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如今還沒什么正經的科舉概念, 士族子弟學文習武不過是豐富名聲的必須,也是一種家族培養的習慣愛好,寒門子弟努力學習, 是希望通過學習的這些知識當做敲門磚, 方便日後結交士族子弟。燃字閣 www.ranzige.com
這又跟現代一樣了, 似乎天然就有一種鄙視鏈,上過大學的鄙視沒上過的, 上過好大學的鄙視上三本的,可能大多數人不會把這種鄙視明晃晃擺在臉上,但潛意識中, 成績劃分層級,總還是存在的。
而這個時候又沒有考試, 全憑出身劃分,對某些人來說就未免顯得有些不公, 人往高處走,必然就會想出頭,這時候, 知識就是最好的敲門磚,擁有同樣層級的知識儲量,不會別人說一個什麼詞都不知道出處意思,無從接話, 這才能夠聊得起來。
在這種需求下, 所有的文化課教習,都沒有通篇背誦的要求,當然要是對自己要求高, 那種舉一反三, 見微知著的, 必然還是要背誦一些東西的,但這些並不是私塾的先生會要求的內容了。
再又沒有武課,日常的活動就是以興趣愛好為主的情況下,紀墨每天的學習都變得比較輕鬆,沒作業沒任務,只要能夠答對先生偶爾的問題,就是一直玩兒都不會被打手板的那種。
大半天的文化課結束之後,紀墨就會去外頭道觀中找王子楚。
他是次日就去的,趁熱打鐵總能再刷一波好感度,成與不成,也總要給一個回話。
嫡母準備的拜師禮,也被小廝帶着,一併往山上走,就是沒有大人出席,稍稍有所缺陷,考慮到紀父的官職,忙於公務什麼的,也算是說得過去。
道觀中,玄陽先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他沉肅着臉,見到紀墨身邊兒沒有大人,微微皺眉「這等事情,小公子還是與家中多多商量才好。」
這像是不贊同的意思了。
王子楚站在一旁,聽到這樣的話緊抿着唇,明顯不高興,但不敢插嘴,看了玄陽先生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視線,垂着眼帘,也不敢看紀墨的樣子。
別人興沖沖帶着禮物來了,這裏就要給閉門羹,是幾個意思?明明,明明他們已經說好了。
心裏的小情緒小意見都在眼中展露無遺,王子楚也知道他藏不住心思,乾脆誰都不看,只盯着腳前的地面,用鞋尖默默摩擦。
「實不相瞞,昨日我已經拜師了,稟得家人同意之後才匆匆補上禮物,此一節,是我疏忽,不過見獵心喜,不敢枉縱機遇,還望先生憐我向學之心,稍加寬恕,日後,我必認真學畫,不負師父允諾,亦不負先生所望。」
紀墨有預感不會太順利,被玄陽先生委婉提醒這事不成的時候,忽想到這可能就是王子楚的舅舅,這樣也能解釋為何王子楚這等性子的人能夠安穩住在這道觀之中了。
任何地方,人一多,圍牆一圈,就是一個小社會,完全不與人打交道的性子是很難混得開的,若是沒人罩着,王子楚可能也不會過得那般舒適,想怎樣就怎樣的單純。
玄陽先生年輕的時候不說性烈如火,卻也不是個寧靜淡遠的性子,若是那般,大可不必隨軍去當什麼軍師了,聽到紀墨這般說話堵自己的嘴,又看他不過一五歲孩子,心中又好氣又好笑。
「你還小,有些事情你想得太簡單了,他的畫… …」玄陽先生言語寬和,作為親人,顯然最是了解一些事情,比如那畫作的致郁效果,若非之前畫作惹出事端來,王子楚也不會被塞到道觀之後不管不顧。
紀墨之前都知道紀父所管轄的這片地方與京中相比十分偏遠,就可想而知那些把王子楚塞過來的人是怎樣想的了,血脈在,不可能輕易抹殺,但這種糟心存在又讓人忌諱,乾脆遠遠打發出去,不再見就是了。
「師父的畫很好!」
紀墨無禮地打斷了玄陽先生的話,迫不及待地肯定了王子楚的畫作,換得王子楚抬頭的一個眼神兒,他倒沒有眼圈紅紅,淚眼朦朧,但紀墨就像是看到了突然煥發出生機的小兔子一樣,仿佛的眼中不僅是感動,還有這種認同帶來的肯定意義。
任何一個人,都不想總是聽別人說「你無用」「你無能」「你廢物」「你做的這些都沒有用」之類的話。
人活一生,或許不需要他人的認同感,可以走自己的路,任別人去說,但那得是非常自信的人才能如此,大多數人,總還是會被他人的話所影響,總是灌輸這種否定的概念,就會讓人感受到挫敗,仿佛做什麼都不會成功,再也不會成功,一輩子就是個廢物樣子,活着只是浪費糧食罷了。
紀墨不知道玄陽先生具體會說怎樣的話,但只要那種話頭似乎是有否定的意思,他就必須要反駁,必須要肯定,不是因為王子楚是他的師父,他們之間因為系統的任務而定下了的師徒關係,而是這種教育方法本身就是不對的。
對某些人來說,別人的肯定,也許就是懸崖邊兒那伸出來要拉他一把的手,縱然不伸出來,也不要直接就用否定把人往下推。
出於那點兒不贊同,紀墨直視着玄陽先生,帶着點兒反駁的意思,提高了音量說「我見過師父的畫作,知道先生是什麼意思。先生阻我必是出於好心,我卻不是沒有見識的。平心而論,技巧之上,先生可還曾見過其他的畫作勝過師父所畫?
能讓觀者感同身受,這份技藝的出眾已經是道了。先生出家修道,對此難道無從體會嗎?大道三千,此道也許小眾,未必無有從者。我願與師父學畫,不是以此牟利求名,而是希望這等畫作不會湮沒在時間之中,沒有後繼之人,令世間失一明珠耳。」
一直旁聽的王子楚身子微微顫抖,目光看向紀墨,一種激盪的情緒忽如其來,讓他上前邁出兩步,來到紀墨的身邊兒,伸出胳膊把人拉到臂彎中,摟着他,護着他,輕顫着,連聲音都是顫的,抬頭看着玄陽先生,對他說「我們說好了的,我會教他,我會的都教他,我們說定了的… …」
若論反抗,這實在不是什麼慷慨激昂的詞,無從激勵士氣,反而泄氣,若論表態,這種表態又有些自曝其短,沒有論據支撐的論點就像是空中樓閣,風一吹就要倒掉,便是王子楚此刻的姿態,也沒什麼頑強堅守的樣子,若是玄陽先生厲喝一聲,恐怕他就會是第一個昏倒的。
但這些,應該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全部了。
紀墨的手在後面輕輕拍了拍王子楚的後腰——原諒他腿短人矮,能夠拍到這個位置而不是更尷尬的臀部,已經是他努力抬高手臂的結果了。
王子楚若驚弓之鳥,被這一拍差點兒沒腿軟倒地,小腿都在發抖,反應過來是紀墨在拍,又定了定神,低頭回了他一個小小的笑容,若自我誇耀,看我表現如何,又像是希望獲得再次肯定,讓這種抗爭不是孤獨而絕望的。
「師父別怕,你已經是我師了,便是沒有這些拜師禮,也是我師。」
紀墨這樣安慰着,心中卻想,若是玄陽先生堅持拒收拜師禮,他就耍賴把東西堆到大殿上再不理會,他就不信玄陽先生還能給退回家去,那可就是掃面子得罪人了。
紀父再不怎麼樣,也是個官,起碼在他任職期間,是地頭蛇沒錯的,玄陽先生的名聲再怎麼被吹捧得厲害,也只是個民,這等偏遠地方的民,不怕官也不會願意去得罪官。
玄陽先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看着如此明確對自己表達意見的王子楚,想到的卻是這孩子剛來的時候,他見過了他的畫作,毀掉之後不許他再畫,他默默堅持作畫的樣子,看得人心疼。
然而,即便是那樣,他也沒敢這般挺起胸膛站在自己面前,反對他的意見,這孩子,似乎天生就缺了一些勇氣,總是默默的,透着些怯懦。
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感慨,玄陽先生看着紀墨一嘆,這若是換個年齡相當的女子,他恐怕要憤慨哪來的小妖精就這樣拐走了他聽話的外甥。
現在麼… …總覺得自己還像是個非要拆散這一對兒的惡人。
摒棄心理上的這點兒彆扭,玄陽先生忽而開口問紀墨「他昨日送你的畫作何在?」
紀墨愣了一下,說「先生放心,我知道不能隨便與人看,已經收好了,便是師父也在送我之時叮囑過了,我記着的。」
「你以後若是都不給人看,那便學吧。——畫這些,不與人賞,明珠暗投,何益之有?」捋着須的玄陽先生明明已經同意了,但還忍不住用以前的軍師思維發牢騷,不能轉化為價值的東西,有什麼意義嗎?
紀墨拉着王子楚的手,感覺到那手心之中的汗水,朗聲道「明珠之所在,豈因明暗投?花木榮欣欣,無意與人賞。這世間所有,存在即意義。」
玄陽先生輕輕搖頭,小孩子的大話,也許再過幾年,他就不會這樣看了,對提升名氣毫無用處的師父,不能出示於人無從炫耀的畫作,也許這種堅持也是道,卻未必有人能夠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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