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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門診樓大門,刺眼的陽光和沸騰的人聲撲面而來,仿佛邁入了另一個世界。
不知是不是樓里空調開得太大,而樓外氣溫又實在太高,陸斌感覺有些暈眩,強拖着身體走到台階邊坐下,把臉深深埋在了膝蓋上。
最近越來越頻繁的腹痛也在這時雪上加霜,胃部位置傳來劇烈的疼痛,就像上千根燒紅的鋼針在裏面亂扎,疼得陸斌蜷得更緊,雙手死死按在痛處還是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都疼成這樣了,剛才那個給他看診的夏主任還說什麼沒事,說是生活不規律導致的神經痙攣,真把他當小孩子哄呢?
不過陸斌也能理解,善意的謊言嘛,不管人家醫生是為了照顧他的感受,還是怕他絕望發狂報復社會,都是好意,他當然不會當着診室內外那麼多人的面拍案而起,怒斥醫生欺騙患者。
陸斌本來打算的呢,是趁醫生午休時去問個究竟,可也是運氣,剛到醫生辦公室外,就聽見裏面夏主任在給實習小大夫講【1216陸姓患者】的病歷。
十二月十六日是陸斌的生日,1216陸姓患者是誰那就不用多說了,陸斌琢磨着醫生交流怎麼也比他去問更真實一些,就屏息靜氣站在門外偷聽。
這一聽還真聽到了他想要的結果——胃癌四期,病灶已經擴散到整個胸腔腹腔,別說手術,就連放療和化療都沒有必要了。
換句話說,陸斌可以回家用最後幾個月時間來安排後事了!
可是只剩他自己一個人的地方還能叫做家嗎?
掏出鑰匙打開家門,看着空曠且冷清的屋子,陸斌不知第幾次問着自己。
這個問題並不需要答案……
換上破舊的藍色哆啦a夢拖鞋,陸斌的目光在旁邊嶄新的粉色同款拖鞋上停留了一下,回手關上了門。
折騰了一上午,因為要做體檢也沒吃早餐,陸斌的肚子很餓,可是打開冰箱翻了半天,最後拿出的還是兩罐冰涼的啤酒。
把身體重重扔在沙發上,陸斌拉開拉環痛飲一口,冰冷的酒液沿着食道流下,刺激得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胃再次不安分起來。
陸斌卻像是沒感覺一樣,啤酒一口接一口往下灌,直到兩罐啤酒全部喝乾,他才長出一口氣,倚在靠背上,怔怔地看着對面牆上掛着的相框。
那是一幅婚紗照,照片裏的新郎自然是陸斌,依偎在他懷裏的新娘是個嬌小玲瓏的姑娘,略帶嬰兒肥的臉上笑容無比燦爛。
她是陸斌的摯愛,是他第一眼看見就想共度此生的寶藏女孩,四年苦追,三年熱戀,眼看兩人就要攜手走入婚姻殿堂,卻被一場車禍毀掉了所有這一切!
直至今日,陸斌還在想,假如那天他沒有自己去民政局排隊,假如那天他陪她一起去學校取文件,假如他也坐在那輛出租車上,是不是就能阻止腦殘司機超速逆行超車,避免這場慘禍的發生?
可惜世事無假如,無情的事實就是她走了,連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留給陸斌!
陸斌是真想隨她而去,可惜並不能,親情友情的羈絆他可以自私一點不管不顧,可是和她相依為命的寡母又該怎麼辦,難道要讓她唯一的親人孤苦無依嗎?
於是他又苟活了六年,為父母攢下了一筆可觀的養老錢,給她和自己買下了一塊位置很好的合葬墓地,還一直照顧並最終送走了喪女之後憂患成疾的准岳母。
一切安排妥當,又檢查出身患絕症,這不就是陸斌想要的結局嗎?
看着照片裏笑顏如花的她,陸斌笑中帶淚——是的,這就是他想要的完美結局!
至於准岳母臨終前交代他「再找一個」的囑咐,陸斌想都沒去想,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靜靜坐了一會兒,陸斌收回視線,起身向書房走去。
該是更新時間了。
是的,陸斌是一名網絡寫手,碼字就是他的工作。
原本他並不認為這份愛好可以成為賴以為生的工作,是她的信任和支持讓他堅持了下來,也是她的監督和鼓勵讓他養成了良好的工作習慣,並因此受益良多。
反正陸斌覺得沒有她,懶散且沒有目標的自己不可能還會取得現在的成功。
沒錯,雖然陸斌始終謙稱寫手,但是在這一行里他已經算得上小有名氣,比起大神當然相去甚遠,但是在擅長的類型里,他就是神!
早年陸斌寫的都是甜蜜狗糧文,硬生生在異能奇遇橫行的都市文里殺出一條血路,很是培養了一批死忠讀者。
愛人離世之後,狗糧撒不出來了,陸斌索性改了風格,改寫擦邊球亂飛的飆車文,憑藉豐富的實戰經驗和良好的文字功底,他開的車又穩又浪,通篇不見一個違規字眼,偏偏能讓人看得臉紅心熱,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打開了瀏覽器……
然後陸斌就鬱悶地發現,他的書比以前更火了!
現在的讀者,都這麼真實的麼?
不過對陸斌來說,把讀者老爺們伺候好,他們投出的票票和打賞的票票更加真實。
今天心情不平靜,不適合碼字,還好存稿充裕,陸斌發了兩章出去,順手打開了讀者群。
【作者更新了,快去看啊!】陸斌飛快地打字發了條消息。
可惜反應一點都不熱烈,回應基本上都是【知道了知道了】、【等一下,吃飯中,手佔着沒法幹活】、【前幾章沖得狠了,得歇歇】這類畫風。
就一個眼尖的沙雕讀者蹦出來了大加嘲諷:【鴿叔,平時就潛水裝不在,更新完就出來圈人去看,能要點臉不?】
鴿叔說的自然是陸斌,剛開始入行的時候,他和她租住的房子窗外是個很大的鴿子籠,裏面養滿了鴿子,所以就取了個【愛和正義的和平鴿】的筆名,一直沿用到現在。
出事那段時間,陸斌更新極不穩定,所以這些讀者就戲謔地說他筆名里的【和平鴿】意思是【和平時一樣鴿了】,然後對他的暱稱就變成了鴿叔。
鴿叔就鴿叔吧,老子都快死了仍不忘更新,提醒你們一句還要被嘲諷,這能忍?陸斌果斷操起鍵盤懟了回去。
你來我往地互噴了幾句,冷清的群里終於熱鬧了起來。
【雲舒:鴿叔不愧是鴿叔,這車,刺激!】
【晶晶:雖然對多人運動不感冒,但是把她倆放一起,我必須同意!】
【我不是黑粉:弱弱問一句,比目魚是什麼意思?】
【clevil:了解這個問題之前,你首先需要兩個女朋友……】
【飛舞手:充氣的也行。】
群里一時間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陸斌停下了打字的動作,看着越來越限制級的聊天內容,嘴角微微揚起。
這六年裏,這個讀者群大概算是他唯一的避風港了,這裏的人並不知道他是誰,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所以不會小心翼翼地安慰他,也不會刻意去避免某些話題,他們喜歡他就是因為他的書,該夸就夸,該罵就罵,很真實,真實得陸斌覺得自己還像是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就是不知道當他死後,群里還有多少人會記得他,又會記得多久呢?
陸斌思緒由此延伸開來,想到隨着自己死去,大概就沒人記得世上還曾存在過一個那麼美好的女孩了吧?
一股深深的不甘由心而發,陸斌想做點什麼,做點什麼讓世人記住他和她的故事!
把它寫出來?屬於兩人的記憶那麼多,剩下的這點時間顯然來不及,那麼,他該怎麼辦?
等陸斌反應過來,他已經把這個問題發到了群里。
【想要死後被人記住怎麼辦?】
群里熱烈的交流瞬間安靜了一下,下一刻,各種各樣的答案就刷了出來。
在這些答案中,陸斌一眼就發現了其中一條。
這是總習慣搞點顏色的【六月の風】給出的建議:【要不,老鴿你去把少時的妹子綁架了吧!】
少時,全稱【正逢少女時】,英文名【jtyounggirls】,是星博公司正當紅的九人女團。
這個女團和讀者群的緣分,大概要歸功於陸斌的投機取巧。
眾所周知,一本飆車文想要成功,多樣化且各具魅力的女主人設是少不了的,而公認玩人設最成功的,大概就是這群偶像圈的愛豆們了。
所以陸斌懶得再去做什麼人設,乾脆就照着少時妹子的人設往書里扒,九人九色,甜的鹹的萌的御的各種需求都全了,多省事!
於是他的新書就引來了一大群少時粉絲,然後在這些粉絲的影響下,群里原來的lsp們又紛紛迷上了少時妹子的大長腿,最後弄得陸斌都搞不清楚他這個群到底是讀者群還是粉絲群了。
不過話說回來,以現在少時的火爆程度,真要綁架了她們中的某個人,事情肯定會鬧得很大,到時候,記住始作俑者和他身上故事的人肯定會很多!
而且只要少時繼續火下去,火一年,人們就會多記住這些事一年,如果她們一直火下去……
陸斌望着顯示器,陷入了沉思。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