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後來, 紀墨猜測,這況氏之音的《鳳凰引》其實有三種可能。讀書都 www.dushudu.com
一種可能是《鳳凰引》其實不存在,就好像世人都說盤古開天, 又有幾個真的看到盤古開天了,這種傳說一樣的事跡,最是難辨真假,容易以訛傳訛。
又或者真的有此絕妙一樂,卻並不能真的引來鳳凰。
鳳凰是何等神鳥, 哪裏能夠各個都見過,說不得就是羽毛絢麗的鳥成群飛來,飛翔之中, 分辨不清, 乍看上去,或也有百鳥朝鳳之景。
當然, 眾人不會是瞎子,鳥類的羽毛花色能夠搞混, 畢竟很多種鳥的雌雄不同,活似兩個種類一樣, 但, 鳥類的大小, 總也不至於看不清楚。
鳳凰怎麼也是要比百鳥大的。
那麼, 所謂的鳳凰是否真的是鳳凰, 或者乾脆是神似鳳凰的孔雀呢?
又或者, 孔雀這種鳥,在古代就是被稱作鳳凰的?
這種猜測與故事真假有關, 與技藝的關係不大。
另一種可能就是的確有《鳳凰引》, 也的確已經失傳。
這就是肯定了故事的真, 從而判斷這項最高技藝的下落,哪怕是失傳,想來被系統認定為樂師之中第一人的況遠也足以復原出來,所以才有紀墨拜他為師的任務要求,最後所學的最高難度的曲子,必然就是這《鳳凰引》了。
還有一種可能,是那《鳳凰引》從未失傳,其實就在況遠手中,只不過出於某種緣由,況遠希望這《鳳凰引》在世人眼中是失傳的狀態,或者有敝帚自珍之嫌,並不想這《鳳凰引》現世。
這裏面也有幾種考量,當年能夠引來鳳凰的《鳳凰引》,若是現在引不來鳳凰,那還能稱作《鳳凰引》嗎?
便是能夠再次引來鳳凰,這種喧譁炫耀之事,非特殊時刻,做來真的對況家有什麼好處嗎?
或者說對況遠有什麼好處嗎?
況遠如今的境況就像是在隱居,紀墨成長至今,不曾再見況遠之外的況家人,是有,還是沒有?
若是有,為何不來相見?
古代聚族而居,同姓同族之人,通常都不會特意遠離,一個家中若能幾世同堂方才算是美名,這等情況下,一個人離群索居,實在是少有,除非真的況家只剩況遠一人,或者就是有什麼類似除族之類的事情,讓他不得不遠離家族。
再不然,就是有什麼特殊的緣故被放逐,總之,不是那么正常。
這裏面到底有什麼秘密,紀墨不是來探究根由的,只在學習之餘思考了一下,之後就沒再理會過了,從一個孩子的印象來說,他自小接觸的就是這樣少有家人的情況,也就不會對從未見過的家人眾多抱有什麼希望幻想,所以,況遠不說,紀墨也不好開口詢問。
一個孩子,若從不知道什麼是父母,是不會問身邊人有沒有父母的。
紀墨受限於一個孩子的身份,努力要扮演一張白紙,就只能記得況遠在紙上所描繪的東西,超出描繪部分的,哪怕是常識,卻也是他不應該知道的空白點才是。
何況,這些任務之外的「知識點」,知與不知,對紀墨如今影響很小。
他就好像是那被精心養育在花盆之中的花朵,花盆只有這麼大,他的所知也就只有這麼大,外面的園子什麼的,從未見過,如何嚮往呢?
況遠從來不對他提外面的事,教他學琴,也教的「天地之音」「天人感應」,並不會說什麼世情之煙火,俗世之繁雜。
紀墨彈奏之時,也會忘懷那些,不至於讓琴音之中出現「雜音」。
忘懷是很容易的,他的經曆本就特殊,並不是一定要在世俗之中打滾煉就紅塵心才能奏樂,他的樂聲,超脫之時,便如考試之時那裊裊冉冉,靈魂上升之意。
這種意境最難把握,偏偏於紀墨而言,還算「平常」。
「不想你學琴竟是快速。」
況遠有些訝然,在教授紀墨笛子的時候是怎樣的進度,雖然樂器不同,不可同類而論,但有那等「笨拙」打底,再看如今的速度,難免讓人驚訝。
紀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笛子那是真的沒有接觸過,上面的音準什麼的拿捏不好,但琴的話,早在制琴匠那一世,他就曾經接觸過,對上面的每一根琴弦的了解恐怕還要更甚於況遠,奏樂上差一些,卻也不至於摸不清音準,簡單的曲子,曾經學過的,如今也能輕鬆奏來。
令況遠驚嘆的速度,其實還是紀墨稍稍放緩了的結果。
「許是第一次便見爹爹彈琴,對琴更多喜愛吧。」
紀墨這樣解釋,努力使自己這點兒天賦自然而然,不至過於突兀。
他是「做賊心虛」,況遠卻沒想那麼多,半點兒不曾懷疑,微微點頭,誇了他一句,又說「既如此,你多用心練習,不使琴音空置。」
「是。」
紀墨如今的學習更見規律,上午被況遠查過學習進度,是否能夠奏樂,奏樂奏到什麼樣的程度,下午況遠基本上不再管他,他要或去樂器房熟悉那些「十八般」樂器,要或自己練習已經學過的樂器。
或許以後樂器上有偏重,現在他卻需要把所有的樂器都學一遍,如此才能知道更喜歡哪個,更適合哪個。
對這一點,況遠並非強制要求,只是說,「樂器如十指,未必一樣齊,卻要有,否則,樂師何以為樂師?」
紀墨明知故問「單一樣樂器,不可為樂師?」
「只一指,同為手,可做事多寡?」
況遠反問,對他的明知故問有些不悅,似覺得有幾分故意挑釁,那天專門給紀墨留了功課,讓他練習到很晚。
這種練習,並非是不停地彈奏,琴要彈,卻也要思考,要感悟,要調整自身達到某種與自然相協的頻率上去。
斷斷續續的琴音,有的時候一個音錯了,就要從頭再來,不可從中斷續。
紀墨開始是不知道的,一個音錯了,不代表下一個音還要錯,哪怕斷斷續續,總有錯謬,先把曲子順一遍,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是這樣理解的,可況遠把他的理解給否了。
「樂非斷音,曲當連續,怎可如此悖逆?」
況遠面色嚴肅,當他擺出這種嚴師面孔的時候,那他所說的就是完全不能違背的真理。
最要命的是,這種真理也被系統所認可,還增加了一個專業知識點。
這種「認可」就很要命了,這種看起來很小的事情,為什麼會這樣呢?
紀墨有些不明白,錯了一個音就暫且放過,繼續下面的音,在他看來,就好像是做卷子一樣,這一道題不會,難道就要就此卡住,不再做下面的題了嗎?
通篇全部做一遍,不會的放過,拿不準的暫且擱下,等到第二遍的時候,再專攻這些不會的,拿不準的,不就可以了嗎?
反覆練習,總有一遍,是不會再有任何不會或者拿不準的,那時,不也是樂成了嗎?
紀墨幾世為人,卻少於在人情世故上打轉兒,為人便很有些單純天真,心中想什麼,不去刻意掩飾的時候,幾乎都能直白地呈現在臉上。
況遠又是最善體察人心的一個,據他說,優秀的樂師,不僅是能夠從別人吹奏的樂曲上聽出別人的心音,判斷出別人的品行,還能從別人的話語之中,感受到這個人的人品如何。
只不過,那種感受就要模糊一層,不似樂曲所傳遞的那樣清楚。
見到紀墨臉上的困惑不解,況遠並未生氣,他的教學態度一向嚴肅,但卻少有對紀墨發怒的時候,可能也是因為每一次道理講過,紀墨都不會再犯,會欣然從其所教,算是一個好弟子的典範。
「音誤則樂斷,樂斷如人死,豈可復生?不可續也。」
況遠說出了第一層意思,便是這種比喻,聽起來像是在說一種態度。
可他緊跟着說了第二層意思,卻真的是在說某種態度了。
「樂以誠,誠如做人,一步錯則步步錯,不能往返。錯一個音,後面的音都對了又如何?這樂還是錯的。反而若常懷僥倖,心有不誠,覺得旁人未必能夠聽得一音之誤,以此交付天地,大謬矣。」
不知是不是想到什麼事,況遠一時說得遠了,倒像是真的見過那種類似濫竽充數的人一樣,以錯音之樂博得滿堂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大有你等門外漢,竟是聽不出來我的錯音,真箇明珠暗投,太蠢!
以此驕矜自身,所得又是什麼呢?蠢人不會永遠蠢下去,而夾雜在蠢人之中的聰明人,聽到這樣的樂,也只一笑,再不聽聞。
沒有人聽你的樂,你還是樂師嗎?
樂師的要求,可不是懂得一二樂器,能夠彈奏一二曲目就可為樂師的,這裏面,同樣有對做人的要求,對這個行業的標準。
「莫要自誤。——不可錯一音。」
況遠最後這樣要求紀墨。
紀墨若有明悟,點頭表示以後不會再錯,他想到了抄錄佛經時候的事情,若要示之以誠,同樣錯一字便是前文盡棄,要重新抄錄,塗改是不成的,因為這並非簡單的抄錄,同樣也是修行。
誠於己心,誠於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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