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不只是說說而已,他拔出腰刀,目光血紅,似乎欲擇人而噬。
渾身的殺氣,讓人難受……
賈環賠笑道:「柳叔,你先聽我說完……」
侯孝康在一旁冷聲道:「你還說什麼?你還將我們放在眼裏嗎?我們跟你說過多少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原以為你是這一輩里最懂事的,誰知道你……
環哥兒,你太胡鬧了!」
賈環連連點頭,道:「是是,小侄胡鬧。可你們兩位總得聽小侄把話說完吧!」
「你說!」
柳芳目光掃過賈環身旁之人,眼神鋒利如刀。
最後口中硬生生擠出兩個字來。
可以聽出,他心中的恨意和失望,是多麼的濃厚……
賈環道:「是,是小子膽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個人偷偷跑到了准葛爾部的龍城,然後把策妄阿拉布坦的人頭給割了回來。
順手還放了一把火,把他們貯藏在克拉瑪伊大營的數百車糧草和神火都燒了個乾淨。
然後才被他們的國師,哦對了,就是偷襲武威侯秦叔叔的那個喇嘛給追殺。
這才把一雙眼睛給弄傷了……」
「你說什麼?」
柳芳和侯孝康兩人聞言怔住了,皺眉看着賈環,問道。
賈環聳了聳肩,道:「策妄阿拉布坦的人頭就在嘉峪關上,還有他們的國師扎達爾的人頭也在,他是準備殺我時,被遠叔給殺了。」
說着,賈環拉長聲音道:「柳叔,侯叔,現在敵營差不多都快糧盡了,他們的大汗又被我給殺了。
您二位也是帶老了兵的大將了,難道想不到他們會有什麼後果?
所以,您二位要想教訓小侄,還是等你們給小侄報完仇,把那群敢踏入我大秦國土的王八蛋們通通按死在嘉峪關,回來後,小侄隨你們收拾。
您二位可別怪小侄沒跟你們提前說啊,從昨夜開始,嘉峪關參將吳常他們,就已經開始磨刀霍霍的準備了。
哨騎十二個時辰一刻不停歇的監控着敵營,一旦他們出現波動,嘉峪關內十萬大軍就會傾巢而出,展開千里大追殺。
這個時候,您二位若是還在這裏忙着收拾小侄,那……」
柳芳和侯孝康聞言,倒吸了口冷氣,柳芳看着賈環,又道:「環哥兒,你說的是……真的?」
賈環呵呵笑道:「柳叔,您以為奔哥、博哥他們在哪裏?他們就在嘉峪關上,等着這場大戰爆發呢!若不然,他們怎麼會不跟小侄一起回來?」
柳芳和侯孝康聞言,不禁面面相覷,隨即,兩人眼中一起露出驚天狂喜。
「好小子!」
柳芳重重的給了賈環一拳後,然後笑罵道:「環哥兒,時間緊急,我就不多囉嗦了。
不過,我勸你最好在回京前把眼睛給養好了。
不然的話,嘿嘿,你牛伯伯那裏有你的好果子吃!」
侯孝康也哼了聲,冷笑道:「只他牛伯伯那裏?別忘了老溫,老施,還有張伯行那個老頭子……
對了,太上皇要是知道他把自己眼睛給……
環哥兒,你怕是還沒嘗過太上皇的手段吧,等着,好好等着,仔細你那張好皮!」
說罷,兩人又冷冷的掃視了圈賈環身後的親兵後,而後轉身大步離開。
「吹角號,點將聚兵,大軍拔營!」
……
霸上大營出來的兵卒確實精銳,大概短短一刻半鐘,四萬大軍就已經列陣完畢。
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速度了。
而後,柳芳和侯孝康一分鐘都沒有再多停留,帶着兵急匆匆離去。
他們雖然還在為賈環遺憾,但……
卻已經沒有那麼憤怒了。
因為賈環所言若屬實,那麼即使他日後真的盲了,也不算什麼大事。
有此驚天之功傍身,身上又有榮國血脈和寧國爵位,那他這一面人形雲旗,算是徹底名副其實了。
無人再可動搖。
甚至……
他盲,比不盲更好。
因為皇家絕不會去猜忌一個瞎子,只會更加施恩不斷。
而在這面人形雲旗下,榮國一脈的武將們,也會過的更好……
……
「諸位兄弟,柳叔和侯叔他們不大了解情況,不知道是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的,不怪你們。
你們心裏也別有疙瘩……
還有,帖木兒,你再拿刀子往自己臉上亂劃,當心我抽你!
什麼毛病?
本來就丑,還亂劃!
昨天要不是大哥發現的早,你還真把自己眼皮子給劃爛是吧?
愚蠢!
你眼睛要是也瞎了,以後我靠誰來保護?」
待柳侯二人率領大軍離去後,賈環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韓家兄弟倒也罷了,自己兄弟。
可親兵們的士氣當真低落的無以復加。
賈環安撫了兩句後,覺得用處不大,就轉換思路,將帖木兒提溜出來狠狠的罵了頓。
昨夜他真的在拿刀子往自己的臉上劃,若不是韓大發現的及時,他差點就把自己的眼皮子給劃了。
蒙古人的血脈里確實有下手狠辣的因子,但也有忠誠的品德,有時,甚至會到愚忠的地步。
若非如此,唐明兩朝就不會有那麼多異族當大將了。
賈環心中雖然感動,卻並不鼓勵這種做法。
帖木兒一雙牛眼一般的大眼睛裏滿是血絲,聽到賈環的厲喝後,大滴的眼淚不停的滑落,嘴巴癟了癟,最終還是沒癟住,從嗚咽哭,隨即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他雖然粗莽,卻並不傻。
他怎麼會感覺不到,一直以來,賈環都沒有將他當奴隸看待,而是將他當做一個蒙古大叔。
喜歡和他玩笑,喜歡聽他吹牛。
他覺得這是長生天垂下莫大的恩德,才讓他能夠遇到這樣一個主子。
賈環挑了他當護衛頭子,還讓他的兒子當了親兵頭子。
這是何等的恩遇?
平日裏,這也是他最感到驕傲的地方。
回到族中時,他說話也從來三句不離「三爺」。
說三爺是如何如何看重他們父子二人。
說三爺是如何如何信任他們父子二人。
說三爺是如何如何對他們父子二人好……
平日裏,族裏的老人,還有付鼐、納蘭森若等族裏說話有分量的人,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叮囑他,哪怕他的命沒了,也一定要保護好三爺。
因為若是沒了三爺,他們全族頃刻間就又會淪落到當年的慘況。
他每每拍着胸脯答應的好好的,可是……
可是三爺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
這讓他哪還有臉面再回去見人……
「行了,多大的人了,說你兩句你還哭上了?」
賈環被他哭的心中也有些悽然,面上卻有些不耐的說道。
帖木兒見賈環臉色不好,連忙閉住嘴,可卻又咽不下哭聲,只能發出「嗚嗚」的悲泣聲。
越是淳樸的人,哭聲越能感染別人。
本來已經好的快差不多的秦風和韓家兄弟,看他這幅模樣,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淌下來。
賈環順着哭聲,往前走了幾步,探手摸到了帖木兒的胳膊,然後順勢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好了,說不定哪天就又能看的見了。我不是都說了嘛,是我自己的錯,不該一個人出去。
下次,下次一定帶上帖木兒。有你在,說不定這次就不會有事了。
下次帶你,行了吧?」
帖木兒又放聲嚎啕了幾聲後,忽然頓住,他用粗糙的大手使勁擦了擦眼睛,道:「三爺,以後你去哪,我背你!」
賈環呵呵笑道:「成,等我走了道兒了,就叫你背我。」
帖木兒認真道:「我現在就可以背!」
「去去去!我現在得多練練,不然回府後,在內宅也沒法走路,就真的成廢人了……
行了,大老爺們兒的,別哭了,丟人呢!」
又拍了拍這個耿直的漢子後,賈環折身,道:「咱們也進大營吧,呵呵,柳叔和侯叔還敢罵我們,等咱們把秦叔叔救醒後,我瞧瞧他們倆有好果子吃沒?哼哼!」
賈環玩笑道。
秦風聞言,神色頓時一清,連忙道:「對,對對,快去救我爹!快去救我……
不對!!我怎麼把她給忘了!
環哥兒,那個公孫姑娘不就是神醫嗎?
快讓她跟你看眼睛啊,快啊!」
賈環聞言,面色柔和了些,道:「風哥,我的眼睛……暫時先不急,先將秦叔叔……」
賈環話沒說完,就覺得身子一輕,人就被秦風給扛在了肩頭,秦風扛起賈環就往大營里跑,一邊跑一邊高聲喊:「公孫姑娘,公孫姑娘,快出來啊,快出來啊!」
其他人見狀先是一怔,隨即紛紛面露希冀喜色,趕緊跟上,跟着一起大喊起來。
而韓大等人,看向秦風的眼神終於和善了些。
他們的身份不夠,不能像牛奔和溫博那樣,幾番正面找秦風的麻煩。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心中對秦風沒有遷怒……
只是,現在秦風的表現,卻讓他們釋懷了許多。
……
中軍大帳中沒人,這裏曾是放置秦梁的地方。
顯然,柳芳和侯孝康讓人給秦梁換地兒了……
秦風臉色不大好看,但也沒有停留太久,他不理會賈環要求下來的意見,扛着他滿大營的跑。
直到有老營的士卒出現,帶着他們去了偏營。
在一間有些殘破的房間內,秦梁還是那個姿勢全身烏黑的坐在那裏。
索文昌面色難看的守在一旁,公孫羽則在一側熬藥。
秦風扛着賈環,推門而入!
……