾的初見……
「你初次是多少歲?」
「十八歲。」
「咦……你今年多少歲?」
「十四歲。」
「……」
那個預言再次迴蕩在他的心胸里。
『如果預言是真的,那不就說明我們的命運早就被安排好了嗎?』
「那樣的命運,不好嗎?」
是啊……
那樣的命運不好麼……
「如果我們的命運是早已被安排好的故事,那麼,在這個故事的結尾……我會與你相見。」
戰鬥的尾聲里,林守溪輕輕地說。
最後的力量一齊燃燒。
他站在長河裏,仰起頭,凝望蒼穹,發出了雄獅般的怒吼,他狂暴地撲向了洛初娥,如鑿穿天空的星。
……
這一刻,宮先生再次想起了凶獸甦醒的那天。
滿身鮮血的他坐在洞窟的角落裏,看着它負傷奔向洞外的白光里,那是的凶獸失敗了,沒過多久,它就斬斷了頭顱送了回來,但這一次,這個凶獸般的少年成功了,他跑出了洞窟,見到了潑天灑下的陽光。
而他呢。
五百年過去了,他依舊還是當年那個坐在幽暗洞窟里,看着凶獸向光奔逃,心中滿懷希冀的少年。
宮先生露出了最後的笑。
……
法術世界破碎。
洛初娥立在王殿後,恍惚中的神情隱有驕傲。
「你們千算萬算,還是輸了。」她看向林守溪與宮先生,冷冷地說。
她的境界比林守溪更加強大, w. 精神的世界裏,哪怕林守溪用盡全力,依舊沒能戰勝她,她雖也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但她相信,只要稍微給些時間,她就能恢復如初。
但不知為何,明明已經力竭的林守溪在微笑,明明已經窮途末路的宮先生依舊在面具上畫着笑臉。
他們在笑什麼?!
洛初娥發出了暴戾的嘯聲,想要將眼前的畫面撕碎,也是那一刻,她感知到了危險,回身望去。
王殿的後門忽然破碎,一個衣影飛躍而來。
她白裙勝雪,她手握黑尺。
她是楚映嬋!
洛初娥的眼裏,世界一空,這樣的生死關頭,這個曾經被她踩在腳下的仙子毫無徵兆地出現,給現在的她帶來了不可想像的恐懼。
仙子與黑尺在她眼中無限放大,她聽到了龍吟似的尖鳴,聽到了死亡渾厚迴蕩的鐘聲。
「你……」洛初娥張口,話語凍結在了喉間。
她來不及支配自己重傷的精神,蘊含着規則之力的黑尺已將她的身軀洞穿!
楚映嬋立在她的身前,雙手緊握黑尺,眉心咒印猶在,眼眸中卻是深不見底的仇恨與寒涼!
「去死。」她說。
楚映嬋眸光如雪,擰轉劍身,猛地前壓。
洛初娥的心臟被瞬間撕碎!
天悲地慟,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煉獄的上空迴響,如這三百年來一樣。(未完待續。)ptererr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