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縝迷迷糊糊地被一陣喧鬧聲吵醒,像是小孩子喧鬧嬉戲的聲音,他把頭縮進被子裏,但是人一旦醒來,就很難再隔絕外界的影響。
之後他不得不睜開仍然困意十足的雙眼,勉強看了一下時間,發現是上午九點多,不早不晚的時間,是回去睡回籠覺還是乾脆起床,這是個進退兩難的問題。
最後他躺了會兒,還是掙扎着起來了,這大冬天的被窩實在讓人迷戀,無奈他醒了之後就感到十分口渴,加上外頭小孩子吵吵鬧鬧的笑聲還在,他便乾脆起來了。
隨手拿過一件外衣套上,他下床出了房間,先去洗漱了一番,雖然他不太講究這些,不過不刷牙就喝水確實讓人挺難受的。
洗漱完畢他來到大廳,正倒了杯昨晚剩下的已經徹底涼掉的冷茶要喝,卻無意中瞥見窗台那邊有個圓滾滾的淺粉色不明物體,嚇得他差點沒握緊茶杯。
「陸縝哥哥。」那不明物體竟然發出了聲音,陸縝有些無語地看着「它」,接着把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接着走過去:「幹嘛呀你這是?一大早嚇人啊?」
「沒有啊,就是覺得這樣比較暖和。」
「真是服了你了。」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王君那丫頭把一整床杯子裹在身上了,陸縝不由得伸手去拍了拍那圓滾滾的一團,王君那張清秀白淨的小臉縮在被子捲成的圓筒中得意地沖他眨眨眼。
「你看看。」王君從棉被裏探出一隻手來,然後指着窗戶的玻璃,陸縝仔細地看了看,發現那窗面兒上因為乾冷結了一層薄薄的霜,向着屋子裏的這一面倒是還好,畢竟室內有暖氣,不過還是鍍上了一層朦朧的水汽。
王君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在那層水霧上塗塗抹抹,陸縝一邊嘆氣一邊按住那隻手:「多大了你?」
「好玩兒嘛。」王君嘟嚷了一句,但也很順從地任由他把自己的手塞回被子裏,陸縝沒好氣地看着她:「凍壞了更好玩兒。」
「嘿嘿。」王君沖他笑了兩聲,陸縝也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你這麼一大早起來就是在這畫畫兒嗎?」
「不是啊,我只是在想,要是以前的話,這窗戶上都是要貼窗花的。」「嘖,那窗花有什麼好看的,紅彤彤的,土的掉渣。」陸縝吐槽,王君卻是笑個不停:「原來你還有土不土的概念啊。」
「一邊去,不許沒大沒小。」陸縝一臉嚴肅地呵斥道,不過王君卻是不買賬,反而指着窗戶外面:「你看,有人堆雪人了。」
陸縝湊過去看,窗戶上的那層霜讓外頭的景物變得有些模糊,不過他還是勉強看到一個紅鼻子的笨重雪人在他們的院子外面。
「堆得可真難看。」陸縝心裏有數了,剛剛把他吵醒的多半也就是那些個堆雪人的小孩了,王君刮刮鼻樑數落他:「你以前堆的也沒有比這個好看啊。」
「呵呵。」陸縝笑了笑,一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的表情,「激將法是沒用的。別想讓我出去給你堆雪人。」
「哈哈哈就知道騙不過你。」王君大笑起來,陸縝搖搖頭,拿出一根煙放進嘴裏,卻沒有點上。
「不過,我哪真的能讓你出去給我堆雪人啊,又不是小孩子了。」王君笑完之後卻是整個圓滾滾的身子靠在他身上,「再說了,我還怕你凍壞呢。」
「喲,到底是長大了,比小時候懂事了。」陸縝笑,「不像那時候,哭着鬧着要我給你堆個雪人……」
「哎呀你胡說!我哪有哭啊?」
「不信你把你哥喊起來問一下。」
又過了一會兒,一群小孩子吵吵鬧鬧地跑過來,搓起雪球打雪仗,那咋咋呼呼的聲音讓兩個人都有些頭痛,陸縝乾脆把王君給推回她自己的房間裏:「趕緊的,去把衣服穿上,這個樣兒,像什麼樣子。」
女孩子沖他做了個鬼臉,然後依言關上門換衣服去了,陸縝在大廳中央的沙發上坐下,抽起了今天的第一支煙。
「嘖嘖嘖,一大早就被你的煙味熏醒了。」王珂頭髮蓬亂地走了出來,看得出來一雙眼睛還很惺忪,顯然是剛醒。
「你別冤枉人,哥才剛點上呢。」陸縝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王珂撓了撓頭:「我妹妹呢?還沒醒?」
「醒了,去換衣服了。」陸縝簡潔地答了一句,接着就支使道,「去弄早餐吧。」
「為什麼要我弄啊?!你不是先起來嗎?」王珂不服,陸縝不屑地笑了笑:「哥弄的,你敢吃嗎?」
「我呸,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啊。」王珂被氣樂了,「你不是老嫌棄我的手藝嗎?」
「反正只是把東西放到微博里熱,是個人都會,趕緊的,別在這裏礙眼。」
「……你妹!」
不過王珂最後還是認命地去熱麵包牛奶了,倒是王君終於換好衣服出來之後,發現陸縝一個人坐在那裏,也隨口問了句:「我哥還沒起來啊?」
「你們兄妹倒真是心有靈犀啊。」陸縝笑道,王君聽他這麼一說倒是明白自己哥哥已經起來了,她便挽起袖子:「那我去弄點吃的。」
陸縝拉住她:「不用,王珂已經在廚房了。」
「今天這麼自覺?」王君略有些訝異,不過還是在陸縝旁邊坐下來了,陸縝眯着眼笑:「是啊,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要是哪天陸縝哥哥你下廚了,那才叫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之後三個人用了一頓簡單的早餐,吃完之後王君就躍躍欲試地開始準備昨天說好的備年貨之旅,王珂一向以妹妹為中心,毫無異議地附和着,同時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陸縝。
陸縝倒是沒啥反應,只是在對上王珂目光的時候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之後在王君的催促下,慢吞吞地回了房間換了一身衣服。
「哥,這車是哪裏來的啊?」王君原本是做好了坐地鐵或者公交車的打算,但王珂出去一趟卻弄來了一輛代步車,這着實讓她有些驚訝。
「跟鄰居借來的。」王珂微笑着告訴她,其實嚴格的來說應該是租,車主就是昨天幫着他們收拾屋子的大嫂,看樣子對王珂很有好感,加上東北人豪爽,王珂剛說出口,就很痛快地答應了。並且原來人家是不收錢的,但是王珂堅持,最後還是收下了。
「你倒是細心。」陸縝第一個上了車,他知道王珂一向心思細膩,尤其在跟王君有關係的事情上,不過也沒想到他能妥帖到這地步。
「誰允許你上去的?!」王珂見陸縝這麼主動地就上了車,便氣呼呼地等着他,陸縝視若未見,反而搖着頭嘆道:「是跟隔壁大嫂借的吧?我就說你這小子外表太有欺騙性,這不,專騙這種有點年紀的……」
「你再廢話就tm給我滾下來!」王珂勃然大怒,陸縝不以為意地看着他:「那正好,我樂得待在屋子裏呢。」
「算了,哥,趕緊開車吧。」王君見狀只得又來打圓場,或者應該說給王珂一個台階下,因為自己哥哥是永遠說不過陸縝的。
「哼!」王珂重重地哼了一聲,但還是鑽進了駕駛室,王君坐到後座,王珂等繫上了安全帶才發動汽車,「我不管,你來年一定要給我考到駕照來!」
這話自然是對陸縝說的,結果人家像是沒聽見一樣,王珂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說你呢!沒聽見啊?」
「哦!」陸縝恍然大悟的樣子,「我以為你說你妹妹呢。」
「你少轉移話題!」王珂又瞪他,卻被他很好心地提醒道:「看着前面,要拐彎了。」
「……」王珂頓時手忙腳亂,等轉過了這個彎才有空繼續說話,「反正你明年必須去考,然後自己開車!」
「嘖,明年又是專輯又是宣傳的,年底八成還有巡演,我哪有那個美國時間。」陸縝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又指了指後頭,「不過,你妹妹倒是可以去考一考。她不是過了年要去找工作嗎,正好,等考到駕照了,再買輛車。」
王珂聞言下意識地在後視鏡里看了一眼王君,陸縝這話他覺得有點道理,就是不知道王君自己怎麼想的。
「我也打算去考的。」王君出聲,「如果陸縝哥能和我一起去就更好了……不過,車就不用啦。」
「為什麼不用啊?」王珂一下子就敏感起來了,「你這是跟哥客氣啊?」
「不是的。」王君連忙坐直了身子,認真地解釋道,「就是我覺得,b市堵車那麼嚴重,開車還不如坐地鐵方便呢……」
「看來你有必要去體驗一下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鐵了,姑娘。」陸縝半開玩笑地打斷她的話,「你就別推了,有輛車會方便很多的,對了,那車就由我來送吧,你可別跟我客氣。」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王君一聽頭都大了,自己親哥哥送的車她都不想要了,何況是陸縝的。
「你看你,我就知道,你把哥當外人了。」陸縝做出一副「傷心」的模樣,搞的王君哭笑不得,王珂倒是沒說什麼,畢竟陸縝跟他的交情,真的不只是朋友兩個字能概括的。他要送王君東西的話,他也能心安理得地手下。
「陸縝哥,你別這樣說。」王君很是無奈地開口,「我是覺得,那車我自己工作個幾年也能買的,再不濟,我還能貸款嘛。你跟我哥兩個人掙錢也不容易……」
「如果你打算當個小白領的話,那還是比你容易很多的。」陸縝的神色罕見地很正經,也沒有揶揄或者炫耀的樣子,只是單純地在敘述事實。他轉過頭來看着她:「不許推了,這車……就當是哥提前送你嫁妝好了。」
王君乍然聽到「嫁妝」這兩個字只是一愣,再然後她就想起前兩天自己開玩笑的時候跟他說要找對象什麼的,沒想到他還記下了。
倒是王珂的反應大的不得了,他猛地一拍方向盤:「我去!姓陸的你說什麼嫁妝呢?我妹妹還小呢!嫁你妹啊嫁!」
「我靠你給我好好開車行嗎!」陸縝被嚇了一跳,主要是他們的車都快和前面的貼上了,等王珂再一次手忙腳亂地操作方向盤讓汽車回到正軌之後,他又開始嘲諷他:「你真的是萬劫不復了啊老王……你激動什麼啊?我又沒說她現在就要嫁,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嘛,女大不中留沒聽過啊?你也要趁早有個心理準備嘛。」
王珂無話可說,只得恨恨地瞪着他,不過陸縝對這種程度一向免疫,反而還笑着回過頭去問王君:「是吧妹妹?」
王君當然不會配合他給自己的哥哥雪上加霜,只是嘆了口氣:「哥哥放心,我近幾年肯定不會結婚的。至於陸縝哥的車……哪天你跟我一起考到了駕照,我就接受。」
她說完又調皮地沖陸縝擠擠眼,陸縝有點傻眼,沒想到這丫頭居然話鋒一轉就把自己給拉下水了。
王珂卻是故意笑的很大聲,陸縝也嘆了口氣:「那你估計要等幾年了。」
「我沒關係啊,等多久都沒問題。」王君笑靨如花,心裏卻暗暗地鬆了口氣,總算暫時應付過去了。
王君是個說話算話的人,她昨天說了要速戰速決,這一次買年貨倒是真的動作挺迅速的,沒有出現陸縝擔心的「一逛就逛了五個小時」這種悲慘的光景。不過在買衣服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多試了幾家,雖然花了點時間,但比起想像中的要好太多。
陸縝這會兒就算當這苦力提着兩個購物袋,但是心情居然不錯,不過就在他以為他很快能坐着汽車回去的時候,王君卻用空着的一隻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看,那裏眼不眼熟?」
「哪裏?」陸縝有預感估計是沒那麼順利就能回去了,果然那丫頭指了一個方向:「那邊。」
「那是……」陸縝也順着她指着方向看過去,第一眼覺得有些陌生,但他很快看出來那是一所學校。
是王君念過的小學啊。他很快想起來了。
「是你念過的學校吧?」王珂顯然也看出來了,王君有些好笑:「哥不也是在那裏念的?」王珂的小學確實也是在這裏讀的,不過他比王君大了五歲,他讀完小學的時候,王君才剛剛進入學校念一年級。
王珂笑了笑,接着說道,「其實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學校比以前大多了,也翻新過了。」
「但是校門口那顆木棉樹還在啊。」王君的雙眼裏充滿了嚮往的神色,「雖然還沒到開花的時候,不過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現在已經放假了吧,畢竟都要過年了。」陸縝看了一眼王君,瞭然道,「去看看?」
王君感激地看了一眼陸縝,其實她發現陸縝也是很心細的人,只是大部分時候他都不正經罷了。
「好啊好啊。」王君眉開眼笑地挽住兩個人的胳膊,「哥,反正有時間,正好我們一起去看看我們念過的學校唄。」
陸縝既然主動提出來了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原本以為一向寵愛妹妹的王珂也會一口答應,結果沒想到王珂在聽到這話之後卻猶豫了起來。
「我……」王珂遲疑了一下,而後從善如流地說道,「我先前答應過隔壁的大嫂要給這車加油,這附近加油站也不知道在哪裏……我要好好找一下,就不去了。陸縝,你帶着小君去吧。」
陸縝有些意外地盯着王珂,一直到他不自在地扭過頭:「不過,待會兒你們要自己打車回來就是了……不好意思啊小君。」
王君把哥哥剛剛的猶豫理解成了抱歉,便笑着搖搖頭:「這有什麼,既然哥哥答應人家了,那就去吧。」
「好。」王珂說着接過他們手裏的東西,然後又囑咐了陸縝一句,「那我順便把東西帶回去好了。陸縝,你照顧好我妹妹。」
陸縝點頭:「我知道。」
王君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要去很久,不過王珂卻是轉身就走了,他們都知道,他要往商場的地下車庫去。
「哥哥怎麼急匆匆的?」王君嘀咕了一句,陸縝仍然看着王珂的背影:「哦,大概是怕待會兒人多了堵車吧。」
「那我們走吧。」王君挽着他往學校的方向走,「這有短距離,走過去沒關係吧?」
陸縝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地笑了一下:「哥難道是那種嬌生慣養的人嗎?」
「你不是嬌生慣養的人,」王君笑眯眯地道,「你只是懶而已。」
「人生有這麼多事情要做,該休息的時候不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嗎。」陸縝辯解道,「這怎麼能叫懶呢。」
「這也是休息的一種方式啊。」王君反駁他,「這休息可不是只有睡大覺一種方式的。」
陸縝無奈地瞥了她一眼,沒話說了。
「小時候真覺得學校離家可真遠啊。」王君一路走一路感嘆,「不過現在算一算,也就幾公里。」這一片其實算是市中心了,只是原本他們租住的那一片不知道怎的就變成了附近貧困人口的集中區域,但現在也改造成了新區,原本的破出租屋不見了,倒是有了不少獨棟的民房別墅。
「幾公里遠,走路的話,也夠嗆啊。」陸縝忍不住又拿了根煙,王君倒也不在意,只是回憶起往昔:「確實啊,小的時候覺得走的腿都要斷了,中午乾脆就不回家了。晚上的時候,尤其是這樣的冬天,天又黑的早,一個人走在路上,其實挺怕的。所以我哥一直都會來接我放學。」
「嘖,沒良心的小丫頭。」陸縝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王君會意,笑呵呵地說道:「當然啦,之後陸縝哥哥也要代替哥哥來接我,我是不會忘的。」
陸縝笑了笑:「時間過得還真是快,都十年了。你也從一個小不點長得這麼高了。」
「這條路應該是我們放學回家的路,但真是認不出來了。」王君看着路兩邊光禿禿的樹木,這葉子都掉乾淨了,也看不出來是什麼品種的樹,但肯定不是她小時候種的那一種,因為那時候路邊種的都是白樺樹,語文老師特地教他們辨認過,她記得很牢,白樺樹的樹幹非常筆直,和現在這些有些歪歪扭扭的樹是很不一樣的。
「還好路沒有改道。」陸縝笑道,身邊的王君卻在路過一個小巷子的時候停了下來,陸縝下意識地去看他,眼神里是詢問,沒想到王君卻笑望着他:「陸縝哥,你還記得這巷子嗎?」
陸縝看了看這條又小又窄又深的巷子,巷子兩邊的牆上堆滿了積雪,但往裏延伸的部分卻是黑洞洞的,也許是那種幽深陰森讓他想起了一點以前在這裏發生過的事情。
那應該是十年前吧,小姑娘那時候剛上四年級,長得弱弱小小的,偏生又有張秀氣的臉,王珂非常不放心,總是擔心自己妹妹會遇上壞人。在他來到他們家之前,都是由王珂親自去接小姑娘放學的,之前他自己在上中學,他的學校離王君念的小學挺遠的,一來一回很耽誤時間。後來陸縝出現了,王珂也就順理成章地支使他在自己忙不過來的時候去幫忙接妹妹。
陸縝倒是沒有什麼異議,畢竟那時候他住在人家的屋子裏,幫忙也是應該的,再加上,小姑娘確實長得可愛。原本覺得王珂是擔心過頭的陸縝,竟然也覺得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頭確實挺不安全的。
畢竟現在這社會變態多啊。
某一天,他又代替王珂去接小姑娘放學,只是那天他早早地就被王珂那廝給趕出門了,估摸了一下時間,覺得現在去學校外面蹲着還早,便趁着兜里還有幾塊錢,到學校附近的一個網吧里打了幾局遊戲。等他贏了別人的錢之後,再一看時間,發現時間已經有點晚了,便拒絕了輸家的邀請,急急忙忙地就往學校趕去了。
那時候小學估計已經放學半個小時有餘了,陸縝很是自責,覺得小姑娘肯定等了很久了,甚至他有點擔心她會不會等不及一個人先走了,那樣的話,自己不就完蛋了。要是平平安安到家的話,最多被王珂罵一頓;要是出了點什麼事的話……
陸縝不敢再往下想,只得小跑着趕路,他還記得,那是個夏天的黃昏,晚霞飄的滿天空都是,不過他完全沒有心情去看。
他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學校門口,校門都關上了,卻沒有發現小姑娘的影子,他十分懊惱,心說自己真是來得太晚了,她可能以為沒有人來接就先走了。
他站了一會兒,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但過了一會兒便沿着來時的路返回,他加快了腳步,畢竟小孩子腿短,說不定快一點還能趕上。
只是走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看見王君的影子,甚至路邊上有年紀相近的小女孩,他都要湊夠錢看一眼,幸好他長得夠帥,不然真要被人當成變態了。
但結果總是讓他失望,那表面上的鎮定也維持不下去了,陸縝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那是他人生中最為焦急和後悔的一次,他慌亂地穿過街道,心臟一直劇烈地跳個不停,滿腦子都在想,如果我把人的妹妹給弄丟了,那要怎麼辦?
直到經過那條小巷子,他注意到了一點嘈雜的動靜。
其實是很平常的事情,應該說,在學校周圍多多少少都會發生,那群小混混也不是真的小流氓,就是一群半大孩子,跟那時候的陸縝年紀也差不多。
小姑娘被一個在她看來比兩個哥哥長得都高的男孩子揪着,抿着唇一言不發,但眼淚卻在眼眶裏打轉。
「怎麼樣啊,妹妹,哥哥請你吃好吃的,你怎麼一點不賞臉呢?」那男孩子不住地誘惑着,「哥哥又不要你的書包,也不要你的錢,只是帶你去吃巧克力而已啊。巧克力,很好吃的,你沒吃過吧?」
他掏出一塊糖來,在她眼前晃了晃,王君有一瞬間被那花花綠綠的糖紙給吸引了,但很快又低下了頭:「我不吃。」
「妹妹,你別給臉不要臉啊,我這可是……」
「嘖嘖嘖,這真是世風日下啊,拿個巧克力就敢出來泡妞了,還泡個幼女,你是戀童癖啊?」一個滿是嘲諷的聲音插了進來,讓那個男孩子一下子惱羞成怒,包括他身邊的那群「兄弟」,都轉過頭怒視着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傢伙。
那個男孩子看到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他懶洋洋地靠在一堵牆上,手裏還捻了跟煙,正在那裏吞雲吐霧,頭髮又長又亂,看起來比自己還不良。
「你誰啊?哪個道上的?」其實那個男生的身上還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最多是個不愛學習愛逃課的混賬學生罷了,哪像陸縝,是真的已經輟了學的。
「呵呵,哥的名頭說出來能嚇死你。」陸縝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王君聽見他聲音的時候眼淚就下來了,見他走了過來,就想往他那裏跑,結果那男生卻揪着她不讓她跑。
「哈!口氣挺大,你倒是說啊!看看能不能嚇死我。」那男生見陸縝直接過來了,也有點警惕,便示意了身邊的「兄弟」,那些半大的少年便一擁而上把陸縝圍在了中間。
「哎喲,這是要以多欺少?」陸縝挑眉,不知道是不是古惑仔之類的電影看多了,那些男孩子都特別看重義氣之類的東西,被陸縝這麼一說,那男生倒是有點臉紅:「誰要以多欺少啊?!我可是光明正大的人,這樣吧,你是想學人家英雄救美是吧?那好,你出來,跟我單挑。」
「單挑?」原本王君還是十分擔心的,她總覺得陸縝哥哥看起來不像是很能打架的人,沒想到陸縝在聽到「單挑」兩個字的時候居然笑了出來,他重複着那個詞,似乎覺得非常好笑。
那個男生被陸縝這態度搞的有點惱怒卻下意識的有點忌憚:「你笑什麼?」
「我笑你幼稚啊。」陸縝呵呵一笑,抱着手臂,看了看身邊的一圈人,「這樣吧,我看你小弟這麼多,估計也是有點地位的人,今天我要帶妹妹回家,不方便。再說了,這男人之間的事情,也不要涉及到女孩子,你說是不是?」
那男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的,況且他說自己挺有地位的,這讓他很是受用,於是他便點了點頭。
陸縝繼續說道:「今天哥不方便,明天吧,明天這個時候,我也帶人過來,到時候,我們好好拼一場,看誰才是真正的老大。」
「好!老子就在這裏等你!你可別當縮頭烏龜!」這個年紀的男生實在太容易被挑撥了,那男孩子很快梗着脖子答應了,而陸縝只是輕蔑地笑了兩聲。
接着他就走過去,拉着小姑娘轉身就走了,那群人也沒有再攔着,王君一邊走一邊還是心有餘悸:「陸縝哥哥,你明天還要跟他們決鬥?你哪來的人啊?難道要帶上我哥嗎?」
「小點聲!」陸縝捏了捏她的手,王君便很快閉上了嘴,一直到他們走出巷子口,陸縝估摸着後頭的人看不見他們了,便乾脆抱起小姑娘,然後飛奔着往前跑。
「怎、怎麼一下子跑起來了?」小姑娘不明所以,陸縝一邊跑一邊喘氣:「不跑怎麼行,萬一他們想通了追上來呢?」
「啊?」
「必須跑啊,哥打不過他們。」陸縝理直氣壯地說着,腳下也是理直氣壯地跑着。
那時候小小的王君就有點明白過來了:「陸縝哥,你剛剛跟他們說的,明天叫人什麼的,是不是也是騙他們的啊?」
「當然了,你也說了,哥去哪兒叫人啊?」陸縝振振有詞,「你哥那戰鬥力比我也沒強到哪裏去,真去了,還不是去挨揍的。」
「那你還叫他們等啊?」
「沒辦法,誰讓他們那麼好騙。」
王君覺得有點好笑,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道:「他之前說單挑的時候……」
「呵呵,我就說他們智商低,要是換成哥的話,早就讓小弟一起上了,還特麼單挑呢。真白痴。」
「那你說,他們明天會不會真在那裏等啊?」
「按照他們的傻逼程度來看,挺有可能的。」
「那,以後會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啊?」
「所以說,以後只能繞路走了。」
「啊?!」
「話說,今天的事情,你別告訴你哥好不好?」陸縝換了一種討好的語氣,「哥給你買巧克力。」
「陸縝哥哥,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那個巧克力呢?」
「呵,哥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想起來了?」迎着王君似笑非笑的目光,陸縝輕咳兩聲,接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起來了,哥想起了哥當年深陷包圍,談笑風生,智退敵人的風采。」
「明明只是騙小孩罷了。」王君一下子就給他揭穿了,陸縝依舊是洋洋得意的模樣:「一般人能做到嗎?再說了,哥那時候也是個小孩啊。」
「我覺得你啊,從小就是只狐狸。」王君又開始數落他,「你還用那巧克力哄我,搞的我哥哥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件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告訴他。」陸縝狡辯。
「我看你就是怕挨罵。」王君搖頭失笑,陸縝卻在心裏說,何止是挨罵,挨頓揍都是輕的。
他們又走了一會兒,終於來到了學校的門口,這所小學叫做光明小學,名字倒是取的挺大的。
「到了。」他們在校門口停了下來,發現這校門口也比以前壯觀多了,只是很不巧,校門是鎖着的。
王君看着緊閉的校門很是遺憾:「哎,走了這麼長的路,沒想到校門居然鎖住了。」
「這是命啊。」陸縝把煙頭隨手丟進旁邊的一個垃圾箱,接着拍拍王君的肩,「進是進不去了,你要不要拍個照什麼的?」
「也好。」王君說着找出了自己的手機,讓陸縝給自己跟母校的校門拍個合照,陸縝接過她的手機在那裏擺弄着,王君走到校門前,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正要告訴陸縝自己準備好了可以拍了,沒想到身後的一扇鐵欄門卻開了。
王君正好站在這個邊門前面,那出來的人撐着一把黑傘,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門前有個人,等到他的傘碰到王君的背的時候,他從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障礙」。
「對不起啊,我沒注意到後頭有人。」王君主動跟人道歉,那是個中年男人,他拿着傘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似乎還沒有明白狀況。
陸縝也走了過來,低聲問了一句王君:「怎麼了?」
王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擋着這位師傅的道兒了……真對不起啊、」
她說着又開始道歉,那個男人似乎才反應過來,擺了擺手:「沒事沒事。」
說完他就想走,王君卻發現這聲音有些耳熟,便仔細看了那人兩眼,他看起來四十歲上下,長相平凡,臉上戴着一副金邊眼鏡,舉止斯文,有股書卷氣。看起來像是這所學校里的老師。
陸縝見人家也不計較,便碰了碰王君的肩,想提醒她差不多回家了,沒想到王君卻一直盯着那人看。
他有些不解,直到王君有些激動地上前拉住了那個人:「請問,您是莊老師嗎?我是您教過的學生。」
陸縝有些傻眼了,心說來一趟以前的學校,還真遇上以前的老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