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夜色籠罩的府邸,林守溪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雪靜靜地飄入庭院,侍女們提着燈走來走去,方寸的光芒在雪間游移不定,少女們的房中燈都滅了,也不知是在歇息還是在修行。
林守溪在雪地里踱步了一會兒,想着筆記的事,他盡力將所有筆記的內容在腦海中抹去,只讓自己記住,以後該做什麼。
忽地。
林守溪察覺到了一抹視線。
抬起頭時,燈火明亮的閣樓上,窗戶正開着,宮語立在窗畔,遙遙望他,神情嫻靜。
不多時,林守溪推開了閣樓的門。
「怎麼去了這麼久,是被哪個狐媚子勾住魂了?」
宮語立在半開的窗邊,青絲在夜風中飄拂,白裘臂彎間纏繞着白狐絨披帛,雍容貴氣,仙意宛然。
「外面的狐媚子哪有家裏的勾魂?」林守溪笑了笑,回答道:「我在山上查了些東西,耽擱了時間。」
「家裏的狐媚子?你是指哪一隻?」宮語問。
「師祖不該問我在查什麼東西嘛?」林守溪說。
宮語輕哼一聲,道:「我不問你就不會說?」
「好了,等時機恰當,我自會告訴師祖的。」林守溪賣了個關子。
宮語白了他一眼,也沒追問,只是道:「私底下還喊我師祖?」
林守溪微愣。
卻見宮語將窗輕輕掩上,婀娜款擺地走到他面前,藕臂輕探,要去攬他的脖頸。
林守溪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避開了絕色仙子的抱擁。
宮語娥眉淡蹙,問:「你這是何意?」
「我在樓下時,見小禾與映嬋房中的燈都熄滅了,她們是睡下了嗎?」林守溪問。
「嗯。」
宮語點點頭:「小禾與楚楚從西疆趕來,已兩天兩夜不曾合眼,你久久不歸,她們等得睏倦,自然睡下了。」
說到此處,宮語唇角勾出一絲嫵媚的弧度,道:「她們睡了不是正好麼?醒着倒還礙事呢。」
「不……不行的。」林守溪別過頭,不去看她攝人心魄的眼睛。
「不行?什麼不行?當初你與映嬋不是趁着小禾睡覺時顛鸞倒鳳,快美非常麼,怎麼現在又端起這正人君子的架子了?我看呀,你這架子就和映嬋的師父架子差不多,一戳就散。」宮語如此嘲弄着,不由分說地將林守溪抱在懷中。
「師祖,別這樣。」
林守溪被她抱着,雙手卻是低垂,他正色道:「等她們醒吧,等她們醒了,我們就坦白一切,這場師徒遊戲暫且休止吧,之後我們還有許多正事要做,別再耽擱了。」
宮語盯着他的眼眸,似在觀察他是不是認真的,許久,宮語淡然一笑,道:「坦白?若是坦白了,置我的顏面於何地?日後又將置我的身份於何地?」
「總要說出口的。」林守溪說:「這不是我們早就說好的嗎?」
「可我就是不想說了。」宮語道。
「緣分造化如此,若非親歷,我也決計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事,我們的相遇相知是美的,若再瞞下去,反而不美。」林守溪認真地說。
宮語輕輕鬆開了摟抱着他的袖,神色幽怨。
林守溪歉意低頭,卻是沒有心軟。
仙子胸脯伏動,準備再度啟唇之際,神色忽地一顫,她抓住林守溪的手,一把將他攬在懷裏,林守溪以為她要來硬的,可宮語卻是低聲說了一句:「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
樓梯上隱隱傳來了腳步聲。
「是慕姑娘與楚楚。」林守溪辨認出了她們的腳步:「楚楚來了正好,稍後我們去找小禾……唔……」
林守溪的嘴巴已被宮語捂住,這位狐裘仙子四下環視,注意到了豎在一旁的木櫃,飛快拉開櫃門,拽着林守溪避了進去。
林守溪在武力上哪是宮語的對手,他被飛快制服,點住穴道,被壓入櫃中。
門打開時,櫃門已經閉攏。
狹窄的空間內,林守溪被宮語死死地壓着,香軟玉體在懷,幽香沁入心神,林守溪微微仰頭,於昏暗中看到了宮語柔情似水的眼眸,破廟雨夜之景重現,兩人肌膚相貼,不分彼此。
楚映嬋與慕師靖進了門。
「奇怪,侍女明明說看到他回來了,怎么半天尋不到人影?小禾房間裏不在,小語房間裏也不在,這裏躲哪去了?」楚映嬋四下巡視,疑惑開口。
「說不定他又有事出去了。」慕師靖接話。
「就算出去,也應打聲招呼才是。」楚映嬋說。
「誰知道他呢,指不定又在外面養新的妹妹了。」慕師靖輕哼。
對話聲從外面傳來,時而近時而遠。
宮語仗着道法高深,篤定不會被發現,猶在狹窄的木櫃內挑弄林守溪,仙子嬌媚地笑着,酥軟傲人的嬌軀摩挲着少年結實的身板,她的手亦輕飄飄地掠過他的面頰曲線,少年的呼吸愈發粗重,身體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木櫃外,聲音再度傳來。
「咦?怎么小語也不在家?」楚映嬋訝然道。
「什麼?」
慕師靖沉吟了一會兒,推測道:「林守溪該不會帶着小語私奔了吧?」
「私奔?你在想什麼呢,小語這丫頭今年才八歲。」楚映嬋無奈地笑。
「哼,這個禽獸什麼事做不出來?」慕師靖不以為意。
楚映嬋淺淺一笑。
「要不我們去別處找找,看看這對狗師徒躲哪去了?」慕師靖問。
「不必了,我們在這裏等他們回來就是。」楚映嬋說。
「在這裏等?」慕師靖蹙眉,問:「等他做什麼呀,浪費時間……哼,小師姐,你到處尋他,該不會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哎,別打我。」
「再胡說八道,師姐撕爛你的嘴。」楚映嬋羞道。
「哼,你這窩裏橫的壞仙子。」慕師靖委屈,說:「對我這般凶,對林守溪倒是溫柔得緊。」
「是呢,只是徒兒對為師可半點不溫柔。」楚映嬋嫣然一笑。
楚楚嬌媚的笑令得慕師靖的心跳加快了許多,她咬着紅唇,羞道:「你……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你這狐媚仙子,與你師父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木櫃內,宮語秀眉淡蹙。
「嗯?師父狐媚?」楚映嬋托着香腮,疑惑道:「師尊可是正兒八經的冰山仙子,哪裏與狐媚沾邊了?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去師尊那告御狀了。」
「你去呀。」慕師靖有恃無恐:「我可不怕她。」
就這樣,兩位小仙子坐在外面,直接有一句沒一句地鬥起了嘴來,楚映嬋向她詢問這些天發生的事,慕師靖一一作答,唯獨隱瞞了林守溪與小語的故事。
這可是慕師靖拿捏師尊的把柄,輕易不會說出口。
外面聊得熱鬧,木櫃裏也熱鬧非常,林守溪被壓在摺疊好的少女衣物上,滾燙的仙體縱入懷中,將他的肌膚一寸寸點燃,他像是一個玩偶,被宮語隨手擺弄,渾身野火焚燒。
許久,外面的聲音才漸漸淡去,櫃門再度打開時,林守溪幾乎是癱軟着走出來的,他一步一趔趄,勉強將窗戶壓好,然後背靠着窗,回首看向整理衣裳的宮語,神色慍怒。
「這般看我做什麼?」宮語問:「你口口聲聲說着不要,身體倒是誠實得很呢。」
林守溪過去與楚楚說過類似的話,此刻卻是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這……是正常的,任何男子都會如此。」林守溪臉上的紅暈還未淡去。
「是嗎?」宮語微笑問:「那,師父想要了麼?」
林守溪卻依舊堅定搖頭:「不行。」
「哦?還是不行麼?是為師不夠誘人麼?」宮語問。
「你何必這樣?」林守溪看着她。
「那要怎樣?難道此刻我要拿着我的偶衣跑到小禾楚楚面前,大聲地告訴她們,我就是小語,我就是喜歡我師父,以後你們的夫君也就是我夫君?」宮語冷冷地問。
林守溪沉默半晌,說:「事情總要說明白的,不是麼?」
「你覺得說明白了,小禾與楚楚就會接受?」宮語問。
「我不知道。」林守溪說。
「你都花心至此了,卻還要在這種時候裝正人君子呢,無趣。」宮語嘲弄。
「是,我的確花心,也的確自私,在不死國時我就明白,我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道德聖人,我也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為何能遇見你們這麼好的姑娘,能遇見你們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所以,同樣的錯誤我不想也不敢再犯一次。」林守溪緩緩地說。
宮語沉默良久,終於回應:「是啊,她們都那麼好,你又能給她們什麼呢?一份切成許多片的愛意嗎?」
「我想過這個問題。」林守溪認真地說:「過去我給不出答案,但現在,我想給你們一個特別的禮物,一個祓盡污穢的新世界。」
「膽子這般小,志向倒是遠大。」宮語頓了頓,問:「這個禮物要等多久呢?」
「也許百年,也許千年,但沒有關係,反正我們永不分開。」林守溪說。
宮語瞳光輕顫,卻是嬌蠻道:「畫餅充飢誰不會?你也就能說些甜言蜜語哄人了,當年小禾與楚楚就是這樣被你騙得團團轉的吧?我就是不想坦白,你能奈我如何?」
「師父的話你也不聽了?」林守溪問。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宮語冷哼。
「你今夜的確太過放肆了。」林守溪肅然,問:「你到底是不是我徒弟,我徒弟從沒有這麼不聽話過。」
宮語輕咬朱唇,睫羽微顫,她將纏繞在臂彎間的披帛攏緊,像是受到了威脅的狐狸。
「我不是你徒弟還是誰?」宮語幽幽道。
「既然是我徒兒,那……」
林守溪欲言又止,他徑直走到她面前,二話不說,直接將她掀按在桌案上,揚起手掌,狠抽了一頓。
他降伏宮語靠的從來不是境界,而是為人師的威嚴氣勢,氣勢壓迫之下,一切反抗似都是錯的。境界失去了意義,宮語掙動腰肢,吟聲淒婉。
被教訓過後的宮語卻絲毫沒有知錯就改的意味,她面頰潮紅,更貼近林守溪,聲音誘惑:「師父如此教訓小語,是不是該多給些獎勵了呢?」
這一次,林守溪沒再猶豫,吻了上去,直將她吻得嬌軀酥軟,淺吟不止。
兩人分開後,宮語拭着紅唇上的晶瑩水絲,蹙眉道:「你,你終於不裝了?」
林守溪點了點頭。
「你……這是承認了?」宮語微驚,旋即羞惱道:「好啊,你剛剛果然在與我裝!」
「是。」
「你……你這是裝都不裝了?」
「我剛剛的確在裝。」林守溪平靜說:「我在裝,我明明認出你是我的小禾了,卻裝作沒有認出來,不過……小禾其實也是一樣的,對嗎?」
……
樓梯上再次響起了腳步。
穿着絲質火龍睡袍的小語穿着小涼鞋,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她抿着唇,神色拘謹,不復往日的活潑。
很快,外面的門也推開了,楚映嬋與慕師靖一同走了進來。
小禾幽幽地瞪了林守溪一眼,解除了彩幻羽,像是月光透窗照入屋中,雪白的長髮輕然飄落,纖細的少女靜然玉立,清清皎皎。
她淡咬緋色薄唇,盯着林守溪,神色幽怨。
「我猜對了,林守溪果然沒有行真刀真槍之舉。」楚映嬋笑着說。
「不算!」小禾惱道:「他是看穿了我的身份,才故意如此的,若是師尊本人,他此刻定已獸性大發了。」
「可是,我分明記得小禾妹妹說,你演師尊是萬無一失的啊。」楚映嬋輕聲說。
「我……」小禾惱道:「都怪他太狡猾了。」
小禾一想到剛剛還被這狡猾夫君趁機抽了一頓,更為羞惱,總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之感,她一手叉腰,一手擰住了他的耳朵,嚴厲地說:「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禾不是說要做溫柔的小禾嗎,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生氣的嗎?」林守溪輕聲討饒。
「可你這也太過分了!」小禾很生氣,道:「我早就說了,你定會帶一個腰細腿長的徒弟回來,這下我看你怎麼狡辯!」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夫君是不滿於做我的弟子,所以想努力成為我的師公,還是不滿於師尊常常欺我,故而竭力將她變成我的徒媳呢?」楚映嬋嘆了口氣,心緒破亂。
林守溪一時答不上來,他無奈地看向小語,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你不是自稱萬無一失的嗎?這麼快就一敗塗地了?」
小語低着頭,嘟囔着小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百年名師曾是她引以為傲的榮譽,逢人就要提上兩句,可如果能選擇一份回憶撕去,那她會毫不猶豫地將『百年名師』四字出現時的場景抹去。
這是她一生中最尷尬的場景,那時,在楚映嬋徒兒質詢的目光里,她恨不得扭頭跑出家去,再不回來。
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麼做了,只是她剛跑出門時,就撞上了板着臉的小禾,慕師靖跟在小禾身邊,拘謹地低着頭,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今日庭院積雪未掃,她的顏面倒是率先掃地了。
此時此刻,林守溪只覺得,他在神守山待了一天是最英明最正確的決定。
這一天裏,小禾與楚楚兩位晚輩成了最鐵面無私的判官,而她們最尊敬愛戴的師尊大人則被拷問了一整天,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得知真相的少女也愕然當場,三百年時空交錯的故事太過曲折離奇,若非人贓俱獲,她們決計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小禾從未想過林守溪會與師尊廝混在一起,倒不是相信林守溪,而是她覺得,以自家夫君的能力,根本無法攻陷師尊這樣的大仙子。
楚映嬋則始終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她最崇敬最仰慕的師尊,與嬌俏可愛的小語重疊在一起,更無法想像,自己敬愛的師尊,娘親的『青梅竹馬』,人間至強的仙子,竟要與她分割夫君。
以後,她該怎樣面對師尊呢?
師尊?徒媳?姐姐?妹妹?
稍稍想到這個問題,楚映嬋便嬌羞苦惱,心弦繃緊。
莫說是她們,在登上神守山巔,攀上蒼碧之王背脊前,林守溪也是蒙在鼓裏的那個。
白天的時候,小禾與楚映嬋已將該說的話都說給小語聽了,如今林守溪『畏罪潛逃』回來,兩位小仙子面面相覷,一時卻不知該從哪裏批判起來。
正在這寂靜的時刻,慕師靖突兀地開口:
「哼,林守溪,偷情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看你這次如何全身而退?」
所有人都望向了慕師靖。
慕師靖忽有不妙的預感。
「關於師尊就是小語一事,我不比小禾與楚楚知道的早多少,談不上隱瞞,倒是你,慕姑娘,你早就看破了師祖的身份,卻一言不發,守口如瓶,這是居心何在?」林守溪反攻道。
聽林守溪這麼說,小禾也回過味來:「對呀,慕姐姐,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們呢?你不是說我是你最好的姐妹嗎,對最好的姐妹,不該無話不談的嗎?」
「是呀,我的小師妹怎麼能獨享這麼大的秘密這麼久呢?」楚映嬋也加入了質問的隊伍,她頓了頓,又眯起眼眸,問:「對了,上次慕師妹是不是與我說,小師姐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嗯?慕姐姐說過這樣的話嗎?」小禾蹙眉。
「我……」
慕師靖萬萬沒有想到,剎那峰迴路轉,被口誅筆伐的對象竟一下子成了她。
哪怕是沉默許久的小語也開口了,聲音清冷:「你隱瞞此事,不過是想拿它作把柄,威脅為師罷了,真是居心叵測,膽大妄為。」
當她們之間的複雜的、一時無法解決的矛盾轉移到外部時,事情在一下變得清晰明了很多。
眾人不約而同地朝着慕師靖圍了過去。
……
慕師靖跪在木板上,嬌臀上印滿了大小不一的紅色掌印。
小語與林守溪則站在她的身邊,同樣低着頭。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清算完了慕師靖,就該輪到這對師徒了。
「這偶衣穿了一天了,怪辛苦的,師父先將它脫下來吧。」楚映嬋第一次對師父說話這般硬氣。
「嗯,脫吧。」
小禾同樣點頭,氣度威嚴。
躲在偶衣里,宮語還算是有層屏障護身,可以少些尷尬,若是顯露真容,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與她們交談,但這是她們白日裏就商定好之事,等林守溪回來後,她要當着所有人的面親手剝掉自己的偶衣。這也是對她的小小懲罰。
小語正準備脫偶衣時,身子卻忽地僵住。
「怎麼了?」小禾問。
之前,小語覺得,『百年名師』四字浮現,是她一生中最尷尬的場景,但她立刻意識到,這個結論下早了。
樓梯再次響起腳步。
很快,門又被敲開。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白裙憐人的楚妙立在門外,身邊跟着小白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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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有點卡文……打賞又是好久沒感謝了qwq下章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