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八點三十分左右,柳原的大衣熨好了,披上了這件好久沒有這麼幹淨的大衣,柳原的樣子也終於顯得文明了一些,沒有了剛從冰原里出來時那副野蠻人的模樣。
與此同時,艾爾也醒了過來,聽說柳原要上街買東西,她當即表示要一起去。
因為沒有什麼拒絕的必要,柳原便帶上了這個孩子。
事實上,她要買的東西也並不多,無非就是一些武器的補給而已。至於汽油一類的東西,她暫時還沒有足以交換的物品,所以只能等到沃德森的委託下來之後再去考慮了。
如此想來,接受了沃德森的委託,倒也不算是一件壞事了。
無非就是麻煩一點而已,柳原在冰原上旅行,遇到過得麻煩還少嗎,仔細想想,也不差這麼一件。
拿上了剩餘的氧氣罐,柳原找到了一家武器店,輕車熟路地用氧氣換了兩盒子彈。
這是標準的價格,兩邊都沒有吃虧,武器店還能小賺一點。
「謝謝光臨。」
伴隨着店員禮貌的聲音,柳原和艾爾從武器店裏走了出來。
此時的時間,不過是正午時分。
柳原的手裏拿着兩個巴掌大小的盒子,裏面裝着一枚枚銅黃色的子彈。
將子彈清點了一遍,發現除了有一枚是彈殼之外,別的質量都沒有問題。
把一兩顆彈殼裝在子彈盒裏面一起賣給客人,這也算是這種店鋪比較常用的手段了。
柳原見怪不怪地將那枚彈殼挑了出來,準備扔掉。
可就在她將那枚彈殼舉起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服。
轉過了頭來,才發現是艾爾正抬着頭,看着她手中的彈殼問道。
「柳原,如果你不要了的話,可以把這個給我嗎?」
「這是不能用的,你要它幹什麼?」柳原有些不明白艾爾的意圖,但還是把這枚彈殼遞給了女孩。
艾爾淺淺地笑了一下,開口說道。
「留作紀念。」
柳原依舊不能明白,一枚彈殼能夠用來紀念什麼東西。
但是艾爾已經接過了彈殼,並將它認真地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買完了東西,兩人走上了回去的路。
也許是因為溫室外面的雪小了一些,這才得以讓中午的陽光照進了溫室。
略帶暖色的陽光將城市的影子照在地上。
艾爾跟在柳原的身旁,走在鋪灑着暖陽的街道里。
今天的天氣真的很不錯,對於這片冰原來講。
「柳原,你離開這裏以後,打算去哪裏?」艾爾走着,突然側過頭來,看着柳原問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會往東邊走,我要去那裏做些事情。」
柳原一邊將子彈放進大衣的側袋,一邊回答道。
她很喜歡這件衣服,因為這件寬大的衣服總是有着意想不到的容量。
「東邊。」艾爾抬頭看向了溫室外的天空。
可惜在溫室之中,她只能看到隔離罩上的那一方天色,這讓她分不清楚哪一邊是東邊。
「去東邊做什麼呢?」她又問道。
柳原合上了大衣的側袋,頓了一下,回答道。
「在那裏,我或許可以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柳原想要的東西?」艾爾歪了歪頭,顯然想不出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便再一次好奇地問道。
「柳原想要的是什麼?」
這一次柳原垂下了眼睛,好像是在躲避着從天中落下的陽光。
應該是想了好久,她才將雙手插進了衣服的口袋裏,緩緩地說道。
「一個能夠讓我停留下來的地方。」
「一個能夠停留下來的地方?」艾爾愣了愣,像是有些不能理解。
「嗯。」但柳原卻只是應了一聲,淡淡地繼續說道:「一個可以讓我再也不用離開的地方。」
那會是一個歸屬,一個屬於她的歸屬。
艾爾茫然地看着柳原,過了一會兒,卻又突然笑了一下,彎着那雙好看的眼睛說道。
「那柳原一定能夠找到的。」
「為什麼?」這下輪到柳原發愣了,她呆了呆,隨後疑惑地看向了艾爾,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會如此篤定。
「因為。」暖陽里,艾爾回過頭來,帶着獨屬於她的那種乾淨的笑容,望着柳原說道。
「我相信柳原。」
······
知道嗎,柳原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一種感覺了。
她感覺,她好像又看到了這個時代的光芒。
一種尚有人在心懷着希望的光芒,一種尚有人在相信着未來的光芒。
那是一種很耀眼的光芒,就像是穿過了飛雪的陽光一樣,照亮了她漆黑的瞳孔。
「嗯。」應該是有些失神地輕笑了一下,柳原看着艾爾,回過了神來,肯定地說道。
「我會找到的,我用我的名字保證。」
用她在災難之前,所留下來的最後的東西保證。
她會找到的,找到那一片大海,找到她可以再也不用離開的地方。
在那裏,她會沉入她的夢鄉。
那會是一個很美好的夢,夢裏會有藍天、綠草、陽光,還有家。
······
溫室衛隊。
走廊中,一個有些沉悶的腳步聲響起。
聽得出來,這個腳步聲的主人似乎很疲憊,這使得他本該沉穩的腳步,都變得有些拖沓了起來。
伴隨着腳步聲,沃德森從走廊中走出。他一手拿着一卷報紙,一手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臉上帶着掩蓋不住的倦意。
他最近很累,真的很累。
也不知道有幾個晚上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他只知道自己時不時的就會在半夜裏醒來,然後,便再也睡不過去。
「呼。」無力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沃德森走到了辦公桌的旁邊,沒有去管那些堆蹙在一起的文件,只是疲倦地靠坐在了椅子上。
任由着椅子轉動了半圈,他半躺在辦公椅里,仰着脖子,用視線注視着天花板。
可能是過去了一分鐘,也可能是過去了五分鐘,又或許是更久,他才緩緩地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對着辦公桌上成堆的文件,揉了揉緊皺的眉心。
他必須將這一些事情處理完,即使他知道,這裏面的大多數,都是一些沒有用的投訴信件。
投訴什麼的呢,自然是投訴溫室衛隊辦事不利了。
因為野獸的關係,第四號溫室已經警戒了兩個月。
如果再不能開放警戒的話,溫室內部的資源就會出現吃緊的情況,到了那時,各個部門下的事務便都會出現問題。
只是,野獸又怎麼是那麼好驅趕的呢?
因為第四號溫室的環境問題,每一年,都會有獸群來到溫室的周圍尋覓食物。
而且隨着野獸的數量逐漸脫離控制,這種情況也在變得愈加糟糕。
到了今年,獸群的數量已經隱隱有些超出溫室衛隊可以處理的範圍了。
經過多次的探查,沃德森深知這一點。
所以他一直在想辦法,想要緩解如今的局面。
所幸,最終他還是想到了一個對策。
那就是招募僱傭人員。
招募那些願意承擔風險的普通人,參與到這次獸群的驅散行動中來,以彌補人力的不足。
可就算是這樣,願意加入行動的僱傭人員也是少之又少,因為進入冰原的風險是很大的,何況還要面對獸群。這對於那些精明的僱傭人員來說,毫無疑問是無法接受的條件。畢竟哪怕賺得再多,也得有命花不是嗎?
「哼······」
沃德森頭痛地翻開了手中的報紙,可一入眼的,就是有關於獸群的新聞和居民的怨言,只好更加頭痛地將報紙合上,放在了桌邊。
人手不足啊······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沃德森靠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想到。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那個從冰原上走來的流浪者。
雖然可能只是杯水車薪,但一想到對方獨自一人就將一支狼群驅趕走的畫面,他就不由自主地對那個流浪者產生了一絲幻想。
如果她能夠對這次的行動有所幫助就好了。
當然,對於這種事情沃德森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明白,一個人就算再強大,面對獸群時也是渺小無力的。
那是一種很可悲的無力感,可它確實存在。那種感覺,沒有親眼見識過獸群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只希望那個流浪者,能夠參與到這次的行動中來吧。
如此想着,沃德森伸出了一隻手,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摸出了一盒香煙。
他現在,也只能靠這東西來提起一些精神了。
可還沒等他抽上一支,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起來。
「砰砰砰。」沉悶的聲音在辦公室里迴響着。
沃德森看着大門,挑了一下眉頭,最後還是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香煙,對着門外說道。
「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一個穿着深藍色軍裝的女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是沃德森的秘書官,但從外表上看,她卻更像是一個士兵。
女人走到了房間中,對着沃德森行了一個軍禮說道:「長官。」
「嗯。」沃德森應了一聲,偷偷地把香煙藏進了桌上的一份文件底下,出聲問道。
「有什麼事嗎,秘書官女士。」
說實話,沃德森並不喜歡自己的這位秘書官。
因為對方每次來的時候,基本都代表着又有麻煩了。
而且這位女士很討厭香煙,非常的討厭。
看着沃德森的小動作,秘書官的眉頭皺了一下,但卻沒有說什麼。
她也知道最近的這一段時間,沃德森已經夠累了,他確實需要放鬆一下自己。
拿着手中的幾個文件夾,秘書官走上前,將文件放在了沃德森的辦公桌上說道。
「這是今天的文件,各部門都有反應,希望能儘快解決溫室外的野獸問題。」
果然,又是一堆麻煩。
看着堆得更高了的文件,沃德森再一次揉起了自己的眉心。最近的一段時間,這個動作幾乎已經要變成他的習慣了。
「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進行外出準備和方案擬定,你就這麼回復他們好了。」沃德森語氣苦悶地說道。
他也很想儘快地解決問題,但是這種事情,顯然不是他想就可以解決的。
而且他除了要保證能夠問題解決之外,也要儘可能的把人員傷亡和物資損耗降到最低。
這些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那些部門的人怎麼就不能替他想想呢。
「我們這周已經用這個藉口回復過三次了。」
秘書官語氣認真地回答道。
「那就再回復第四次。」沃德森把手掌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必須有十足的把握才可以對獸群進行驅逐。」
他這樣說着,緩緩地放下了手來,用眼睛看向了秘書官。
這次,那雙眼裏帶着的,是沉重的負擔。
「你明白的,我們不可以失敗,一次也不可以。」
因為一旦失敗,那就意味着太多的東西。
士兵的死亡,資源的斷絕,溫室的崩潰,這些都是他們根本承擔不起的後果。
他們是溫室衛隊,是人類最後的軍隊,所以一次也不可以失敗。
秘書官看着沃德森沉重的眼神,半響,低下視線,鄭重地挺直了自己的身子應道:「是,我會儘快回復各部門的。」
沃德森點了點頭,簡單地翻閱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問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事情嗎?」
「還有一件事長官。」秘書官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張紙條,遞到了沃德森的面前。
「我們已經找到了昨天您說的那位艾莉絲女士,只是,我們是在溫室的公共墓地中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