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零點二十分了,這還要歸功於他們的酒店距離這裏還算近。樂文小說|
但這時候,誰也沒心情去慶幸了,因為眼前的景象比起之前手機里看的新聞圖片還要震撼得多。大概是親眼目睹的感覺要直觀許多吧。
他們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種近乎災難的場面,救護車和警車都停在外圍,不時有擔架從裏頭抬出來,到處都是亂鬨鬨的,三人皆是心下戚然。尤其王珂更是揪心,他不顧一個維護秩序的警察的阻攔,硬是從已經限制普通人進入的出口擠了進去。
「我妹妹還在裏頭!」
他不顧一切地丟下這句話,甚至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有好幾個人,應該也是和他一樣、有親友滯留在廣場裏的心急如焚的人們,他們跟在王珂的後頭,一溜煙全跑進去了,那個警察根本攔不住。
陸縝與杜承宇對視一眼,接着也不約而同地沖了進去,陸縝被那個警察拉了一下胳膊:「請你們遵守秩序!我能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現在裏頭武警已經在盡力施救了,希望你們……」
「既然理解我們的心情,」陸縝對着那個警察微笑了一下,那個警察立即愣住了,「那就給個方便吧警察同志。」
接着他很輕易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然後很快消失在警察的面前。
那警察看着他跑走的方向,嘀咕了一句:「怎麼覺得那麼眼熟啊那個人……」
陸縝進到陳毅廣場,這裏仍然還有一部分人群沒有疏散出去,但已經不如半個小時之前那般擁擠不堪動彈不得了。雖然跟半個小時比起來,這裏的人數只有那時候的五分之一,也不似之前那般驚心動魄的燦烈,但幾乎所有劫後餘生的人們都是表情呆滯,雙眼無神,現場仍然瀰漫着揮之不去的絕望而壓抑的氣氛。
死亡和受傷較重的人們基本已經被先帶出去了,但陸縝仍然看到好些人的頭擦破流血了,以及一瘸一拐行走的人也不在少數。這讓他更加擔心王君和陳凱莉,他拿出手機,又一次撥打她們的號碼,他一邊行走張望,一邊將手機貼在耳朵上,但他一直沒有看到要找的人,電話也一直關機沒有人接。
陸縝真的有點不知所措了,但他仍然繼續環視四周尋找着,看到年輕的女孩子他會特別留意多看兩眼,甚至他會走到低着頭被頭髮遮住臉的女孩子面前,直到人家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他才匆匆地道一聲對不起然後快步離開。
「這一次可玩大了啊姑娘……」
陸縝面無表情地穿梭在人流里,時不時要繞開那些蹲或坐在地上的人,他發現自己甚至沒有心情去同情那些驚魂未定人們,因為他此刻似乎也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否則的話,那股纏繞着他不放的焦灼和煩躁從何而來?
在快走完一整個陳毅廣場的時候,陸縝收到了王珂的電話,他看着手機上熟悉的號碼,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接起來。
「餵?」「你那邊怎麼樣?」「這樣……」「我這邊也……」
陸縝斟酌着要告訴那頭王珂自己這邊同樣一無所獲的時候,卻忽然瞥到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往他這邊跑來,最後撞在了他身上。
陸縝低頭看了一眼,接着迅速地對電話里說:「找到了,在噴泉這邊,你過來吧。」
他也沒等回話就直接掛掉收了手機,然後直勾勾地看着伏在自己胸前的女孩子。
不過從這樣的視角看去,他只能看到她的發頂,她的頭髮變得很亂,跟平時完全不同。
「嚇死我了。」王君仍然埋在他前胸,陸縝嘆了口氣,接着輕輕為她梳理着長發:「嚇哭了沒?」
「那倒沒有。」女孩子抬起頭來,她面色有些蒼白,但還算鎮定,看到她似乎並沒有大礙,陸縝總算是鬆了口氣,他看着王君,張了口,王君也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最後陸縝無奈地笑了一下:「你哥很擔心你。」
「我知道。」王君垂下眼帘,聲音也變得低沉,「對不起,我應該聽你勸告的。」
陸縝搖頭:「先說說電話怎麼關機了吧?一直打不通,你哥快瘋了。」
王君從衣兜里拿出她的手機,在陸縝面前晃了晃,陸縝發現手機的屏幕已經變得四分五裂了。
「之前人多的時候手機掉地上了,之後我撿了回來,不過電池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王君看着自己的手機有些可惜,「不知道還能不能修。」
「屏幕都成這樣了,直接換一個吧。」陸縝說着皺起眉,「不過大小姐,你的重點是不是錯了,你知不知道你跟陳凱莉差點把三個大男人嚇出心臟病啊?」
「對不起嘛。」王君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四周的人們,眼睛裏浮起哀戚之色,這大概是經歷過共同的混亂才有辦法感同身受的心酸和難過。
「我已經算幸運了。」王君輕聲嘆道,接着忽然又焦急起來,「對了,你們找到凱莉姐了嗎?我們之前被人群擠散了,一開始還沒什麼,但是後來人越來越多,她也不接電話,我就擔心起來了,於是想到裏層找她……不過一直沒能擠進去。」
提到陳凱莉陸縝也是憂心忡忡,但還是對王君說:「我這邊還沒有她的消息,不知道你哥和承宇那邊怎麼樣……不管怎麼樣,還好你沒能擠進去。以後乖乖聽哥的話,別湊這種熱鬧,聽到了沒?」
「聽到了。」王君乖乖地點頭,而後又抬起眼,「那我們現在去找凱莉吧?」
「嗯。」陸縝點頭,不過他很快發現王君走路的姿勢不對勁,他連忙扶住走的歪歪斜斜的女孩子:「腳受傷了?」
王君整張臉都皺起來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踩到的……之前太急,也沒什麼感覺。」
「真是的。」陸縝嘆氣,隨即背過身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王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愕然:「真的啊?背的動嗎陸縝哥哥?」
「除非你一下子增重二十斤,不然就不是問題。」陸縝說着回頭看了一眼,「不要太小看哥。」
「既然這樣,那就謝謝啦。」王君說着就趴在他背上,陸縝站直了身體,調侃了一句:「我還以為你會推辭一下呢。」
「我的腳是真的挺痛的呀。」王君在他耳邊說道,「何況既然是你,那也沒什麼好客氣的了。」
「聽到這種話,心情還真是複雜啊。」陸縝感慨了一句,接着又說道,「回去看看醫生吧,別落下什麼病根了。」
「應該不至於,我覺得就是我的腳趾頭被踩腫了而已。」
「反正你哥會強迫你去看的。」
「……這倒是。」
雖然讓陸縝背的時候王君動作挺利索,不過走了幾步她就開始各種擔心了:「陸縝哥你累不累啊?我是不是太重了?要不我還是下來吧?」
「你的問題好多啊小姐。」陸縝覺得好笑,接着又一本正經地開口,「那我就一個個回吧,不累,還好,不用。」
王君也忍不住笑了,她還想說些什麼,但這時候忽然聽到後面疾呼的聲音:「小君!!!」
王君一下子就從陸縝的背上跳了下來,剛想回應她哥,但是落地的時候她忘記了自己的傷腳,結果就是痛呼比回應早一步溜出來。
「哎喲!」王君不出意外地跌在地上,陸縝聞聲趕緊轉過去扶她起來:「這是你自己的腳啊姑娘,你多心疼它點行不行?」
「一着急就給忘了……」王君苦着臉,然後王珂奔到了她身邊,扶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怎麼了怎麼了?!哪裏受傷了是不是?!」
「哥,我沒事。」王君忍着痛硬擠出一個笑容,「就是之前被踩了幾腳……」
「什麼?!被踩了?」王珂說着就要去脫她的鞋,「我看看是不是傷的很嚴重……」
王君連忙捂住自己的腳:「沒沒沒,就是一點皮外傷,剛剛我自己不小心,你別擔心啦!」
陸縝也是搖頭:「王珂,你當眾脫女孩子的鞋子是幾個意思?」
「她是我妹!」王珂瞪了陸縝一眼,陸縝看到不遠處杜承宇也扶着一瘸一拐的陳凱莉過來了,暗暗地鬆了口氣,然後笑道:「好了好了,先回去再說。既然你這個親哥來了,那背王君同志的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
王珂自然是滿口答應,不過王君倒是嘟嚷了一句:「果然還是嫌我重啊。」
陸縝聽到這話笑了一下,不過卻是朝着杜承宇跟陳凱莉的方向去了。
「你怎麼樣?」杜承宇見陸縝走過來了就停下了腳步,陸縝也過去扶了陳凱莉一把,「你的腳也被踩到了?」
「別提了。」陳凱莉心有餘悸地揮揮手,「逃命的時候好死不死崴腳了。」
「你們已經夠幸運了。」陸縝看了一眼趴在王珂背上的女孩子,然後嘆了一聲,「不管怎麼說,沒事就好。」
陳凱莉也看到安然無事的王君,也鬆了口氣:「還好珺妹子沒事,不然我怎麼對得起王珂啊?」
「那以後就別拉着她亂跑了。」陸縝又說,「怎麼樣?能走嗎?」
「你們扶着我,我還是可以走的。」陳凱莉剛剛也是這樣一路被杜承宇扶着走過來的,陸縝笑着對杜承宇說:「老杜啊,你一點都不自覺,這時候就該發揮你的男子漢精神,應該主動背一背陳大姐的嘛。」
「說了。」杜承宇指着陳凱莉搖了搖頭,陸縝就知道是她自己不要的,陳凱莉則是兇巴巴地看着陸縝:「光會使喚別人,你怎麼不背我啊?」
「那你要我背嗎?」陸縝說着也轉過身了,「雖然你看起來重了點,不過看來你是個傷員的情況下,我就勉為其難一次好了。」
「切,我還心疼你那小蠻腰呢。」陳凱莉嫌棄地瞥他一眼,接着示意杜承宇繼續扶着自己,「要是你閃了腰,誰來給我掙錢。」
「□□裸的資本家嘴臉。」陸縝也沒有勉強她,之後王珂也背着王君過來了,接着四個人簡單地說了幾句之後就一齊離開外灘打車回去了。
不過車開到一半的時候,陳凱莉忽然大呼小叫起來:「我去啊!你們三個就這樣跑出來了!而且一點掩飾都沒有!這是分分鐘被認出來的節奏啊!」
王君聽她這麼一說也跟着擔心起來:「是啊,會不會有事啊?」
陸縝十分無奈:「都這樣了誰還有心情追星啊?何況,難道我們要放着你們不管嗎?」
「這倒也是……」陳凱莉有點訕訕的,王君見狀握住她的手:「說起來,凱莉姐,你怎麼不接電話啊?我之前都快急死了。」
這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疑問,陳凱莉愣了一下,接着從包里摸出她的手機,接着一拍腦袋:「哎呀!我倒是真忘了手機這玩意兒了!」
眾人皆是無語。
「不過我那時候被人擠得七葷八素的,根本聽不懂鈴聲響啊,就算聽到了,也騰不出手去接啊!」陳凱莉後怕地說道,「真是太可怕了那景象,第一次看到人擠人能把人……」
說到這裏她說不下去了,雖然她的周圍並沒有發生死亡事故,但也多少看到了別處那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們……雖然不至於滿目血腥,但對於親眼看到了的人來說,還是很觸目驚心的。
幾個人都很體諒陳凱莉的心情,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拍着她的肩紛紛安慰道:「已經沒事了。」
「現在太晚了。」陸縝看了一下時間,已經過了一點了,「而且估計附近的醫院也很忙,明天白天再去醫院看看吧,你們倆都去,就算沒什麼大礙也去拿瓶紅花油之類的揉揉扭到的地方吧。」
「對,明天就別讓小朱跟我們去電視台了,讓她陪着你們去醫院。」王珂頭一次後悔沒多帶個助理來,更是無奈明天檔期太滿沒空陪妹妹去醫院。
「好。」王君跟陳凱莉都答應了下來,接着王君抱住她哥的胳膊:「哥,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
王珂看着王君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最後只能摸摸她的臉:「以後不許亂跑了。」
「嗯嗯!」王君乖乖點頭,王珂又摸了摸她的頭髮,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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