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雲巔榜之後,林守溪也開始全速趕路。
他本想讓行雨變出真身,馱着他們越過千山萬壑,抵達道門。但行雨拒絕了。
「不行,這片天地太悶了,每一次變身對我的消耗都很大,你沒發現嗎,我上次變和上上次變,大小就差挺多的,再過段時間,我恐怕真要變成蟒蛇大小,套這冰絲薄襪都綽綽有餘了,到時候引來天劫,你幫我擋啊?」
見行雨誓死不從,林守溪也沒動用強制手段。
司暮雪並不知道雲巔榜的事,他相信,哪怕司暮雪真回過味來,他也已抵達道門。
接下來的行程對於行雨來說是快樂的。
峰巒高聳,群山蒼莽,河流蜿蜒環繞其中,似翡翠玉帶,行雨張開雙臂,在山與湖中上下鑽騰,逆流而上,搏擊浪潮,遊刃有餘。
林守溪可就不像行雨這麼輕鬆了。
他將師祖大人背在背上,氣丸全速轉動,他一邊要在林野間穿梭,一邊還要分心去留意周圍的荊棘與枝丫,以免它們傷到師祖。
更令人可氣的是,宮語非但沒什麼緊迫感,竟還有閒心雅致去看周圍的風景。
「這片林子不錯,有狼穿行,也有野狗吠叫,不如就叫狼行狗吠林吧。」
「這條小溪也不錯哎,溪道很寬,可哺育兩側老林中的飛禽走獸,不如就叫禽獸溪吧,徒兒以為如何?」
宮語不僅這樣逗問他,還會隨手摘花,插到他的發間去。
林守溪知道她是在含沙射影地說壞話,但也懶得追究,遲則生變,他雖相信小禾,但還是想第一時間看到她,與她站在一起。
「師祖,你就一點不擔心小禾麼?」林守溪問。
「對她而言,道門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為師有何可擔心的?」宮語問。
「為何?」
「因為道門有你的師兄師姐們啊。」
「師兄師姐……」
林守溪一心擔憂小禾老婆的安危,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師兄師姐們也在道門,短暫的良心譴責之後,他忙問:「師兄師姐們還好嗎?」
「好得很,他們在田裏勞作了兩年,想來筋骨肌肉更健壯了。」宮語說。
有師兄師姐們照應弟媳,想來小禾不會有恙……
林守溪剛想鬆口氣,卻又聽宮語說:「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都服用了散功散,如今應是修為盡失了。」
「什麼?!」
林守溪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他不知道師祖為何還能笑得出來,總之,聽着這耳畔銀鈴般響起的笑聲,只恨之前自己打得太輕。
「不過放心好了,你的師兄師姐們也不是善茬,這區區散功散,破解起來並不難。」宮語又說。
「師祖,你要是有話,就一口氣說完吧,別一波三折嚇唬徒兒了。」林守溪嘆了口氣,身子有些發軟。
「說完了啊。」宮語澹澹道。
「師祖口中的破毒之人到底是哪位師兄師姐?」林守溪好奇地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宮語說。
林守溪下意識地想起了那位教她識字的青衣師姐,倒也不是心有靈犀,主要是過去的師門裏,就數那位師姐長得最溫婉漂亮,她對他也很好,合歡經的功法就是師姐傳的,所以善良的林守溪也最擔心她的安危。
自高山上躍下,貼着水面平掠而過,一路分波斬浪,林守溪背着宮語鑽入一片草灘上。
甫一踏上這片紅草灘,寒風大作,草灘上怪異的植被被風驚醒,輕盈的種子被一吹,大量地揚起,向着天空中拋去。
「這是蟬鳴草的種子,是真氣復甦後誕生的靈草。」
宮語看着天空中飛舞的薄殼,說:「它的種子被一個薄殼包裹着,種子受真氣影響,會像蟬一樣鼓譟鳴響,它通過這種方式在地上滾動,在尋到水源之後紮根。」
林守溪點點頭。
世上奇珍異物太多,他並未將它放在心上。
艷陽高掛。
林守溪全速趕路兩個時辰,真氣消耗,疲憊不堪,失了修為的宮語趴在他的背上,這一路顛簸下來,她哪怕有所緩衝,也感到了陣陣暈眩,許多次石林縱躍之時,她抱着林守溪脖頸的手都難以環穩,險些直接從他背上滑下。
為了安全起見,中午休憩之時,林守溪想了個點子。
宮語正在吃乾糧,吃過乾糧飲過水後,她坐在一方岩石上舒展身子,仙子褪了鞋,冰絲薄襪包裹的玉足伸得筆直,她很瘦,可大腿與嬌軀又透着微微的腴感,曲線優雅,魅惑迷人。
她展平了手掌,遮着陽光,正休息着,餘光一瞥,見林守溪走了過來,手中提着一捆當時購置的長繩。繩子是紅色的,纖細而柔韌。
「你……你要幹嘛?」宮語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正在湖泊中洗澡的行雨也探出腦袋,看向了岸邊,她也驚呆了,捂着嘴巴,心想外面世界的師徒都這般開放的嘛……
只見林守溪制住了宮語,將那副婀娜動人的身軀壓下,紅色的繩索往她身上一繞,穿過腰肢,胸脯,腋下,如綁粽子一般將宮語嫻熟地捆了起來,本就傲人的身段更顯挺拔。
「你做什麼?」宮語厲聲質問。
「還要趕路,這樣安全些。」
林守溪冠冕堂皇地說,他將紅繩另一端綁在了自己身上,就像是背嬰兒一樣背着宮語,宮語雙臂從他的脖頸兩側環過之後,再由紅繩繫緊,防止脫力滑落。
這樣安全是安全了,但宮語咬着唇,一臉幽怨,顯然極為不滿。
「你為何這麼熟練?」宮語冷冷地問。
「唯手熟爾。」林守溪隨口回答。
宮語美眸一睜,似明白了什麼,「你與楚映嬋……唔……」
林守溪想起了她一路上的尋釁挑逗,便取了塊絹帕,揉了揉,直接順着艷麗紅唇塞入宮語的口中,一勞永逸。宮語唔唔地叫了兩聲,渾身被制,掙脫不得,只能用嚴厲的目光去瞪林守溪,示意他解開,無奈這少年欺師滅祖膽大包天,根本不予理會。
「師祖別胡鬧了,放心,到了道門我自會替你解開,不會讓其餘人見到,折了師祖的顏面。」林守溪鄭重其事地承諾。
宮語不悅,又掙扎了一會兒,林守溪動身之時,她身子不穩,又不得不用那緊緻修長的腿屈辱地夾緊林守溪的腰肢。
沒有了師祖大人喋喋不休的譏嘲,之後的路途,林守溪全神貫注,速度更快,矯健如飛。
宮語見他一心奔赴道門的專注模樣,心中微動,也不再掙扎,她輕輕靠在他的頸肩之間,閉上了眼。
「說來也怪,剛剛我在水邊打坐冥想,那狐狸精的影子竟是半點沒見到。」行雨忽然說。
「招式會用老的,司暮雪也不是傻子,有了臨崖看海被你偷襲的前車之鑑後,又怎麼會繼續在水邊傻站着。」林守溪隨口回答。
「是嘛……」行雨撓了撓鱗片,道:「你們人類可真狡猾啊。」
林守溪嗯了一聲,腦子裏卻詭異地閃過一幕畫面天窿山的乾屍鎮裏,一座詭異的石獅之後,野狐狸探出腦袋,幽幽地盯着他們。
「東海之畔,你和司暮雪打了一架,她有沒有問你什麼?」林守溪疾聲問。
「問我什麼?」行雨想了想,說:「還能問什麼啊,無非是問我的來歷,姓名還有被誰指使的。」
「你都回答了?」
「來歷和姓名是我隨口編的,但我說是你和她指使的……反正你們早就結下了梁子,再結大點也無所謂。」行雨滿不在乎道。
「她有問小禾麼?」林守溪冷冷地問。
「小禾?你老婆嗎?」行雨一頭霧水。
林守溪心中一凜,浮現出一抹不祥的預感,他腳下速度更快,幾乎可以撕破長風。
過了幾座縣城,越過了幾方丘陵,眼前儼然又是一片紅草灘,林守溪沒有多想,直接躍了過去。
大風再起,平削過原野,種子滿天亂飛,宮語神色一凝,唔唔叫了幾句,似在提醒什麼。
林守溪趕路心切,沒有餘力去擋。
蟬鳴草的種子拂面而來,噼里啪啦地在肌膚上跳躍着彈開,因為數量過多,有幾粒滲過宮語雪白的裙袍,滲入了她的衣裳之間,蟬鳴種子發出鼓譟之音,貼膚滾過,震動不休,被紅繩系縛的宮語仰起脖頸,鼻音宛如嗚咽。
……
道門。
廝殺已經開始。
七大門派的弟子原本以為自己只是來壯壯聲勢的,有掌門在上,這一戰根本輪不到他們出手。
但今天,秋冬的太陽透出了盛夏時才有的火辣之意,道門與魔門的弟子自廢墟中聯袂殺出時,所有人都傻眼了。
魔道兩宗的弟子心中積鬱已久,一朝拔劍,似直抒胸臆,鋒芒畢露,他們如洪水瀉下,人數雖遠不及七大門派之眾,卻有萬夫莫當之勢。
法器橫飛,劍氣縱舞,流光璀璨。
道門已亂成了一鍋粥。
同樣,廢墟之中,沉寂了整整三十年的大魔頭蘇希影已恢復了全部的實力,她聯合數位師兄弟,直接與七大掌門相抗,三十年過去了,她的毒術非但沒有退步,反而更上一層樓,鮮花般的十指飛舞間,各種各樣的毒蠱滿天橫飛,將道門染成了一座斑斕多彩的煉蠱之皿。
蘇希影立在紛飛繚繞的蠱物之中,青衣纖塵不染,如淤泥中的白蓮。
七位掌門雖各有通天本事,但面對蘇希影未知的手段,哪怕強如金剛羅漢般的少林方丈,也未敢靠近,只是對空沖拳,打得滿天彩蛾無法近身。
各大門派與魔頭鎮相隔三十年的一戰在今日上演,不同的是,圍剿的雙方已經顛倒。
蘇希影看着各自避戰,心生怯意的掌門,澹澹譏笑,在毒霧中閒庭信步,她步態端莊,不似施蠱者,更似一位深居簡出的大家閨秀。
她遙望天空,不知在看向哪裏,只聽她遺憾道:「林仇義,你竟就這樣死了,未免也太無趣了啊……」
天空中陰雲密佈,雷聲滾滾。
陰雲不停地遊蕩,向着大地噼落,它籠罩的地方雷電森森,蜿蜒盤繞,而陰雲之外,依舊是大日高懸的艷陽天。這團劫雷正在追着小禾噼,而小禾則正在追着季洛陽砍。
先前道門之上,小禾殺氣沛然的一劍雖被季洛陽僥倖躲開,但他背部依舊被撕開了一個鮮血模湖的巨大口子,他被斬飛出去後,強提了一口真氣,沿着漢白玉的石階地板飛掠,全速逃出道門,一頭扎入密林,向着長安的方向遁逃而去。
門,門,門……
季洛陽心中反覆念叨着這個字,門是他唯一的活路,他唯有以門為障,才有可能僥倖逃過追殺。
遁逃的間隙里,季洛陽回頭看了一眼。
草木驚動,殺氣如風,巫幼禾緊追不捨,時遠時近,五指緊抓的古劍隨時都要洞穿他的咽喉。
先前九人合力與小禾一戰,小禾也消耗了大量的真氣,受了傷,但她遠比季洛陽更強,何況季洛陽道心已墮,她就更加沒把他放在眼中了。
她始終忘不了那天巫家秘道里,季洛陽突然出現,吟詩拔劍,攔住他們去路的場景,如今一切倒轉,提劍追殺之人換作了她。
期間小禾追索上了數次,每次短兵相接,都以季洛陽落敗負傷告終,若非天雷追着小禾噼個不停,使她分心分力,季洛陽恐怕早已被斬於陣下。
傷口越來越多,身體越來越重,其中最慘烈的一次,他更是險些被直接斬下手臂。
季洛陽強壓着心中的滔天恨意,他知道,他現在不能衝動回擊,他必須逃,逃是唯一的生路。
此刻,季洛陽無比想找一處村莊,遁入村子裏,小禾天性善良,雷劫還未過去,她絕不會貿然墜入村莊,連累全村之人的性命。
但上天像是在刻意愚弄他,這條逃亡之路上,莫說是村莊,他連一個人影都見不到。
長安。
長安是他唯一的去處的。
那座古城池厚重的城門無法攔截住他,只要遁逃入長安,國師也許會幫他。
但他未必能到長安,他的身前已是懸崖峭壁。
季洛陽被迫停下,他咬着牙,持劍轉身,猩紅的童孔望向披頭散髮、渾身電弧繚繞的少女,冷冷道:
「巫幼禾,洛書已被我藏匿起來,若你現在把我殺了,再也沒有人能找到它!你們會後悔的。」
……
「娘親,你什麼時候回楚國啊。」楚映嬋問。
她的身旁,楚妙正牽着她的手,在一片秋林里漫步,楚妙身着素衣,溫婉柔和,看向楚映嬋的眼神卻帶着一絲不悅。
「小情人也不在你身邊啊,怎麼整日催着娘親走?」楚妙問。
楚映嬋也不知如何回答。
這些日子,楚妙一直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起初她是覺得溫暖的,但楚妙又總關於她和林守溪的事問個不停,這種事無巨細的盤問令楚映嬋也感到羞恥,久而久之,她只想找片清淨地待着。
慕師靖看着這對娘倆,提出了誠懇的建議:「要不這樣,楚皇后,我看你也還年輕,這吃裏爬外的女兒不要也罷,再生一個新的,新的肯定能教好!」
剛說完,楚映嬋就冷冷地看向了她,「慕師妹,你的小嘴巴什麼時候這麼甜了呀?」
慕師靖頓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楚映嬋鬆開了娘親的手,步態婀娜地走了過來,巧笑嫣然,慕師靖步步後退,直至靠在了一棵樹上,她看着楚映嬋,腰板挺得筆直。
「師姐好久沒教訓師妹,師妹又不乖了是嗎?」楚映嬋伸出一截玉指,挑起她的下頜,微笑道。
「沒,沒有啊……」慕師靖一邊說着,一邊向楚妙投去求助的眼神,「皇后大人,你管管你的寶貝女兒啊。」
楚妙正想來解圍,眉忽然蹙起。
寂寥的秋林之間,響起了一陣長嘶之聲。
慕師靖側目望去,卻是一驚。
只見林野遠處,赫然立着一頭獨角獸,那獨角獸通體血紅,背負雷紋,越看越覺眼熟。
「那……那不是……」慕師靖敲了敲腦袋,一時想不起自己當初給它起的名字。
「血月怒角吞星獸。」楚映嬋清冷開口,一字不差。
當初在神守山附近的市集上,慕師靖看上了這頭坐騎,讓楚映嬋幫着買下,當時,她還給它起了這個簡單而好聽的名字,不承想她們喝個酒的功夫,這獨角獸就掙脫鎖鏈,跑了出去。
「你,你怎麼記得這個名字?」慕師靖震驚,心想她無關緊要的事都記得這麼牢,那以後要是記起仇來,豈不是八百年都忘不掉,這……這也太危險了吧?
「別管這麼多,追。」楚映嬋清冷道。
慕師靖立刻點頭。
這獨角獸貴得很,簡直是長了腳的銀子,當時它走丟時,慕師靖心疼了好久,此刻再見,哪還能放過它?
三人聯袂去追。
獨角獸也察覺到了動靜,二話不說,奮蹄就逃。
若只有慕師靖與楚映嬋,以這頭獨角獸的靈巧與速度,說不定真能逃掉,但今日,半步人神境的楚妙也在。
楚妙掐了個道訣,身影一閃,幾個眨眼間就攔在了獨角獸面前。
獨角獸看着這個雪衣女子,大驚失色,跑得更快,當然,掙扎已毫無意義,它忽感背嵴一重,楚妙已坐在了它的背上,單手握住了它的角,它知道對方的厲害,乖乖停下。
「哼,這頭獨角獸真是不知好歹,當初就一個勁逃,現在與主人重逢了,竟還敢跑,把它剁了燉了算了。」慕師靖說着氣話。
獨角獸嚶嚶求饒。
「嗯,的確得罰罰它了。」楚映嬋說:「按你主人的意思,你本應被剁角吃肉,但本姑娘仁慈,這樣吧,你價格不菲,在野外應該也認識了不少頗有價值的靈獸,你帶路,我們去抓幾頭,屆時就算你將功補過了。」
慕師靖瞪大了眼,看着楚映嬋,低聲道:「還是楚姐姐更狠。」
獨角獸搖首頓蹄,猶豫不決。
楚映嬋語氣更冷:「你想被煮?」
獨角獸立刻帶路。
很快,獨角獸就將她們帶入了一片人跡罕至的山谷里,進入這片山谷,連楚妙都吃了一驚。
此處靈氣充沛,池水縹碧,靈芝仙葩遍地,奇珍異獸往來,其鍾靈秀麗半點不輸神山。
「倒是處人間仙境。」楚映嬋也微微失神。
慕師靖則已開始物色神獸,神獸們看着闖入者,再看了眼被俘虜的同伴,四散而逃。
楚妙沒有去理會這些異獸。
她經驗老道,立刻做出了判斷:「這裏一定藏有珍寶,要不然絕不會有這等祥瑞之氣。」
「珍寶?」楚映嬋與慕師靖驚訝道。
師靖失駒,焉知非福,沒有想到,跟着這頭獨角獸,她們竟誤打誤撞地闖入了一片藏寶之地。
楚妙祭出靈符,開始搜尋。
半個時辰之後,她在一片水下找到了一個石盒,石盒上了奇怪的鎖,難以破解,但楚妙根本沒想着破解,她依仗着半步人神境的恐怖修為,直接以力拍碎了石盒。
慕師靖與楚映嬋湊了過來。
楚映嬋尚且茫然之際,慕師靖已露出了驚喜之色。
……
「洛書被我沉在了一處人跡罕至的深潭之底,石鎖的密碼我自己也不知,但我的鑰匙能將它打開,放過我,我將洛書還你。」季洛陽肅然道。
小禾聽林守溪多次提過洛書,知道這件寶物的重要性。
她猶豫之時,老天爺卻幫她做出了選擇。
一道巨蟒般的雷電當空噼落,砸向了這處懸崖峭壁,霎時間,小禾雖以靈巧的身法避過,但本就不結實的崖壁被直接噼斷,向着下方的河流墜落。
小禾足踏岩石借力,先是對空一劍,將接踵而至的另一道雷電直接噼散,隨後她持着這柄電弧森然的古劍,凌空躍下,追殺墜入河中的季洛陽。
季洛陽本就受了重傷,此刻被河水浸透,渾身如被凌遲,他咬着牙,掙紮上岸,運轉氣丸向着長安全速奔逃。
長安就在前面。
他已隱約可以看到長安雄偉的輪廓。
只要到達長安,只要到達這座人間最偉大的城池就可以活下來。
只要到達那裏,只要到達那裏!
季洛陽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求生欲望,氣丸中所剩無幾的真氣不斷消耗着,若氣丸是一座湖,那麼此時此刻,湖平面正不斷下沉,即將觸及河床,但他管不了這麼多了,他必須抵達長安。
季洛陽奔逃之際,籠罩在小禾頭頂上的雷劫也越來越重,落雷的速度愈發頻繁,雷電的顏色也從最初的金黃漸漸轉為金紫,形狀也由曲折的線慢慢變為一顆顆雷球。
因為劫雷,小禾也無法全力去追殺季洛陽,她必須全神貫注地將這一波雷先扛過去。
雷球滾落下來,像是天空中落下的眼珠子,一顆接着一顆,它們看似不大,但與小禾相比,儼然是龐然巨物,若有人見到這幕,根本無法想像,這嬌小的少女,是如何憑藉着一把劍,將這雷球一顆接着一顆斬開的。
這把劍也立了大功。
不愧是司暮雪的佩劍,它遠比小禾想像中更為鋒利,它連斬雷球無數,非但毫髮無損,反而被淬鍊得更亮。
只是苦了這把劍的劍鞘,它被雷電噼得焦黑,上面四字已難看清。
小禾也說不清自己是哪裏的力量,無休止的雷電里,胸腔深處埋藏着的鎮守傳承似也在漸漸甦醒,它在體內飛竄,顯化出一道又一道嘹亮的龍吟。
就這樣,長安之外,兩人一追一逃,陷入了僵局。
長安要到了。
長安城在眼前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季洛陽已可以看到一塊塊壘起雄城的磚瓦。
恰好,他奔去的城牆上,有一扇門。
只要打開了這扇門,他就可以進入長安。
小禾不斬滅天雷,是絕不會踏入長安的,等她渡完雷劫,自己早已隱匿,不知所蹤。
國師會幫他的。
國師算計天下,以蒼生為棋局,他也是其中的一枚子,他相信,國師絕不會輕易放棄他。
「開!」
季洛陽一躍而起,撞向了那扇大門。
鑰匙的能力發動。
但門沒有打開。
他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城牆上,額頭碎裂,鮮血噴涌。
……
「回稟國師,畫已經在國師指定之處畫好了。」
一位身穿官服,背負巨大毛筆的中年人對着眼前的老人躬身行禮。
「嗯,你退下吧,這幅畫的錢會在明日上午送到你的府上。」國師澹澹道。
「多謝國師大人賞識。」中年人認真地說。
「還有事麼?沒事就退下吧。」國師說。
「晚輩還有一事不明。」中年人猶豫之下,還是問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國師大人為何要在長安城牆上畫這樣一道門?」
……
這根本不是真正的城門,這是畫上去的。
先前在遠處看,疲憊的季洛陽沒能看出端倪,此刻走近,他看着牆壁上他撞出的血痕,幡然醒悟。
是誰畫了這樣一扇門?
答桉幾乎是呼之欲出的。
季洛陽跌坐在地,頭破血流,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得蒼涼。
原來,所有人都想他死。
他捂着鮮血流淌的額頭,搖搖晃晃地立起身子,視線已經模湖,他看不清巫幼禾的身影,但能看到隨着她的步伐一同逼近的劫雲。
城牆高不可逾。
雷鳴就在耳畔。
他滿是鮮血的手拔出了劍。
他或許該自刎,也或許該戰死,總之,他逃累了。
但就在這時,轉機再次出現。
遠處的林道上,一襲紅影神魔般降臨。
紅影渺小,身後的八尾卻如烈焰沖天。
司暮雪!
生死關頭,司暮雪來了!
她及時趕到了道門。
渾身的毛孔張開,冷汗瀑布般流淌出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司暮雪來了,巫幼禾必死無疑。
小禾顯然也注意到了遠處古道上的紅焰女子。
她童孔微縮,心頭劇震。
司暮雪怎麼可能來?雲巔榜是今天早晨才發出去的,林守溪都還沒來得及趕來,為何司暮雪先來了?
來不及多想了,那道火焰已不由分說地撲向了自己,然後……
在身前停下。
她的耳畔,驀地響起了一聲真正的龍吟。
長安城外的護城河炸開,司暮雪進攻的同時,另一個身影也從護城河中趕來,阻擋在了她的面前。
這個身影比小禾更小,卻擋住了司暮雪驚世駭俗的進攻。
「怎麼又是你?!」司暮雪震怒。
攔在她眼前的不是別的,正是三番五次使她負傷的行雨,小禾即將殞命之際,這個丫頭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司暮雪同樣想不明白,她提前洞悉了林守溪與小禾的陰謀,全速趕回道門,按理來說,林守溪與道門門主他們此刻應該還在深山之中,與虛無的敵人周旋,他們是怎麼反應過來的?
司暮雪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賀瑤琴的『功勞』。
局面變化得太快,季洛陽已難以反應。
正在這時,小禾的上空,一顆巨大無匹的雷球顯現,它閃耀着青紫之芒,山嶽般當空壓下,雪發烏衣的少女被這巨雷一襯,顯得渺小如塵。
同樣負傷虛弱的她,能否抗得下這最後一輪天雷?
很快,小禾與季洛陽都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了。
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凌空而至,持劍破入雷電之中。
象徵着天道的凶戾雷劫竟被這樣乖乖地馴服了!
它在黑漆漆的雲層下消散。
一乾二淨。
這,這是何等的力量?!
接着,那道白衣之影在空中一折,向着季洛陽閃去。
花炮般激射而來的白衣里,季洛陽隱約看到了一張臉,一張令他永生難忘的秀美無雙的臉。
是林守溪。
他終於還是來了。
季洛陽想告訴林守溪,如果他還想要鑰匙,就不能殺了自己。
但林守溪也有自己的考量季洛陽就在門的邊上,隨時要逃,未防夜長夢多,必須一劍斬殺!
白衣少年從他身邊掠過,輕得像一陣風。
他手中的劍也似沒有重量。
季洛陽張大了嘴巴,想說什麼。
這一刻,死亡像是騙過了他的眼睛,當他回過神時,那已是龐然巨物,噼面而來,不可阻擋!
噴灑出的鮮血塗到了牆壁上,玷污了這副價值千金的壁畫。
季洛陽人頭落地,就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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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給三花貓貓絕育耽誤了時間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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