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風流第1185章興王之憂
朱厚熜驚得目瞪口呆,叫道:「父王,母親,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怎麼了?」
朱佑杬和蔣氏同時叩首,口中叫道:「臣等叩見儲君。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朱厚熜腦子裏嗡嗡作響,一時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還以為父王和母親在跟自己開玩笑。父王朱佑杬生性隨和,愛開玩笑,母親也是個性格活潑的人,平素沒少捉弄朱厚熜,朱厚熜此刻還以為是個惡作劇。
但這惡作劇居然是向自己磕頭,朱厚熜可接受不了。
「父王,母親,這不是折兒子壽麼?你們怎麼能向我磕頭?這可了不得。你們可別捉弄孩兒了。」朱厚熜趕緊跪在父母面前,趕忙磕頭回禮,口中叫道。
「不是捉弄你,厚熜,你要當皇上了。」朱佑杬叫道。
朱厚熜呆呆看着他的父親,腦子裏一片漿糊,轉頭看向他的母親蔣氏,蔣氏跪在面前,雙目含淚點頭道:「是啊,熜兒,你父王說的沒錯,你……你……要當皇上啦。」
朱厚熜壓根不信,叫道:「父王,母親,這等玩笑開不得。孩兒受不起,傳出去可了不得。」
朱佑杬搖頭道:「厚熜,這等玩笑是能開的麼?父王剛剛接到了京城送來的八百里加急信件,是內閣首輔楊廷和派人送來的。說的清清楚楚。皇上十天前在西苑登船賞月,發生了意外翻船溺水,駕崩了。太后和楊廷和他們商議繼位人選,最後定下了你。由你繼承大明大統。朝廷派來的迎接你去京城登基的人馬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楊廷和命人送加急信前來,是提前通知我們,要我們做好動身準備,不能過多耽擱。太后和滿朝文武官員都在京城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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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的嘴巴張的要吞下去一頭大象,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情形,突然得到的這個消息,讓他心跳加劇,幾乎不能呼吸。
皇上駕崩了,自己被選中要當皇上了。那可是大明的皇帝,天下之主。作為皇族近親,朱厚熜從明白事理之時便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自己的父親是當今的皇叔,自己的堂兄是當今的皇上。
朱厚熜曾不止一次的想,父王和先皇是親兄弟,先皇是皇上,在京城住在皇宮大殿之中,貴為天子至尊。而父王雖是個親王,但卻只能在安陸州這個小小的群山之中的州城裏呆着。
皇上至高無上,掌握天下權力,想怎麼樣便怎麼樣。自己父王卻一無兵權,二無政務之權,每天只能寫詩作畫,無所事事。雖然衣食無憂,但這種日子跟圈養有什麼區別?父王當初是怎麼甘心呆在這裏的。
自己那位堂哥即位當皇帝之後,還是七八歲的朱厚熜有一次問父王,為什麼堂兄能當皇上,而他不能。他不也是皇祖父的孫子麼?為什麼不能是他?
結果,一向隨和的朱佑杬狠狠的揍了他一頓。並且惡狠狠的告訴他這種問題以後不許問半句,腦子裏也不許有半點這方面的想法。否則,打斷他的腿,撕爛他的嘴。
再長大些,朱厚熜也逐漸明白了為什麼一向極為疼愛自己的父皇為何不許自己說這些話了。那是大逆不道之言,那是要抄家滅族之言。
但朱厚熜的心裏,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質疑有什麼不對。特別是聽到了自己的堂兄的那些荒唐的作為之後,朱厚熜心中很是不滿。他當了皇帝,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卻不好好的治理國家,胡作非為。這是對皇權的褻瀆,是不孝的行為。得到了國家重器,卻不能好好的珍惜,這是沒有道理的。
朱宸濠叛亂的時候,朱厚熜已經是個完全明白事理之人了。他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覺得朱宸濠沒有資格造反,一方面又佩服朱宸濠敢這麼幹。同樣是王爺,朱宸濠只是個郡王,卻敢於動手。而自己的父王,卻連提也不敢提。
朱厚熜曾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自己能夠當皇帝,那該是多好的事情。自己一定比那位堂兄做得好。只可惜,年紀越大,這種想法越是只能壓在心裏,半句是不敢露出來的。因為越是知道的越多,越是長大,越是明白所有的這一切都是規矩,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之說。按照規矩是最重要的,壞了規矩,便得人頭落地。
但現在,從父母口中得知了堂兄駕崩,而自己被選中要當皇帝的消息,朱厚熜先是覺得不可思議,不敢相信。但很快,便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圍,整個胸膛都被激動和開心撐得炸裂開來,嘴巴也再也合不攏了。
「當真……當真麼?父王,母親,這不是做夢麼?我……我要當皇上了?我要當皇上了?」朱厚熜喃喃說道。
朱佑杬和蔣氏對視了一眼,夫妻二人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擔憂。
「起來說話吧,咱們三個跪在地上幹什麼?父王,母親,咱們坐着好好說話。父王跟孩兒詳細說說,楊廷和的信呢?孩兒瞧瞧。」朱厚熜激動的語無倫次了。
朱佑杬和蔣氏站起身來,坐在軟塌上。朱厚熜興奮的坐不住,站起身後滿屋子亂走,嘴巴里念念有詞,興奮的揮舞着拳頭。
「厚熜,你坐下。」朱佑杬沉聲道。
朱厚熜看向他的父母,這才發現了一絲異樣,訝異道:「父王,母親,你們怎麼似乎一點也不興奮高興的樣子?孩兒要當皇上了,你們不開心麼?大明江山……要成為孩兒的了。你們怎麼了?」
朱佑杬怔怔的看着朱厚熜,緩緩道:「厚熜,我和你娘開心不起來啊。」
「那是為何?那是為何?有什麼比這件事還令人高興的?父王,母親,你們這是怎麼了?」朱厚熜叫道。
朱佑杬沉聲道:「厚熜,皇上不是那麼好當的。京城皇宮的那個寶座不是那麼好坐的。我和你娘只希望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們以後過的平安富足便可,並不希望你們去外邊經歷暴風驟雨,遭受無妄之災。」
「父王,你在說什麼呀?什麼無妄之災?那是去當皇上啊。」朱厚熜叫道。
朱佑杬嘆息道:「厚熜,你聽父王說。皇上之位,有德者居之,要坐穩那個位置,不光要有德才,還要有造化。否則,坐上去便會招致無盡的災禍,便會後悔莫及,遺恨終生啊。」
朱厚熜驚愕道:「父王,您到底在說些什麼啊。這是去繼承大統,怎麼被你說的好像是去上刀山下火海一般啊。」
朱佑杬輕聲道:「厚熜,你年紀還小,許多事你沒見識過,也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宮闈之間,朝廷上下,暗流洶湧,殺機四伏,那不是一般人能夠去的地方。先皇怎麼駕崩的?你可知道?那是被人下藥害死的。英年早逝,去世之時才三十五歲,正當壯年。眼下皇上才二十五歲,便又駕崩了。你想想,這皇上當了有什麼好處?」
朱厚熜叫道:「那是他們,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孩兒絕不會那樣,孩兒會長命百歲。」
朱佑杬嘆息道:「這不是命數的問題。那寶座之上,雖俯瞰萬物,至尊無上,但卻也高處不勝寒,不知有多少事情要操勞,不知多少人想害你。不光是你的對手和敵人,還有你的臣子們。他們也未必都站在你面前,拿着刀子讓你清楚他們,他們口中說着的都是甜言蜜語,阿諛奉承之言,但是他們心裏想着的是如何控制你,如何擺弄你。你要面對的不光是治理國家的諸多政務,還要面臨許多你從未面臨過的東西。在那個位置上,你會面對的是難以想像的艱險。你會無力,你會疲憊,你會沮喪,你會憤怒。你會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你會天天被逼着處理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務,你的決定會被質疑,你想做的一切都做不出。厚熜,你的生活會很痛苦的。而這正是父王和你母親最不希望看到的。我們不希望你不開心的過一輩子,知道麼?」
朱厚熜皺眉沉吟道:「父王,這真是你內心的想法?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和誇張麼?照你這麼說,京城豈非是人間地獄?豈非是魑魅魍魎橫行?」
朱佑杬苦笑道:「你以為不是?甚至比人間地獄還要恐怖。你以為你父王我為何甘願來安陸州這樣的地方?距離京城數千里之遙?呆在這個山溝溝里?便是我不想知道京城的任何消息。當年,你皇伯父是要我留在京城,管理京營軍務的。他說他是信我的。但是我拒絕了。因為我知道,信任只是暫時的,口頭上的。我若留在京城,又掌管軍務的話,那便是給自己脖子上架一柄刀。他不過是試探我罷了。我並非說他和我的兄弟之情是假的,只是一旦涉及皇權,那便是犯了大忌諱。所以我主動請求來到安陸州這裏,過我的田園牧歌的生活。」
朱厚熜皺眉道:「原來是父王主動要求的。自己要遠離京城,來到這偏遠之地的。」
朱佑杬點頭道:「不光是要遠離京城,這麼多年,你看父王我醉心於詩文和書法,愛畫畫喝酒,遊山玩水。那是為了什麼?那是做給京城的人看的。這麼多年來,小小安陸州來了多少撥京城來的密探,錦衣衛和東廠番子來了多少回,你怎知道?即便遠離京城,躲在這山溝溝里,一舉一動他都是要知曉的。他的兒子,你的堂兄也是如此。只是比以前要好些罷了。厚熜,你可知道這些?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有多少陰暗角落裏隱藏着危險,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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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的心緊縮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父王說出這些秘聞來。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殘酷的不真實的現實。父王的日子閒適而安寧,每日寫寫詩寫寫字,畫畫彈琴喝酒。這樣的生活,難道全部是假的,做給別人瞧的?
這種日常的場景,竟然只是為了避免京城皇宮裏的人懷疑而做出來的假象?
這是多麼可笑而令朱厚熜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朱厚熜不敢相信。
「厚熜,你想知道楊廷和的信中說了什麼嗎?選你即位,是有條件的。你想知道那條件麼?」朱佑杬輕聲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